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但伊荼娜并不觉得自己在偷懒, 对魅魔来说，联系岩朗继续她的招人大业，可比清心寡欲的每天给八重云天无偿干活重要多了。
她便大多轮值一些地方偏僻, 远离中心, 靠近边缘的工作, 然后心安理得的倒头就睡。
高大健硕的狼妖被她捕捉到梦境时, 已经找到了一个远离人烟的山头栖息。
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了，正在每天思考姜玉鸣还要多久会追上来，而他如果不想去死, 又应该怎么弄死对方, 以绝后患。
伊荼娜开门见山的向他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了, 相公, 近来如何？”
她此前并未进入过狼妖的梦境，于是这次现身让他愣了一下——因为魅魔会呈现出入梦之人心中最美的样子, 而作为一只狼妖, 岩朗的审美显然并没有被人类同化。
于是伊荼娜变成了一只身姿优雅，眉眼高冷的母狼。
“……还行。”
岩朗眼神有些异样的看着她——虽然她如今的样子，和之前人类少女的样子完全不同, 可他就是一下子便知道，这就是伊荼娜。
而她张口说话时，两颗小尖牙带着些野性的俏皮，一看就很适合撕裂猎物。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觉得如果世界上真有这么一匹小母狼, 一定是最矫健可爱的母狼。
岩朗在梦境中也是原型, 跟小山一样的灰狼相比, 伊荼娜的身形就显得格外娇小。
他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这里是你的梦境啊, 我会自动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来见你。”伊荼娜动了动自己的狼耳, 又甩了甩自己的尾巴：“你不喜欢吗？”
“……”岩朗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来，在伊荼娜的脸颊边嗅了嗅，“这是你的神通？谁教你的？”
他原以为伊荼娜只是个凡女，但现在看来，她会些法术。不过这也正常，既然有一只大妖蛊惑她，让她奉他为神，那么总会教她点东西，让她做事。
入梦、还会变成他喜欢的模样……
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可不大正派。
但魅魔回答道：“没有人教我，这是我的天赋。”
天赋……？
“你也是妖？还是妖与人的混血？”
岩朗金色的眼眸盯着她。
在梦中，他依然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能吸引所有妖族的气息，再加上她竟以狼的模样出现，还是任何一匹公狼都挑不出一点瑕疵、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母狼模样——岩朗发现自己很难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
他还注意到了伊荼娜的尾巴——魅魔一族那黑线一般的尾巴总是很灵活、耐不住寂寞的在身后动来动去，但狼的尾巴甩来甩去，却有着讨好和臣服的意味。
这让岩朗觉得可爱。
伊荼娜说：“我都不是。但我们都被人类看做是这天地间的异类，所以我才想邀请你加入。”
她说：“你以为那天在院子里，你为什么能成功摆脱姜玉鸣？这些天，他又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你？是谁帮你掩藏了你的踪迹？”
岩朗收回注视着她尾巴的视线：“你是说，你的神出手了？”
“我称呼他为神，只是因为我希望我们能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神祇。他还不是神，但他的确是我们深渊的新王。”
“深渊？”
“是我们的国度的名字。”伊荼娜舔了舔爪子，还在解释，“所有的妖怪都能在那里平静的生活，我们不会再被人类排斥、畏惧、厌恶……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哦。”岩朗难以控制的盯着她舔舐爪子时吐露的舌头，觉得自己听懂了，“你那位王，想要统一妖族，做妖王？”
“被这世界驱逐的并不仅仅只有妖族，当深渊重新建立，他会是所有人的庇护者。”
庇护者？
岩朗不置可否。
妖族从未得到过任何庇护，他们都是靠着自己艰难求存，才活了下来的：“那么你所说的那个深渊，究竟在哪？”
“你知道小世界吗？”魅魔知道自己引起了他的兴趣，她放下爪子，站起身来，甩了甩头，蓬松的毛发在空气中震颤、绽开、落下。
真可爱。
岩朗想。
想舔。
可是不行——
说来好笑，之前当伊荼娜是人类模样的时候，岩朗并不在乎展示自己野兽直接的那一面，可如今他对狼形的伊荼娜，明明比人形时悸动更多，可他反而在以人形的那一面约束着自己。
他已是大妖，岂能继续与野兽结合？
伊荼娜毫不关心这一点，她道：“我们打算将它作为我们以后生存的国度。我们已经找到它了，但想要得到它还得等上一会儿，所以我希望我们可以现在就达成一致，这样，你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外面为我们寻找更多的同伴。你是审核者、筛查者，决定谁能够进入深渊，谁只能被拒之门外。”
这就是看门犬刻耳柏洛斯的职责。
而岩朗忍不住的向着她迈去几步，但又很快退回了原位，他坐在那里，明明是一张狼的面孔，却像人类一样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苦恼。
“你就这么轻易的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
“想一想那天你倒在那棵树下的心情，”魅魔迈开脚步，走近了狼妖，在他的肚皮下蹭了蹭，温柔道：“每一天，每一刻，都有无数与你遭遇相似的妖族陷入绝望之中，被如影随形的仇恨驱使着去杀人，也被人所杀，他们活着的时候就不得安宁，无时无刻都要准备着战斗到最后一刻，不敢歇息片刻。而你可以拯救他们。”
她认真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成为万妖之王。”
“……”
“你之所以离开族群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被人类追的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最终陷入相互复仇厮杀的泥潭？若是继续孤身一人，人类会前赴后继的来打扰你的脚步，将你一辈子困在各种偏僻荒凉的山洞之中。”
“妖族只有团结起来战斗，才能为自己争得存在的权利，才能让人类停止他们以为可以随便杀戮妖物的傲慢。”
就像是当初撒拉弗堕天的时候一样，他率领深渊和天界的天使们大战一场，最终才确立了深渊的地位，让天使们不敢随意进犯，深渊才和平安稳的存在了那么多年。
“你愿意战斗吗？为了自己、为了未来、为了希望——和我们一起？”
岩朗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他说，“……我还不够强。”
“如果你愿意成为深渊之……狼，我会给你找来上古妖兽们遗留下来的修行办法。”
伊荼娜心想，八重云天的藏书阁里有许多龙凤麒麟这样的强大妖兽所流传下来的玉册，人类难以按照这上面的办法修行，给妖族倒是正好。
她的语气有一种奇妙的笃定，好像确信他们理想中的那个深渊一定能存在。那份轻松自信和愉悦，与她的言语一起，化作了一股巨大的煽动力。
岩朗说没有动心，当然是骗人的。可他对于最后是否能成功，依然将信将疑。
好在伊荼娜也没觉得一开始就能让别人忠心耿耿，她只说，王会一直帮助岩朗摆脱姜玉鸣的追杀，而他现阶段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的去救下那些值得成为同伴的异族。
两人终于初步达成了一致。
……
而在现实中，伊荼娜被人粗暴的摇醒了。
“醒一醒！醒一醒！你没事吧？你醒一醒啊！怎么办怎么办这儿一个过路人也没有！”
她听见一个年轻而惶惑的声音，十分惊慌的在耳边响起。
随即，有人按住了她的胸口。
魅魔睁开了眼睛，和身边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那是个一袭蓝衣的清秀少年，肤色略深，浅棕色的眼眸特别透亮，眼尾略微下垂，看着人的时候，便自然有一种小狗般的无辜和可怜感。
像只傻乎乎的小土狗。
小土狗看着她的眼睛，呆呆地“啊”了一声，然后看向自己刚刚放在她胸口上的双手，又“啊”了一声，然后猛地反应了过来，抽回了手，惊恐的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是不小心迷路了，然后瞧见你一动不动的躺在这，我本来想问个路，可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醒，我就以为你是昏过去了——我是准备救你的！真的！！这是一种救人的方式要是有人失去了意识可以通过按压心脏的方式不是我有什么非分之念——”
发觉自己说得越来越语无伦次，也越来越可疑，少年顿时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抱住了脸，“不要打我！”
伊荼娜对他的话语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平静的握住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眼前仔细查看了一番。
少年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迟疑道：“你，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有没有被烧伤。”
“啊？我为什么会被烧伤？”
伊荼娜这才抬起脸来，向着他微微一笑道：“因为你刚才从我胸口抽手的样子，好像被火烫到了一样，所以我就看看。”
少年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为他缓解尴尬。
他连忙涨红了脸又要说些什么，伊荼娜却已经站了起来，对他说道：“看你的衣服，是灵蕴洞天的弟子？”
灵蕴洞天擅长炼丹，与八重云天世代交好，八重云天种植灵草，灵韵洞天取走后炼成的丹药，十炉中要送到八重云天三炉。
“啊，是，是的。”
“你们这次来，是来取药的，还是来送丹的？”伊荼娜道：“你说你迷路了，若是取药，从这往西边，送丹的话，代掌门的居所在东方。”
见她对于门中事务如此熟悉，处事冷静，又自有一种脱俗淡然的气度，想起八重云天的弟子中卧虎藏龙，少年顿时以为自己是遇见了哪位真君，连忙惶恐的鞠了一躬，“好的！多谢您指路！”
伊荼娜歪了歪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还没有自我介绍，顿时倍感失礼，十分懊恼道：“回师姐的话，我叫瞿雨兮。”
“瞿雨兮，”伊荼娜慢慢道，“灵蕴洞天这一代的天才弟子。”
在姜玉鸣和庄子真的记忆里，她都见过这个人。
虽然看起来弱小、笨手笨脚、靠不住，但在炼丹一道上，出类拔萃。
若是以后要建立深渊，八重云天绝对会像教廷那样出面阻止，而灵蕴洞天也一定会站在八重云天那一阵营之中。
本着敌消我涨的原则，伊荼娜心想，既然招收同类的事情有岩朗去做了，那么要不要从现在开始，她同时慢慢的把这些名门正派中有天赋的弟子一个个除掉呢……？
她打算等会儿去请示庄子真，于是望着眼前的少年，粲然一笑。
那时，云海之上已将近傍晚，无数种金色渲染上洁白的云彩，一片辉煌壮美，但近处的少女一袭白衣如雪，只是微微一笑，便压得漫天彩霞黯然失色。
瞿雨兮的眼中顿时只剩下了那一笑，那一声：“我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