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罂粟花与蛇妖（二）
桑筠忿然拍下筷子，上前一把拎起小二的衣襟，质问道：“干什么呢？”
小二被她凌厉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颤颤巍巍抖着手，“客官息怒，她她是寡妇疯子，时常骚扰店家做生意，客官们都害怕厌恶她，小的也没办法。”
女子瘦骨嶙峋，因脏污不堪，满是划痕看不清本来的面容，爬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的低低抽噎，路过的人投来厌弃或可怜的目光。
推搡开小二，桑筠上前扶起女子，搜遍全身的碎银放入她的手心。
“买点吃的吧！”
女子捧着碎银，泪雨婆娑地看着她，下一瞬不知怎的，慌忙用头发遮掩住脸上的刀疤，良久丢下一句多谢，疾步没入人群。
不知何时江浮舟已然出现在她身后。
那碎银恐怕连一身衣服都买不到，思忖良久桑筠难以启齿开口，“徒弟，能不能借我一些银子？”
“不用借，我的银子就是师父的银子。”
这话说的，霎时桑筠如获至宝。
接过他递来墨绿色钱袋，她莞尔一笑，没入人群寻找女子。
小白扑腾着翅膀停靠在江浮舟的肩头，感慨道：“师公真是个善人。”
漆黑的眸子映出桑筠在人群中疾奔的身影，他弯唇回道：“确实是个好人。”
桑筠寻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追去，追到街角也不曾见着她的身影，只好放弃回了面馆。
夕阳没入远山，倦鸟归巢，两人寻了一家客栈安顿好后，去了临近的一家酒楼。
月上枝头，两人走在南平巷，桑筠虚浮着脚步，举着右臂耷拉在少年的肩头，少年伸手扶着她。
“徒弟，你太好了，我要与你义结金兰！”
侧头看去，月色下少年笑得温润，“师父，你喝多了。”
“我清醒得很”，桑筠手臂一紧，少年的下颌几乎要贴近她的颊侧，“为何你一杯不饮？”
“徒弟不甚酒力罢了。”
不甚酒力，一杯都喝不了？
桑筠憋笑，脸色又红润了几分，良久起身正色道：“好徒弟，改日为师得好好练练你的酒力。”
“不必，我不喜欢饮酒。”
她无辜瘪嘴，“好罢，那太可惜了！”
“不可惜，师公我可以陪你”，倒挂在她腰间的小白，打了个酒嗝后，沉沉睡去。
时过亥时，南平巷两侧的酒楼渐渐打烊熄灯，直至微弱的灯光彻底消失，两人在指尖的灵火下摸索前行。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深巷中，女子低低抽泣接踵而至。
“我把银子都给你。”
男子猥琐笑道：“银子是我的，你”
夜色中传来阵阵布帛撕裂声交织桀桀低笑。
王虎欲图不轨，蓦地背后传来烧灼的疼痛，他往后一瞧，衣裳的红焰正在向上攀爬，一寸寸燃烧他的衣物。
他破口大骂，松开手踉跄跳进附近的水池子。
桑筠再度念诀在地上燃起一团灵火，揉了揉眼，看清蜷缩在墙角的女子，正是早上面馆遇到的女子。
她的衣物被撕破，几乎是衣不蔽体，桑筠想解下自己的外袍为她遮掩，才发现自己穿的是劲装。
一筹莫展之际，带着淡淡槐想的白色外袍递到眼前，见状她唇角漾开一抹弧度，接过为女子披上。
许知意看清来人，抹去脸颊上的泪，哽咽道：“多谢公子！”
桑筠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
“姑娘唤什么名字？”
女子拢了拢衣袍，“小女许知意。”
“欺负你的人是谁？”
“南平巷恶霸王虎。”
就在此刻王虎狼狈从池中爬起，拧了一把衣角的水，掏出腰间的匕首破口大骂朝这边走来。
闻声许知意缩了缩身子，江浮舟与桑筠齐齐回首。
看清角落的白衣少年，王虎壮硕的身子蓦地一顿，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尤其是身长玉立，面若冠玉的男子。
心头一动，他咧嘴□□，屈指吹了个哨。
许知意惊恐起身，匆忙往桑筠身后躲，“公子他要叫人了”
“许姑娘不用怕，我与徒弟都会武功。”言讫桑筠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许姑娘我其实是女子。”
许知意瞠目结舌打量眼前的人，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胸前，身长玉立，眉目英气，沉了沉眸子久久不能回神。
见状桑筠有些尴尬挠头，讷讷道：“我的确是女子，虽然平坦了些。”
墨色中，闻言两人身后的江浮舟饶有兴味勾勒起唇角。
哨声不过片刻，夜色中窜出五六个人，持着大刀将三人包围在墙角，凶恶而淫打量着他们，如在看砧板上的鱼肉。
许知意看着那一张张凶恶的脸，浑身战栗不止，紧紧攥着衣袖，片刻后便晕了过去，见状桑筠伸手将她护在怀中。
王虎拨开他们，走到江浮舟面前，用□□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遍，良久道：“小郎君，不如今夜”
他眸色凛然，笑道：“喔？”
声若和风细雨。
“试试不就知道了？”闻声王虎嘴角的笑意更甚，说着抬臂要勾上他的肩，还未触上那瘦削的肩头，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脸上，登时鼻血喷涌。
桑筠将少年护在身后，扭着腕臂，“我的人岂容得你放肆？”
王虎捏住血流不止的鼻，狠狠瞪向她，“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上”
话还未说完，颈项间的血便喷涌而出，他便轰然倒地瞳孔放大，逐渐没了呼吸。
桑筠收起手中的剑刃，醉意朦胧地扫过众人，“快滚，若是下次再让我碰到，你们的下场便如他一样！”
见状混子们面面相觑架着刀退了半步，他们擦着额角的涔涔冷汗，蓦地有人抖着声说：“杀了他，给大哥报仇。”
言罢举刀朝两人袭去，下一瞬利器入肉之声响在夜幕中，他们之中有人被软剑刺穿肩胛骨，温热的血花渐在他们脸上，终于意识到两人武力的强悍，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拔起瘫软的双腿纷乱逃窜，融入茫茫夜色中。
师徒两人面面相觑后收回了手中的剑刃。
空气中泛起浓重的血腥，掩过池中的芙蕖清香。
人心比妖物更难琢磨，有时比妖物可怕许多，桑筠下山也遇到过恶霸，会如今日毫不犹豫举剑除之而后快。
人的寿数短暂，恶人极少能改邪归正，人有轮会倒不如早早转世投胎，彻底改头换面，而妖物没有轮会一旦身死便是魂飞魄散，因此她会多给他们一次机会。
天地间归于寂静，江浮舟白衣纤尘不染血腥之气，他面上依旧笑意吟吟，冰凉的剑尖滴着血，仿佛要融入茫茫夜色，染红天边那轮残月。
小白早被惨绝人寰的叫声吵醒，小心翼翼撑开半只眼，看到那和蔼的笑容，不知怎得心中一股莫名的惧怕从心口破溃，被自己吓得黑毛直奓，他立即阖眼装醉。
江浮舟温润笑道：“多谢师父！”
桑筠朝他摆手，脸上还泛着醉意，“见外，下次不许说了。”
客栈烛火幽幽，桑筠掺了一杯醒酒茶，兀自饮下，顿时清醒了不少。
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
“谁？”
“师父，是我。”
“进。”
江浮舟推开门，走到桑筠近侧坐下，接过桑筠递来的茶盏。
“找为师何事？”
“徒儿想学术法。”
“太晚了，明日再来。”
“可我睡不着。”
他乖顺温柔，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桑筠下意识脱口而出，“想学什么？”
“那日的雷火诀，很厉害。”
两人翻出窗，坐到屋顶的正脊上。
“你看好了，为师只演示一遍。”
江浮舟认真看着她手中的动作，一刻钟后，屋顶的上空炸开一道紫光。
桑筠问：“咒诀记住了吗？”
江浮舟点头。
桑筠有些不可思议，她一脸怀疑看向眼前的少年，“既然如此，你给为师演示一遍。”
江浮舟双手结印，低默咒诀。
耳畔传来桑筠的提示，“精神内敛，抱远守一。”
他照做后顷刻夜幕炸开一道紫电。
这，她当初可是在清虚老头的逼迫下，不眠不休十日才学会。
正当桑筠错愕之际，耳畔响起轰隆声，黑夜又接连炸开几道紫电，来势凶猛，比起她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桑筠望着天幕，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罕见的雷系灵脉？
江浮舟收了诀撑开眸子，只见眼前的人呆滞无神一动不动，他疑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依旧毫无动静。
清虚留给桑筠不少法器宝贝，都在墨玉锦囊的空间内。
神魂在锦囊内搜寻了许久，桑筠才找到测灵珠，无意间看到那枚闪烁着紫光的银戒，顺便也带了出去。
桑筠神魂归位后，立即往江浮舟手中塞了一颗散发赤芒的珠子。
“握住它，闭眼，抱元守一。”
江浮舟一一照做。
“松开手。”
他再度撑眼时，手中的珠子散发着紫色光芒尤其夺目，而青赤黄白黑的光环绕着那抹紫色缓缓转动。
雷灵脉加五行灵脉，这是她清虚老头口中万年难遇的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