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姜舒衍选了个合适的日子，带上丫头一起出了门。
那日沈皇后除了赏赐，还派了身边人来传话让姜舒衍进宫谢恩。
说是进宫谢恩，其实便是皇后想要召见。
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处便不能再往前，姜舒衍下了马车，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接应她，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姜舒衍行了个礼，“劳烦姑姑。”
“姑娘客气了。”
大宫女回了礼，领着她往前。
元皇后仙逝后，昭阳殿便一直空着，据说沈皇后是怕睹物思人不肯搬进去，于是她还住在原先的地方。
姜舒衍之前虽进过宫，却是头一回去沈皇后那里，这才发现她住的竟是里紫宸殿最远的宫殿。
从前就听过这位继后种种事迹，对她也好奇得很。
譬如，她是如何在入宫之时就选择做了圣上的人；又譬如，她膝下三位皇子都非她所出，但都与她亲近。
……
到了时候才发现，今日进宫见沈皇后的还不止她一人。
沈皇后身边还坐着位女子，穿着并不与宫中式样相同，如燕京寻常富贵人家，但难掩周身气度与美貌。
姜舒衍不知她是谁，也不知如何称呼。
沈皇后看着威严，说出来的话是很温和的，“不用拘礼，今日你来得巧，竟和长公主一并进宫了。”
姜舒衍恍然，原来这位是圣上的皇妹永嘉长公主。
听闻，永嘉公主在成亲后没多久就与自己的驸马云游去了，一年才回燕京一趟。
“确实很巧呢。”永嘉笑笑，神态还有几分娇俏，“我难得进宫一次，就碰上传闻中姜校尉的小侄女儿。”
姜舒衍有些赧然，被永嘉公主说的，好似她是什么名声很响的人物。
有贵客在，姜舒衍便乖乖坐在下首听着。
聊着聊着，沈皇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正好你在场，我这些日子在考虑大皇子的亲事，想听听你意见。”
大皇子如今十二，这个年纪放在普通人家还小，但身在皇室就要早早打算了。
“皇嫂心里肯定有人选。”永嘉道，“还需要问我意见？”
沈皇后直言，“我属意徐主簿家的二姑娘。”
姜舒衍听到这话还意外了一下，皇后口中的徐主簿是徐氏的堂弟，也是她舅舅；徐二姑娘便是她的表妹。
难道这才是沈皇后想见她的原因？
“若论官职，姜校尉更合适些，我听说皇兄已准备在宫宴上封他为将军。但他女儿太小了。”永嘉苦恼，“再过十几年入宫倒还差不多。”
“这话不可乱说。”沈皇后叮嘱她。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元皇后所出，但元皇后在生二皇子时去世，当时圣上思念元皇后，又为了不让其他人趁机乱打主意，便立了襁褓里的二皇子为太子。
这些年不是没有朝臣反对，他们都觉得当时的决定太过草率。如今圣上又值壮年，多少年后的事情难以预料。
“我只是单说年纪。”永嘉看了一眼姜舒衍，“你看，他侄女儿又大了。不然也是可以的。”
沈皇后点头，“姜姑娘无论家世、模样、性格，都是我喜欢的，如今圣上又如此器重姜校尉。若是再晚生几年就好了。”
姜舒衍如今十七，燕京里的女孩儿多是十七八岁开始考虑婚事。但这个年纪与大皇子差得有些多。
“可惜、可惜。”永嘉公主也玩笑附和，“我若是男子，哪怕到了这个年纪，也定然会很喜欢姜姑娘这样的。”
“注意言辞。”沈皇后不得不黑着脸再次提醒她，“你都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没轻没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姜舒衍听了半晌，被人当面夸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这次小叔回来之后，她忽然也受到了重视，不仅受了不少赏赐，还差点成为皇后心里的人选之一。虽然皇后也可能是玩笑话。
在这之前，爹娘想的无非是带她在燕京中找个与他们家差不多的儿郎。
等等。
自从小叔回来——
她好像隐隐约约想到了些什么。
又看到沈皇后看了她一眼。
永嘉公主说了会儿话便告辞了。
沈皇后又与姜舒衍聊了几句，问了问她家里的近况，便让自己的大宫女送她离开了。
-
暑月闷热，雷阵雨说下就下。
好在宫里四处都有屋檐，可以暂时避雨。
她们刚出皇后的宫殿没多久，就近躲在阁道下，恰好有一处空地。
大宫女看了眼天色，“姜姑娘在此处稍等，我回去取雨具来。”
姜舒衍想说不用那么麻烦，这雨一会儿就会停。
但大宫女坚持说这里离宫门还有距离，不能让她淋着雨，也不能让她在宫中失了仪容。
于是姜舒衍便耐心在无人的廊下等待。
姜舒衍等人的时候很专心地看着不远处的石板路，目不斜视，直到——
一袭紫袍闯入她视线。
这雨下得突然，视线里又仅有一处可避雨的地方，碰上同路人也不奇怪。
眼前这人身着官服且能入禁中，可见不是一般人物，年纪轻轻官职比她爹都高。
等到对上他的脸，姜舒衍才发现，还是位熟人。
沈宗遥也看到了她，对于在宫里看见她并不意外。
毕竟她是——
想到她的身份，沈宗遥又没忍住，下意识有皱眉的动作。
姜舒衍感到莫名，这人怎么每次见到她都这么个表情，总不能次次都是他身体难受吧？
又或者，她是哪里惹着他了吗？这才让他每次见到她都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
姜舒衍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什么让他难受的特征。
再想想和他之前相遇的场地，如果说之前是以为他有洁癖嫌外面酒楼不干净，可如今在宫里，哪还有让他不满意的地方？
所以这人是针对她了是吧。
那日宋宁还大胆推测，说有的男子有龙阳之好，所以见到女子就会难受无比。
或许，真像宋宁说的那样，这人……咳咳，见到女子就不舒服？
但她也不是喜欢惹事上身的人，又觉得自己多半和他扯不上什么关系，顶多是不小心遇见几次罢了。
于是带着丫头默默挪远了一些。
姜舒衍刚往旁边挪动，就见沈宗遥带着他身边那位随从直接走进了雨中。
“……”
行，就算他好男风，但是有必要因为看见她，所以连雨都不躲了吗？！
上辈子和他有仇了还是怎么。
这么一来，让她生出了一种自己惹人嫌之感。
她也生气了，若是下次再遇见他，一定要抓着他跟他说清楚，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正在演着内心戏，皇后身边的宫女拿着雨具回来了，唤她，“姜姑娘。”
“多谢姑姑。”姜舒衍对她笑笑。
等姜舒衍出了宫门、上了马车的时候，雨又停了。
“咱们走路就下雨，坐马车就雨停，人生呐，就是这样。”娴娴在一旁摇头晃脑感叹。
姜舒衍觉得好笑，“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感慨起人生了？”
“小小年纪也有小小年纪的想法呀。”娴娴认真，“所以如果姑娘有什么事需要人分析，可以和我说说啊，说不定我也能提供点建议。”
回府的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姜舒衍干脆问问小丫头，“那你说，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前并不认识，非亲非故也无冤无仇的，可是一见到她就表现得很难受是怎么回事？”
“许是，那个人很多天没沐浴就出门，身上味道太大；又或者是，他脸上有个大麻子。”娴娴揣测。
“……”姜舒衍平静，“那个人是我。”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还有这种事？”娴娴表示愤愤。
顿了顿，娴娴忽然又想到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人是故意的，为的是吸引姑娘的注意？”
“？”
娴娴来劲了，一拍手，“我听后院看门的阿福讲的那些话本子故事啊，什么‘某公子为吸引貌美小娘子的注意，竟当街做出这种事！’”
姜舒衍拍了拍她的手背，“下回也让你在院子里给大家说书。”
“我能吗？”娴娴的眼睛亮了亮。
“……”姜舒衍试着询问，“有没有什么方法应对？”
一次两次的，难免让她还有点憋屈。
仿佛什么都没做就被人嫌弃了一样。
“那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娴娴建议。
姜舒衍由衷，“娴娴，你人真好。”
主仆俩正说说笑笑，马车猛地刹了一下。
娴娴一个回身就要抱住姜舒衍，生怕她被力道甩出去。
好在姜府的车夫车技高超，马车刹住后便稳稳停下。
“怎么了？”姜舒衍询问。
“姑娘，是遇到了别的马车。”车夫回她。
姜舒衍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是两家的马车迎面碰上，道路有些狭窄，两方的车夫怕撞上就都停下了。
正好对面的马车也掀起帘子，姜舒衍便径直望进一双熟悉的眼眸。
深邃的桃花眼，眼周似乎有浅浅红晕。
光是他这一双眼睛就很吸引人，姜舒衍竟想到一个词，顾盼生辉。
今日也真是巧，遇上了他两回，刚在宫里分别，又在宫外遇到。
对面沈宗遥刚想示意他们先走，就见姜舒衍狠狠地对着他皱了皱眉头，然后猛地把帘子放下。
“……”
好像，是对他的。
姜舒衍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府，又问娴娴，“怎么样？我刚刚表现不错吧，我可是按你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娴娴捂嘴偷笑，“姑娘，我看见你刚刚对他抛媚眼了。”
“？”她丫头是从哪学到的这些词？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是这样的！
“那位公子长得的确很不错。”娴娴沉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不就说明，他之前对你也这样？嘿嘿。”
这不就跟刚刚她推测的，那位公子想引起他们家姑娘注意的念头呼应上了？
等到离了宫、坐了马车回府，姜舒衍先去和爹娘问个安。
“皇后与你说了些什么？”姜父问她。
“也就聊了些家常。”姜舒衍憋了一肚子的心事，这会儿又要匆匆出门，“我有事去找小叔，去去就回。”
“诶？”姜父在身后喊她，“怎么回事？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有关我的终身大事。”姜舒衍头也不回。
留下姜父对着徐氏一脸懵，“她刚刚说什么？她的终身大事？难道她进宫一趟还遇到真命天子了？”
徐氏一改之前提到婚事的雀跃，又对姜父的迟钝感到无奈，“难怪她有大事不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