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西北（完）
就像两行深深没入大地，只余尾翎的箭矢。
路边，是两行簌簌响着的胡杨。
从朝到夜，从夜到朝。戈壁滩上大风寒冷。潇湘回头看了看江笠，江笠也看了她一眼。
当时应该回城主府借匹马的。潇湘心道。两人同乘一马好挤。
日头渐高时，潇湘看到前面路边有一个小茶棚。
“停一下，我请你吃早点。”她说。
这种路边小茶棚，只有几样简单的食物。二人点了些早餐，潇湘擦擦桌凳上的土，分别落座。潇湘刚坐下，看看四周，忽然发现对面有个人十分眼熟。
“那边有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你稍坐一下，”潇湘道，“老规矩，给我留一半。”
江笠点头道：“好。”
潇湘坐到那人对面，笑道：“哟，是你啊。好久没见你，什么风把你从戈壁滩里面吹出来了？”
“不错，是我。”蛇妖哼了一声，一只柔美修长的手撑上下巴，斜斜地睥睨着她。
“这不是江仙尊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鬟吗，怎么不在摩云崖上守墓，来这边干嘛？”
“嘿嘿，混口饭吃嘛，”潇湘尬笑，“话说你怎么知道的？”
蛇妖妖娆地换了个动作，抖开了扇子，妩媚道：“我们妖族自然消息灵通，可惜了江仙尊……吾等甚是惋惜。”
“你们惋惜什么？”惋惜没得挨打吗？
蛇妖白了她一眼：“当然是惋惜绝代佳人，英年早逝……可惜啊。”
“唉，你这个变态的爱好还没改啊。”
蛇妖叹了口气道：“你不懂。”说着就要起身。
“等等，能不能请你打听个消息？之前有人给江家发信，告知仙尊的死讯，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这人是谁？”
“不行。”
“为什么？”
“你当年讥讽于我，江仙尊还把我打了一顿，多让人伤心呐。”蛇妖心有余悸地抚着脸，似乎又想起了当年被打的惨状。
“那次你还赚了个不是好人可以随便□□的美男子呢，要不是你挨了仙尊的打，能有这好事？”
蛇妖冷哼一声：“人是我凭本事弄来的，你们只是利用我除去盗匪，大家各有所得而已。”
“那你要怎么样？”
“让我打你一顿。”
潇湘惊奇道：“哇，普通人你都下得去手？”
“对普通人下手不就是你们以为的我们妖的本性吗？”蛇妖白了她一眼，“既然你这么弱，让我打你一耳光就算。”
“来。”潇湘微微侧过脸方便他打，面色不改，坦然道。
蛇妖瞅了一眼江笠：“那个江家的孩子……”
潇湘警惕道：“怎么，你竟敢觊觎我发小？你不想混了吗？”
“不是，你看他的眼神，我怕他一会儿拔剑砍我。”蛇妖道。
潇湘回头看一眼：“行吧，我去跟他说。”
她起身回到江笠身边，严肃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掺和。”
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碟小吃和一壶茶，江笠一筷未动，是在等她。
“有危险吗？”
“应该没有。”
“可以。”江笠道。
潇湘回到蛇妖对面，道：“现在可以了，你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一言为定，那你打吧。”
如同一道闪电，过后潇湘才感到脸上发麻的痛。这货可真是睚眦必报。不过这也没办法，蛇妖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信息源。
“你还真不客气。”潇湘低声道。
蛇妖对自己打探消息的能力颇为自傲：“哼，你等着吧。或早或晚，我查到了就会告诉你。”
“到时候你给我和江笠各通知一下就行，”潇湘道，“麻烦你啦，这顿我请。”
“那就谢了。”蛇妖看了一眼江笠，起身妖娆又迅速地走了。刚才他这一巴掌快得很，除了他们三人外，其他人最多看见残影一闪。
潇湘起身回到江笠旁边，夹起一个包子，道：“这家的包子还不错，我每次从这边路过，都在这边吃早点。”
江笠不动，脸上似乎有点愤愤。
“为什么要让他打你？”
“因为我求他帮忙打探消息，但是以前得罪过他，”潇湘压低声音，“和江家有关的消息。”
“什么？”
“你若知道就好了，”潇湘笑道，“快吃，一会儿就凉了。”
江笠似是有些食不知味。饭毕，潇湘拿出药膏来涂在脸上，她半边脸是麻热的，药也是发热的，熏得眼泪直流。
潇湘结过账，二人再次上马。
正午时分，江笠把她送到善行院门口放下。潇湘从乾坤袋里掏出两三把刻着法阵的灵石，用手帕兜着，放在江笠手心。
“这是什么？”
“注入灵气丢出去，易燃易爆，有的冒烟，有的打人还挺疼，但是不至于打死人，还有的会炸出一些‘小惊喜’。大概可以帮你挡一挡路上的小麻烦。”潇湘笑道。
江笠维持了一路的生气脸渐渐有些融化。他分辨着上面细细的法阵痕迹，不禁动容。随即，他意识到，会炼这种东西，说明她的环境不算安全。
“剩下的够你用吗？”他问。
“我可是云华仙子钦定的炼器小天才，没有了可以再做啊。”潇湘笑道。
“云华师叔也很想你……”江笠捏捏她的脸，依依不舍道，“我回去了，保重。”
“你也保重。”
江笠上马，走了几步，又勒马问她：“你真的不想回宗门吗？”
“看缘分吧，我在这边也挺开心的。”潇湘道。
江笠叹了口气，拍马向前。他几度想要回头看看，都硬生生忍住了。
潇湘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不想回去，或许她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或许是怕触景伤情？或许是怕他人的眼光？她转过身，忽然恼羞成怒，喝道：“都给我下去，一天天的不学好！”
墙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一排笑嘻嘻的小脑袋见她生气，纷纷溜走。潇湘后退几步，助跑上墙，踩在墙头上大喝一声：“拳练完了吗？都给我扎马步去！”
“回来了？”张婶从厨房里出来，道，“我在货郎那里买了几条咸鱼，来喝鱼汤啊。”
“不了，谢谢张婶，你们喝吧，我不爱吃鱼。”潇湘笑道。自江雪寒去世后，潇湘就再也没有吃过鱼。但心中所思所想，亦不足与外人道也。
她回到屋里，缝补几件孩子们不知道在哪儿挂破的衣服。她手艺太差，与张婶补的泾渭分明。
忽听墙外马蹄声由远而近，在院墙外打了个转儿。
“潇湘姐，那个人又回来了！”孩子们很少见到外来的人，瞬间各自占据有利位置，势必要把热闹看个够。
潇湘放下缝补的东西，快速把孩子们赶下墙头。江笠见她露头，便拍马过来，喊道：“潇湘！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去，宗门都是你的家！”
“知道啦，谢谢！如果有时间，我一定回去看看！”潇湘冲他挥挥手。
“那我真的走啦！”江笠脸上终于露出了少年气的微笑。
“好，一路顺风！”
江笠挥了挥手，便离开了沙柳堡，日夜兼程，赶回风雨飘摇的江家。
两个月后，在某个巡夜的晚上，他听到了某种细细的声音。
“江小仙君，江小仙君。”
他循声向草丛中找去，草丛中游出一条小蛇，停在他面前。小蛇张开嘴，吐出一个指节大的小竹管，就游向院墙，消失在缝隙中。江笠拾起散发着腥臭味的竹管，拧开，里面卷着一张小纸条，用蛇爬般的字体写着两个字：
暗门。
江笠握着字条，一边思索，一边脚步沉重地走向尊长们所在的地方。
蛇妖的消息来得迟了一步。在一次次的火并中，世家江家拼掉了许多精英，已开始由盛转衰。
或许这就是那个发信人的目的？
潇湘早忘了蛇妖，某日接到小蛇送来的消息才想起有这回事。她隐约记得很久以前仙尊曾收到一封暗门的信，之前整理东西的时候没看到，或许是放在宗门的小院里了。
但暗门和世家江家，又有何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