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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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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蓝得可怕。

    他都走了,天为什么还这么蓝?他已经走了,气温可以下降了,刮风,下雪,随便啊!

    可是,天该死的蓝,阳光刺眼,大朵的云彩惬意的飘过头顶,像是嘲笑。

    蒋南烦躁地把勺子扔进杯子里,发出清脆的响。

    对面的女人吓得一抖,拿起杯子仔细检查,确认无误后,才捂着心口说:“你知道这套杯子多少钱吗?我是说我请客,但你不能这么造!”

    沈清穿着一身黑貂,与温婉的模样大相径庭。

    接到蒋南电话时,她正在做医美,以前不觉得,可过了三十后,皮肤像山体滑坡似的往下掉。

    没有办法,只能往上提,人不能和天斗,也不能和地心引力斗。

    所以她接电话时口条跟不上,蒋南语速飞快,约她见面,还让她请客。她哼哼着,算是默认,挂了电话,才骂出一句脏话。

    蒋南从坐下就一言不发,喝咖啡的姿势也不优雅,像拿水舀子灌凉水的村妇,沈清这才小心看她脸色,还真像个怨妇。

    她们的座位靠窗,透明的窗户外,时不时路过行人。

    沈清懒得理会蒋南的臭脸,干脆托着下巴向外看,时不时发出几声点评。

    “啧,看来明年流行大红色,这么一会已经四个人穿了。”

    “哇,看那个大金毛,肥的。”

    “这个男孩可真是精品,就看他那腰,那臀,那精神头,二十岁的男生可是珍宝啊!”

    啪,蒋南把碍眼的杯子猛地推走,撒气般地把手肘搭在桌上。

    “你就跟这杯子过不去是不是?”

    蒋南手指插到发根处,用力按胀痛的头。

    从送走他后,她的心就没有安定的时候,深夜,总是梦游般跑到洗车行门口。

    可是,就算多大力敲门,都没有回应,她才如梦初醒,想到那天的火车。

    巨大的痛苦铺天盖地,她招架不住。每天浑浑噩噩度日,连离婚的执念都消失了。

    得过且过罢了。

    沈清搅动咖啡,目光从窗外收回,音量降低,“用不用我跟你分析一下现在的局面?”

    “不想。”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可真是欠你的。”

    沈清烦躁的灌了口咖啡,头向她微微探去,“主要是我这身份不行,虽然有孩子,但没有用。”

    “为什么?”蒋南双眼无神,呆滞地看着她。

    “啧,你怎么做到,嫁给他三年还没进入状态啊,他家这事复杂着呢。”

    沈清嫌弃地看着她,恨不得拿勺子敲她脑门。

    “陶思远本来就是运气好,陶老头子原配突然死了,她才带孩子上位,不然谷雨芬怎么就被老头子锁在老宅不见人啊?”

    蒋南试探地说:“拿不出手?”

    “是啊,当地下情人十年才熬出头,你想男人能多看重啊。”

    她虽鄙夷,但语气多有感慨。

    怎么看,她都是和谷雨芬一样的命运,天天窝那灌绿茶,自以为修身养性,其实野心比天大,奈何力气使不出,生生在那夹着。

    沈清心比天高的回来,折腾这几个月,眼前越来越清晰,谷雨芬现在就是她的以后,此时心里已有了退意。

    坦荡住在小房子里,在另一种角度来看,要比大房子幸福得多。

    她年龄也到了,压根不考虑以色留人,孩子?更不可能了。

    人早就不是以前的人了,爱情的保质期短到离谱,就算有孩子也必然坎坷,现在的陶思远就是例子。

    陶思凌已经把陶氏集团掌控在手,妻子肚子里还怀着男孩,陶思远这边突然冒出来个这么大的,不管是谁,都心里不舒服。

    所以,沈清已经改变策略,以搞钱为主。

    蒋南说:“你就这么放心我,把这些都对我说。”

    沈清豪迈大笑,无语地说:“不是我看不起你,出来喝个咖啡还得让我请客,就足以说明你的生活水平。”

    她说话直得可怕,蒋南却很喜欢,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能说上话的,关系还这么尴尬,好在她不在意。

    “我确实很穷。”她平静地说。

    沈清点头,手指抚摸袖口的顺滑,“我也穷啊,但凡在国外能过得去我也不能回来,你可别以为我容易。”

    “都不容易。”

    “嗯,都在咖啡里了。”沈清端起咖啡,却望见蒋南面前的空杯,赶忙招手大喊服务员!

    蒋南赶紧按下她的手腕,苦笑说:“我今晚还想睡觉。”

    十二月初,温度竟然升高,阳光和煦,在室内能穿短袖。

    陶思远的伤完全好了,脸上也没有痕迹。

    警察那边进展缓慢,某次去催促时,蒋南问警察家暴要怎么量刑时,陶思远当场大怒。

    他的脾气越来越失控,听不得激,气得随手摔烂一台电脑。

    警察一直以来碍于他家势力客气有加,谁知他无法无天,恨不得踩到警察头上了。

    当场被涌来的几个警察围住,扭打着关进去。

    整整三天,陶家无人来问,无人来提,最后还是谷雨芬出面,好说歹说放出来了,之前的案子也没人跟进,不了了之了。

    蒋南松了口气。

    一连半个月,她都有意躲避他,有时回殷凤娇家,有时找沈清逛逛,两人随便扎进苍蝇馆子里也能耗上半天。

    沈清的孩子上学了,陶国强虽然不满,但也安排进国际小学,只是学费得自己拿。

    “啧,越有钱越抠。”她翻着白眼说。

    某个下午,蒋南坐公交去殷凤娇家,她在电话里说做了蒸年糕,有意无意地说也让陶思远去,连她都感觉到他们关系恶劣,再也没提过怀孕的事。

    那个年代的人忧患意识重,殷凤娇愁云惨淡,叹着气把蒸好的年糕放在桌上。

    “怎么办呢?”

    这几个字变成她最近的口头禅,时不时说上一句,以缓解心中焦虑。

    蒋南咬了口年糕,软糯,细腻,却不甜。

    她说:“糖放少了?”

    她嘴不停,又塞了块甜辣萝卜,恍惚中,好像回到小时候。

    那时候殷凤娇会在空余时间蒸一大锅,够她吃一周的量,她总是在刚出锅时拼命吃,撑到走不动路。

    现在她吃不下去了,胃里总像什么堵着,心里也空出一块。

    殷凤娇像刚接收到讯号似的,呐呐地说:“我放糖了,放很多的。”

    她起身,匆匆走进厨房,上下翻找着。

    蒋南拿着吃了一半的蒸糕,去厨房找她,刚进门,就看殷凤娇盯着柜子里没动的糖罐,眼神空洞,却硬挤出一丝笑来。

    “看我这记性,忘放糖了。”

    她拿起糖罐,又放下,有些无助。

    蒋南走过去,还住她的腰,轻声说:“怎么没放糖,我吃着可甜呢。”

    到底是亲妈,就算再埋怨也舍弃不掉,现在她初生老态,蒋南只能收起埋怨,小心照顾她情绪,感觉又回到她刚结婚那两年。

    晚上她要在这住,被殷凤娇冷声拒绝,又拿出那套既然嫁作妻子就要守好本分,本来就已经被人诟病了,这些小事就别被人说。

    蒋南只能紧闭嘴巴,点头称是。

    她懒得反驳,懒得用力,每天都随波逐流,心像死了般。

    周杨离开的后劲比她想象得更猛烈,她第一次感觉到生不如死,心像被切断动脉,只靠和他在一起的片段支撑。

    又过了半个月,元旦就在眼前。

    陶家老宅依旧像匍匐在深山里的冬眠巨兽,安静到可怕。

    每次蒋南从大门走出去就像虎口逃生,归来时又像赴死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她深知寄人篱下的痛苦,陶思远母子虽然落魄了,但在她面前依旧高不可攀。

    当她拿出离婚协议时,陶思远慢悠悠地拿出殷凤娇借走的欠条,轻飘飘地在她眼前晃,脸上是愚弄的笑意,“南南,你别想跑,要死我们一起死。”

    谷雨芬也闭门不出,相交甚好的太太们全都一致的断了联系,她挫败到顶点,要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要么在一楼大发脾气。

    蒋南小心躲避越来越频繁的怒火,有时甚至躲进佣人房间,和同样躲着的佣人面面相觑。

    元旦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老宅灯火通明,桌子上摆了一大桌子菜,从下午三点摆到零点,门静静的,门外的喧嚣和门里的死寂,就像两个世界。

    蒋南躲在卧室,门外是谷雨芬不大不小的通话声。

    陶国强已经与她断了联系,她只能打给沈小琪。沈小琪怀孕四个月了,据说不能太久打电话,会疲惫。

    谷雨芬也只有在给她打电话时才恢复优雅,慢声细语关心她身体情况,又提出包点饺子送过去,陶国强素来爱吃她亲手包的。

    大概是沈小琪拒绝了,谷雨芬的语气马上变得挫败,没说几句又匆匆挂了电话。

    按惯例,谷雨芬会大发脾气,可今天,却长久的沉默。

    蒋南推开门,掂着脚往楼下走。

    灯火通明,照亮每一个角落。水晶灯的投影铺满天花板,雕花木质沙发闪着光,每一块玻璃都擦的透亮,就连地板都一尘不染。

    这都是为一家人团聚准备的。

    可惜落了空。

    谷雨芬坐在餐桌旁,垂头,侧脸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蒋南环视四周,陶思远不在,应该是和店里员工聚餐去了,每年元旦都会这样。

    “妈,你吃点东西。”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甚至感觉谷雨芬身上有了殷凤娇的影子,都是短短时间迅速衰老,更瘦了,原本挺直的后背也变得佝偻。

    谷雨芬深深长叹,眼角堆着细纹,她空洞地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怔怔地说:“你爸不要我了。”

    蒋南按住她的肩,那里没有肉,都是硌手的骨头,她想,被抛弃的人都是这么痛苦的吗?

    那周杨呢?

    他也是这样吗?

    她一时没办法接受,有些急迫地说:“他不要你了,你就恨他。”

    “我没法恨他。”

    谷雨芬满脸疲惫,再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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