第 12 章
乙灿抬头，眼睛里亮晶晶的，介绍说：“南山网，你可能没听说过吧，就是一些廉价的小商品的交易网。不过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这当初还是我遇见的一位婆婆告诉我的。就我第一次做出来能源石想要去卖的时候，就像是上一次找保镖一样，我又不知道那些内行才知道的网站，就挂在飞流网上，结果被人追着骂是骗子，后来……”乙灿像是感到一丝丝赧然，“我卖不出去，又不知道还有南山网这样的交易市场，家里的一些长辈听说后只当我开玩笑，并不支持。我，我没办，就干脆戴着帽子蹲在街上去卖……”
她那个时候觉得尴尬极了，蹲在街头，心里打了好几个退堂鼓。
“是一种无用的好意。”乙灿托着腮总结道：“有想法和能把想法实现，是两回事。”
她的能源石最后是被街头一卖手工刺绣的婆婆买走的，实际上是她一直蹲在路边，卖刺绣的婆婆看不下去，在卖完了手帕后，问她想做什么时，乙灿才不好意思拿出手里的能源石。
乙灿说完后，双手端着自己的小脸蛋，问殷舟：“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难得的殷舟没有无视她这听起来没什么回答价值的问题，惜字如金表扬着：“不是，比旁人都厉害。”
一个面皮比谁都薄的少女，能跨出去一步，殷舟心里糖
乙灿倏地一下抬头，眼底的兴奋快要溢出来，“真的？”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殷舟的表扬。
殷舟“嗯”了声，不再重复。
可乙灿就像是得了糖一样，拉着殷舟的手，将人硬生生拉得弯腰，指着自己光脑网站上显示的数据，语气开心地不要不要的，“你看，那天之后，我就知道了这个网站，在上面出售能源石，后来不少人都找我预定，我厉害的吧？”
她像是个刚被表扬了，尾巴就要翘上天的小东西，表扬的话听了一次不行，还要两次，还要很多。
但殷舟哪里是会惯坏人的主？
“嗯。”他声音没多少波澜。
这一次没有表扬，乙灿不服气，仰着头：“就这？”她眨了眨眼睛，里面有让人无法拒绝的期待。
殷舟被跟前这双眼一看，心头不受控制乱了一下。他不动声色抬手，按了按乙灿的发顶，“以后需要原材料，给我发清单，现在时间不早，你好好休息。”说罢，殷舟转身离开了房间。
乙灿“啊”了声，还没开口挽留，就看着殷舟已经走出了自己房间。她忍不住对着一直没有对自己回头的男人的背影挥了挥小拳头，眼里不满，脸上写着失落。
什么啊，再夸她一句不行吗？
而已经关上门走到门口殷舟，像是在听见“咔哒”一声关门声后才松了一口气那般。他从见到乙灿第一眼，便觉得后者身上带着一股让血族让自己无法抗拒的甘甜，他不嗜甜，却也在那一瞬间有些失控。而刚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舱房里稍显的狭小而密闭，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令人不安的躁动。
一想到刚在在自己背后偷偷挥着拳头的少女，殷舟忍不住搓了搓手指。苍白的指间，还残余着刚才少女发尖的柔软。殷舟不用看也能想到乙灿在自己背后“张牙舞爪”的模样神情，那样子，像是在他沉寂幽深冰冷的心里，开了一朵被阳光关照的小花。
殷舟守在乙灿门口没有离开，他就像个真正尽职尽责的保镖一样，伫在门口。而在飞船上的几个去了同一星球的学生，有好几次想过来问问她的课题进度是不是真像是周姝说的那样，可是不论这几个人去了多少次，无一例外，都看见令人有些胆寒的殷舟守在乙灿门口，后者脸上没一丝多余的表情，就算是有人有搭讪的念头，也在触及到殷舟的那瞬间没了心思。
一天一夜的飞行，在第二天的中午帝国大学的飞行器抵达首都星。
在基站外，学生就地解散。殷舟拎着乙灿的书包，家里的自动磁悬浮轿车在停车场，乙灿上去设定了地址。
“不回家？”殷舟见上面的目的地询问。
虽然都在中央区，但与乙灿家中尚有一段距离。
乙灿点头：“先去找个人，就是带我了解南山网的婆婆，她就住在我们家后面两条街的地方。”
中央区的楼盘可谓寸土寸金，一般没点家底的人，在首都星拥有一套住宅几近不可能。
殷舟先前听过乙灿讲这位老太太，年近古稀，几十年来都是一个人居住，没有任何亲戚家人，以卖手工刺绣生活，加上帝国的补助，还勉强生活得体面。
乙灿像是知道殷舟在疑惑什么，解释道：“几十年前，帝国执政党提出一项文艺复兴，其中包含了手工业复兴，想要招揽手工艺人在首都星将从前的技术传承下去。而机械自动化时代，手工艺人几乎消失，即便是没有消失的，这项手艺难以糊口。当初文艺复兴作为帝国的一项年度计划，给与了不少补贴，其中最实际的便是来首都星授课的手工艺人，中央区的集中住户区以几近零租金的房租，对手工艺人开放，终身适用。”
由此一来，那位手工刺绣的婆婆就是几十年前的受益人。
“原本年纪在七十岁以上的独居老人，可以申请区域派出机关的一对一家政服务，但是她觉得自己几十年前被聘请时没做出什么奉献，怎么都不愿意占用公共资源。可是她家里连个清洁机器人都没有，后来还是我偷偷给她买了一个，好不容易接受，但她又舍不得花钱去买能源石……”乙灿正介绍着，匀速行驶的磁悬浮轿车毫无征兆突然停了下来，乙灿不受控制朝前倾，额头在撞上前排位置那一瞬，她的额头抵在了一片稍显冰凉的掌心里。
殷舟：“小心。”
他一手按在乙灿肩头，一手从乙灿脑门前放下，皱着眉看着前面跟他们不约而同停下来的车辆。
乙灿疑惑看了看前面屏幕上显示的位置，“不是还没到吗？”
殷舟却比她更敏锐些，哪怕空气里只有一丝极淡的血腥味，旁人闻不到，但他却是能及时准确捕捉到。
“前方有事故。”殷舟说。
果然就在殷舟刚说完这话后，下一刻车里的电子显示屏上出现一个大大的惊叹号，显示着“交通事故”四个字。
乙灿皱眉：“自动驾驶的交通事故是万分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乱来，追求什么速度激情。”
这是自从自动化社会以来，总有些按不住的小火苗。比方说，放着好好的自动驾驶系统不用，有的年轻人非得喜欢自己上手掌控着方向盘。这种行为，在没有得到资格证之前，帝国法条是严令禁止，可招不住有些二代作死，这种事故，一年到头，总是会上演几出。
殷舟没说话。
“但在中央区这么嚣张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这么不长脑子。”乙灿望着窗外。
“中央区建筑很多，还有时间段分流，管控是你们帝国所有行政区域最严格的一块，在这里能追求到什么速度激情？”殷舟一语点破。
乙灿转头望着他，“什么意思？”
殷舟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懒散靠在后座上，他捏了捏鼻梁，掩住了淡色的眸子里投射出来的复杂的光，“就是说，这不是事故，是谋杀。”
除非是哪个二代脑子瓦特了，在根本无法提速的中央区赛车，还是随随便便可能撞死一个自己家族可能惹上麻烦的大人物。
这种小把戏，殷舟见得多，并不意外。
乙灿却是出神愣住，“谋，谋杀？”
就在她说这话时，她放下车窗，外面的吵杂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啧啧，太可怜了。”
“这老太太都七十好几了吧？”
“听说是一个人，没儿没女的，真是作孽啊！”
“可不是吗？刚才巡逻队的人才说的，这一回那些不守规矩的小崽子们估计连赔偿金都不用支付，可怜啊，一条人命呢……”
……
乙灿听到碎片信息时，猛然一下打开了车门。
“你要去哪儿？”殷舟坐在位置上问。
乙灿已经站在车门口，小脸上有些惊慌神色，“他们，他们说的可能是婆婆……”
殷舟皱了皱眉，已经跟着她下车。
乙灿在看见现场时，即便是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忍住腿一软。
她落进了一个宽大微凉的怀中，肩头被站在她身后的殷舟扶住。
“节哀。”殷舟轻声说。
现场很惨烈，年迈的身体被飞速的轿车撞飞，一大片的血迹警方还没来得及清理，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又无助又弱小地在控诉着杀人犯，无声无息，让人听不见。
乙灿看见血泊里被打翻的竹篮，里面还有几张绣好的手帕掉了出来，被血色染得通红。
是她熟悉的人，还是前一刻她兴致勃勃想要带殷舟去见见的人，但这一刻，却在也见不到。
“…我想偷偷给她买一辆代步工具车，但是她连家里的机器人都舍不得花钱买能源石，在车上花费的能源石可比一个机器人多太多。我送给她的东西她总是不要，每次都会走很远才能卖掉做出来的绣帕。”乙灿没有哭，只是陈述着一件事实：“她没有做过坏事，而如今连自食其力好好生活都要被人剥夺。”
死者无法诉说冤屈，而肇事者却能逃脱审判，生命的贵贱，在这一刻，过于直白无情。
殷舟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肩头按得更紧了点。
没有人追偿，没有人起诉，这就只是一桩无关痛痒的城市里的独居老人运气不好，提前去世了而已。
乙灿：“撞她的人，才是该死。”
“嗯。”殷舟说这话时，目光盯向了现场巡逻队围住的某个人。
人群中的一脸阴柔的杜洋像是感觉到被打量的目光，回头正好迎上殷舟的视线。后者显然有些意外，不过当看见殷舟怀中抱着的人时，他忽然一笑，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与此同时，殷舟下意识动作很快转过乙灿的身体，将对方的脸蛋按在了自己胸口，他紧蹙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