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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咒怨幻噩(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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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火海逃到弱柳阁的一年,那些令人作呕的人,沈揽月隔三岔五的打骂,抛弃与凌辱,他忘不了,也不能忘!

    “我的恨永远不会散,但我死了一切救结束了。”

    当初他在宫中典藏阁中一本怪志中曾看过有关咒怨幻噩的记载,要么解开怨念,要么人死怨消,想必桑筠也知道,可是她终究还是没亲手杀他。

    思及此处小浮舟心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喜悦,交织着苦涩一同涌上心头。

    他叹惋自己不是真实的一个人,而是那人梦境里不堪的过去,他真的好羡慕那人。

    带着释然,他的气息逐渐微弱,如风中漂泊的柳絮。

    桑筠神色怔愣跪坐在地,摸索到他的心口,那里插着一枚冰冷的箭矢,血液顺着她的手臂蜿蜒而下,洇湿衣袖。

    她的左眼角传来一阵冰凉之感,是他轻轻烙下的一吻,旋即小浮舟附在她耳畔低语道:“愿师父功德无量,得道成神。”

    湿热的血渐在她的粗布麻衣上,桑筠接过小小的身体,心中满是愧疚。

    桑筠心中清楚这只是一场梦,而小浮舟也只是虚幻之人,她原本打算迫不得已之际亲自动手杀了他破开梦境,如今看来多么讽刺啊!

    她紧紧将冰冷的尸体揽入怀中,眼底划过一滴无声泪,失神良久她扬起唇角,“谢谢你啊,小徒弟。”

    天幕被撕开一道裂缝,宛若幕布般塌陷,密林之上的青阳渐渐被遮蔽,天地间蓦然失色,杏雨梨云化作浮光掠影,葳蕤翠枝,破旧木屋化作一道道残影。

    桑筠再度恢复光明,亲眼看着怀抱中身体化作一道紫色的光,最后化作万千光晕,渐渐融入这世间残影,在幻噩彻底坍塌之际,她默默阖上了眼。

    滚烫的泪从她脸颊划过,映过这世间最后的种种,仿佛这不是一场幻境,而是他短暂的一生。

    桑筠颤动着长睫,再度撑眼时,眼前依旧是一片融融春色,不过不是在那处山顶,没了破屋也没了杏花梨云,木槿与紫荆随春风舒展腰肢,暖意融融的斜阳穿过枝丫,洒在清凉的溪涧,风过之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江浮舟的幻噩已破?这也不是在李府?难道不止一个幻噩?

    心中疑惑重重,她不紧不慢撑地地坐起身子,扫过四处的境况。

    记忆中没有这样的地方,望着这处山头成遍的紫荆,与豫州的景色别无二致,思忖片刻后,她笃定自己坠入另一个幻噩,李梦黎的幻噩!

    桑筠倚着身后的一块巨石,身后的溪涧隐隐有哗啦啦水声传来,她好奇从巨石探出半只脑袋,眼前的景色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腿似千斤重,移不动半步。

    水中男子背对着她,墨发垂腰隐去背部肌肤,只露出紧致而流畅的腰线,肩背虽瘦却不失男子刚健。

    树梢掠过的日光洒在他半掩的脖颈,脖颈纤细修长,肌肤泛起病态般的苍白。

    桑筠看得怔愣,目光直接黏在男子身上。

    男子忽地警觉,凌然转身之际,桑筠迅疾捂着嘴藏回巨石后。

    罪过罪过!修道之人岂可困于色心?这些日子她在江浮舟面前装正经,桑筠全然忘记自己好色的本性。

    心里默念了几遍静心诀,然而无济于事,想起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与那纤细而刚劲的腰,思绪立即跑偏,她嘴角不经意扬起放肆的笑意。

    她修的又不是无情道,多瞅一眼怎么了?

    美男可以延年益寿,说不好她多看还能多活几年呢!

    光看身形,眼前这人在春江花月夜中算得上顶顶的美男子了!若不瞅瞅岂不是可惜至极?

    心里一番挣扎后,桑筠下定决心手再度攀上石壁,缓缓探出半只脑袋,正巧对上熟悉的丹凤眸,桑筠顿时忘却了呼吸,心咯噔漏跳一拍。

    我是谁?我在哪里?

    “徒弟,好久不见,好巧,你怎么也在这?”

    一番话下来毫无破绽。

    桑筠摆手给江浮舟打招呼,强颜欢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刚才那色坯子是谁?她不认识。

    江浮舟扫过她手心与身上的粗布麻衫上的血渍,眸中的异色一闪而逝,良久他眉梢轻挑,淡淡开口,“师父刚才在看干什么?”

    发丝见还坠着水珠,白色的袍子许是匆匆套上略有些散乱,白皙润泽的锁骨若隐若现。

    桑筠偷偷扫了一眼,指着头顶的花树,笃定言:“看美景,你看这紫荆多好看。”

    说着她随手折下一枝,笑着递到江浮舟手中,旋即转移话题,“徒弟你怎么会在此处?那日师父看见你也坠入了幻噩,你可有受伤?”

    江浮舟摩挲着手中的花枝,唇角微勒,吐了一口气,“彼时我不知发生了什么,醒来便被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一直在寻师父奈何一直没寻到,不过师父为何会突然出现又在此处?”

    她挠了挠脑袋,思忖片刻后,一本正经解释,“我也在这里呆了好久,也找你了好久,今日总算让师父我遇到你了。”

    现实与幻噩不同,她不能与江浮舟有过多纠缠,否则终成吞噬她的深渊。

    江浮舟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桑筠窘迫。

    “师父你恢复记忆了?”

    “什么记忆?”,桑筠攒眉挠脑袋,愣愣看向年前笑意缱绻的少年,“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待在豫北安宁镇的李府,无意间发现这李家小姐是不肯入轮会的厉鬼,因为灵力未恢复不敢与之对抗,后来想逃出去找徒弟你,没曾想碰到了徒弟你执剑而来。”

    她不承认那就是她失忆了!

    桑筠兴致盎然继续问:“为师很好奇我为何会变成三岁稚子?其间又发生了何事?”

    说着眉头渐渐蹙成一条线,桑筠一副越发好奇的模样。

    江浮舟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也不计较她漏洞百出的说辞。

    不知道那晚是谁在门前还抱着他叫哥哥,不过装傻倒是有些真功夫!

    脑海中传来司洺焦灼的声音,“殿下,女人最爱面子,你这样要不得,快给她台阶下!”

    江浮舟笑道:“师父灵力亏耗所以不能维持身形,徒弟将师父带来豫北,师父一直在昏睡,后来出了些差错误被带入李府。”

    桑筠理了理蓬乱如杂草的发,又拍了拍他的肩头,莞尔道:“喔,原来如此,那多谢徒儿你救了为师一命!”

    “师父见外了”,江浮舟环视过四周,“现在该如何?”

    “我们掉入了李家小姐的幻噩,如今是以魂化身,若不尽快解开她的怨念,不知什么时候你我铁定随她共赴黄泉,所以当务之急是寻到李梦黎。”

    江浮舟喔了声,“原来如此。”

    没察觉他的敷衍之色,桑筠转身迈步就走,面对这花容月色又衣衫不整的徒弟,她真怕自己把持不住心性。

    背他对着江浮舟招手,示意他更上,脚下生风,“走寻李府!”

    望着那繁花翠枝下渐行渐远的背影,江浮舟眸色沉了沉,拾步跟了上去。

    山脚下,一条路蜿蜒至安宁镇。

    车夫扫过地上的女子,一身粗布麻衣,头发散乱,顿时生出几分仗势欺人的气势,抖着马鞭吼道:“哪里来得叫花子快滚开,别挡住我家小姐与夫人的去路。”

    叫花子?

    坐在马车前的桑筠眉色微沉,她讨厌这个叫法。

    桑筠暗中捻起地上的石子藏在袖中,直对车夫的脑袋,准备给他一些小教训之际,蓦然帏裳被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拂开,里面传来一阵低咳。

    “不得无礼!”

    训斥的声音有些低微无力,但马夫打着哈哈奉承地噤了声,退到一侧为她让路。

    李梦黎在贴身丫鬟胡桃的搀扶下了马车,她蹲身扶起桑筠,神色和蔼问:“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裹着厚厚的狐裘,面色苍白如纸,唇色发紫,面颊瘦削可见骨,恶病色之下却难掩她的和蔼之色。

    原来这就是李梦黎过去!这看着哪里有什么怨念???

    桑筠满头疑惑。

    “小姐你行行好,我与大侄儿因饥荒逃荒到此处,被山上的盗匪劫走包袱,几日没吃饭了,望姑娘收留,做饭洗衣我样样行,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说着桑筠‘声泪俱下’,用粗糙袖口不停点着眼角的‘泪水’,可怜至极。

    李梦黎犹豫为难之际,李夫人蹙着眉神色担忧,在胡桃的搀扶下走下轿撵,急忙劝道:“梦君你身子不好,快些会马车,别受凉。”

    回望缓步靠近的李夫人,李梦黎眉微垂低唤了一声母亲,俨然在寻求她的意见。

    入耳便是温柔和蔼的训导,“梦儿凡是多长戒心,人不可尽信,给她一些碎银罢了,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李梦黎默默垂首,脸上划过落寞之色。

    母女两人短短几句对话,桑筠听了个通透,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灵脉中有灵力流转。

    错愕片刻后释然,这两母女刚从山上的神庙祈福而归,也难怪李梦黎是个信神之人。

    江浮舟白衣猎猎走来,衣袍整洁。

    桑筠骨碌碌转动着那双桃花眸,急忙拉过他给两母女介绍,“小姐夫人,这就是我大侄子江浮舟,一手医术那是了得,在我的老家可有小扁鹊之称。”

    大侄子,小扁鹊?

    江浮舟淡淡瞥她一眼,这借口太烂。

    母女两的目光扫过江浮舟,错愕地面面相觑。

    李夫人看着桑筠,疑惑问:“这这是你大侄子?”

    一人粗布麻衣沾染尘土,一人白衣锦袍纤毫不染,这两人的打扮简直是天壤之别,任凭谁都不会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况且这大侄子长得也忒俊了些!

    “是呀,夫人别看他这样,其实他也落魄了好几日,只是这人忒爱干净而已。”

    江浮舟下意识扬起唇角,这拙劣的借口说辞。

    见两人将信将疑,桑筠握拳轻咳踱步到两人面前,“不瞒两位,其实鄙人是来自玄天宗的修士,鄙人师尊闻见此处又鬼妖出没,特此派我师姐弟下山除祟。”

    如今身怀灵力,还不是任有她造作。

    李夫人挺了挺脊背,脸色愈发肃穆,“若是姑娘想招摇撞骗,大可不必若此。”这种江湖骗术她见得太多了,传闻中的玄天宗仙君岂是她们凡夫俗子随随便便就能碰见?

    言罢她拉上身侧的女儿,作势要上马车。

    桑筠屈指打了一个响指,身上的粗布麻衣瞬间化作月华色的法袍,镶金色流云纹的腰衿下身姿纤细,青莲玉冠高束起一头墨发,额角的两缕碎发随风微动,周身仙灵之气笼罩。

    传说中玄天弟子系流云腰衿,簪青莲玉冠。

    见状母女两相互挽着,急促而惊讶地退了几步。

    司洺又冒了出来,“这才是丫头片子该有的样子嘛,难怪当初我没察觉。”

    江浮舟:“别找借口,老东西。”

    司洺再次被老东西三个字噎了回去。

    江浮舟暗自瞥了向身侧的人,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桑筠负手上前,谦和又儒雅,“小姐,夫人不必害怕,我真的是修士,恕我直言小姐有煞气入体,才会有如此羸状,不妨带我回府看看,祛煞除祟。”

    “夫人不必担心,在下不收一个铜板,只需提供吃住即刻。”

    霎时山间嗷嗷声叫起,几人齐齐回望,数十头恶狼龇牙咧嘴从丛林中直直朝几人扑来,直冲而下,尘土四起。

    “夫人小姐,有狼快走!”胡桃瞪大着眸子,攥着袖口大声吼叫,身后的马夫执起马鞭额角冷汗涔涔,蓄势待发。

    言罢李夫人仓皇拉着李梦黎逃回马车,她身侧的人指尖淡淡的紫芒,桑筠不由地挑眉,对江浮舟露出一个赞赏的笑。

    徒弟这些日子竟然将幻术学到了通透,不错不错!

    江浮舟对上她的目光,淡淡一笑。

    “小姐,夫人不必怕。”

    桑筠手中结了个漂亮的印,顿时头顶的树齐齐摇晃,随着她的动作漫天落叶凝结在空中,凌厉对准呲牙腾空扑来的恶狼,千钧一发之际她双臂一展,顿时绿叶化作利刃,精准射穿每一只狼的喉咙。

    狼群撕心裂肺的惨叫半晌直至彻底平息,母女两站在轿凳上,错愕地看向血泊中的狼群,倒抽着冷气,对上桑筠的目光不由地多了几分崇敬。

    “小仙君,求求你一定救救我的女儿,不过让我做什么我都在所不惜。”

    李夫人年过三旬才与李老爷诞下这么个女儿,李梦黎自小身体孱弱,十八年以来汤药不离身,受尽苦痛折磨,镇上的最好的大夫对此束手无策,前些她日子又卧病在床,大夫叹惋说她活不过年底,用尽名贵汤药也不见好,李夫人不得已带着她上山祭神祈福,渴求神明庇佑谋得一线生计。

    李夫人快步走来当即给要给桑筠跪下,桑筠急忙扶住,“你老别跪我,折我功德。”

    “敢问小姐年方几何?”

    “小女十八。”

    十八?幻噩外的世界,李梦黎也正值十八,想来是在这场病后,她身死不甘才因怨念成鬼祟。

    “师弟,走了!”

    “好”

    闻言江浮舟心头一怔,嘴角缱绻淡淡的笑意拾步跟了上去。

    马车行远后,狼匹的尸首化作一枚枚小石子。

    一路上车夫心中都惴惴不安提心吊胆,如芒在背,马车抵达李府见几人进了府,那颗悬着的心掉下。

    他擦去额角的汗,赶紧牵着缰绳调转马车,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石子恰好击中额头,顿时肿起一个大包。

    心中明白是谁干的好事,但他总归敢怒不敢言,只好灰溜溜的驾着马车离开。

    几人刚回到府上,就看见李老爷神色焦灼地在中堂来回踱步。

    “老爷!”

    李老爷扫过两人,疑惑问:“夫人,这两位是?”

    “这是玄天宗的两位小仙君”,言罢李夫人神色担忧地瞧了一眼李梦黎,提着裙角拾步上了台阶,拉过李老爷在中堂的屏风后附耳低语。

    “老爷,咱们的女儿许是有救了。”

    李老爷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夫人说得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亲眼见小仙君施法,轻而易举击杀数十匹恶狼,此二人绝非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此前为了给女儿治病,两老口受过江湖术士许多的骗术,久而久之便越发谨慎。

    “刚才见老爷神色不好,可是有何忧虑?”

    说着李老爷哀叹一声,拂袖怅然道:“夫人你有所不知,京都来信,墨家的大公子要退亲,说是在京都有了心仪的女子,要我们拿回庚帖,我看是他嫌弃我家梦儿恶病在身找的托辞,如此一来只怕梦儿会多想。”

    李夫人先怔愣片刻,旋即长袖忿然一拂,“简直岂有此理,当初若不是我李家相扶持,墨家那老匹夫能有今日的地位与权势?他怎能言而无信,忘恩负义之徒!”

    两夫妻给墨家承诺过若是梦儿今年去了或是到了二十心疾依旧束手无策,他们会亲自上京都解除婚约,由得墨家给墨书睿找三妻四妾也无妨,可是这墨家竟然这般等不及,简直欺人太甚!

    当初自家老爷与如今的刑部侍郎墨少恒是莫逆之交,自家老爷彼时已是镇上鼎鼎有名的富商,而墨少恒却是一贫如洗的穷书生。他们从未嫌弃过墨家家贫,夫妻两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许给墨家大公子墨书睿,于是靠着李家的接济墨家步步登天,才会在京都有一席之地。

    “夫人莫气,若墨家执意退婚,我们亦是无可奈何。”

    墨家如今在京都虽算不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但现在他们李家的确高攀不起。

    说着李老爷叹了一口气,说着愈发咬牙切齿,气得胡须都在隐隐作颤,“墨少恒这个老匹夫,若不是当年我暗中接济送他上京赶考,他怎会有今日,简直枉读读圣贤书。”

    李夫人偷偷扫过院中的女儿,眼眶中已洇开泪水,“那该如何是好?”

    梦黎与墨书睿自小青梅竹马,想来她是心悦墨家大公子的,八年前墨少恒官居朝廷要职,墨家举家搬迁至京都,两人这才少了往来。

    如今她家梦黎身子愈发不好,听到这个消息岂不是会加重病情?

    想到此处李夫人心中酸苦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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