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想找什么人……
    看着自己的徒弟、师弟, 还有自己的徒孙，徐逸仙想，万一哪天他有什么不测, 他们若是知晓红衣的事情, 以后也能为他照拂一二。
    于是他解释道：“我之前去收服青灵山的那厉鬼时，发现他多年来所害之人，有不少灵魂虽然为他所拘, 却还保留着自己生前的意识与执念。红衣就是其中一个。她现形之时，正好遇见了我，于是我们同行了一程。”
    “我有心救她，可惜自己分身乏术，只得先把那厉鬼带回来，封入琉璃樽中, 然后拜托他人帮我寻找能将亡魂复生的办法，看能不能再与红衣相见。”
    徐逸仙说的很简洁, 但三人都听得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若一个男人为一个女子做到这个份上, 她即便是个寻常女子, 对那男人来说, 恐怕也并不寻常。
    庄子真未作评价, 伊荼娜也没有开口，只有姜玉鸣迟疑道：“师父与这红衣女子……？”
    徐逸仙笑了笑道：“略有缘分。”
    姜玉鸣道：“只是略有缘分？”
    闻言, 徐逸仙垂眸又凝思了片刻, 然后敛去了笑意, 没有再回答。
    ……
    徐逸仙身上的小世界, 是伊荼娜心心念念的东西, 加上庄子真担心他的身体, 若是有个机会能进入他的神识，探测一二，正是最好不过。
    但之前是有厉雀帮忙，以整个青灵山为阵，令徐逸仙陷入了幻境之中，现在，伊荼娜虽然比之前强大了许多，却还是没有强到能入侵徐逸仙的地步。
    不过，这对魅魔来说不是难事。
    徐逸仙没有办法中断“闭关”太久，最多几日，就要回去继续，因此，伊荼娜捧走琉璃樽，试了一日，便面露难色的对徐逸仙说，厉雀的神识中，杂魂太多，她没有办法在短短几日中一一分清，但师祖见过那女子的话，她可以用自己的神识，架起桥梁，连接徐逸仙与厉雀的神识，让他自己去见她。
    徐逸仙不过犹豫了一瞬，就同意了这个办法。
    庄子真留下为其护法，门派中的一应事务，便都交到了姜玉鸣的手上，说是提前熟悉锻炼。
    姜玉鸣：……
    这阵仗，他疑心自己是多了个师娘。可是问师父，他和几日前一样，只是怅然若失的笑笑，问师叔，庄子真只是意味深长的摇摇头。
    ……
    魅魔模拟出了厉雀灵魂中的混乱环境，这让徐逸仙看起来像是身处龙卷风的阵眼之中，举目四望，周围皆是混杂在一起，裹缠不休的灰色乱流。
    寻常人的确难以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到某个特定的人，但以徐逸仙的修为，他凝神细看，很快便看似轻轻松松，随随便便的伸出手去，轻而易举的拽住了一丝绯红。
    他自滚滚乱流之中拽住了那一角红衣，然后自暴风般的乱流中，拉出了一个神色懵懂的少女。
    红衣少女落在了他的怀里，仰着头望着他的脸，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茫然的“咦”了一声。
    之前在青灵山的时候，徐逸仙是少年模样，因为魅魔将他的心智尽可能的往下压，但这一次，由于光明正大的得到了他的允许，所以魅魔没有另外动手脚，他看起来便是高大的、正值巅峰的青年模样。
    看着红衣少女细细打量着自己，面露迟疑之色，久久没有说话，徐逸仙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你认不出我了？”
    他年轻时长得挺好看，许多人都那么说，所以徐逸仙也有些自信，但后来他动不动就闭关，动不动就闭关，渐渐地就不那么有心思顾及外表了，没准……在她看来，会显得有些不修边幅，邋遢潦倒？
    她要是嫌弃怎么办？
    她要是喜欢年轻时的他，觉得他如今的模样人老色衰了怎么办？
    好在这时，伊荼娜终于开口道：“徐逸仙？”
    徐逸仙绷着声音回答道：“是我。”
    她又盯着他，紧紧的盯了好久。“你变大了。”
    “……其实我本来就这么大，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变小了。”
    “青灵山上有其他执念设下的幻阵，你在幻阵里和我的执念遇到了一起，神智迷幻下，有所变化也不奇怪。”伊荼娜面不改色的打了个补丁，以免他回头觉得哪里不对，发现破绽。
    徐逸仙“嗯”了一声，没有深想。他向来不擅长思考这种事情。
    他只是凝视着她的眼眸，问道：“那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还是之前的样子？”
    “有什么区别？那不都是你吗？”红衣少女虽然这么说，可表情却不是很高兴。说完之后，她鼓了鼓嘴巴，还是没忍住道：“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徐逸仙抱着她的身体微微一僵，心情顿时低落了下去：“为什么？”
    “因为看起来我好像错过了你长大。”伊荼娜闷闷不乐道：“可是，现实生活里，我甚至都没在你少年时遇见过你——我错过了你好多好多年。”
    徐逸仙的心情一瞬间就多云转晴，笑了起来。他甚至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的情绪竟能这样被人翻云覆雨般的掌控在一言一行中。
    察觉到了他胸腔的震动，被他按在胸前的少女似乎觉得自己被取笑了，她瞪了他一眼，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道：“你笑什么？”
    但那样子一点也不可怕。徐逸仙说：“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他这话说的特别直接，红衣少女瞪大了眼睛。她觉得承认想他好像有点丢人，可是不承认，又怕他伤心，于是咬着嘴唇和自己对峙了片刻，最后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抱紧了他的腰：“想。”
    她将脸埋进他的胸口，闷闷道：“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也以为。”听到她的回复，徐逸仙的语气就比刚才更加柔和了下去，而且说到这个，他忍不住雀跃道，“说来也巧，这次出关，我发现了一位擅长通神的弟子，托她的福，才又能见到你。”
    “嗯？”红衣少女忽然极为敏感的问道：“擅长通神的弟子？男的女的？”
    徐逸仙顿了一下，在蒙混过去和如实相告间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不欺骗她。“是女子。”
    他本能的觉得事情似乎哪里有些不妙，不由得小心问道：“怎么了？”
    “哦——”红衣少女当即冷笑了一声，“没怎么，我就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原来是在外头遇见了别的人呢！”
    她一边说，一边抽身离开他的臂弯，一扭身就背对着他不高兴了。
    “……那是我弟子的弟子。”
    “那又怎么样？弟子的弟子就不是女的了？——等等，你弟子是男的女的？”
    徐逸仙立刻道：“男的。”
    闻言，伊荼娜用一种“这还差不多”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又撇过了头去。
    “她漂亮吗？”
    “什么？”
    “你徒孙啊。”
    “不知道。”
    红衣显然不会被这样糊弄过去，不仅不会，反而觉得他在敷衍自己，因而质问道：“不知道？你没见过她吗？”
    “见过，但是没注意。”徐逸仙求生欲直接拉满：“而且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好看。”
    “哼，骗子。”
    “真的，我发誓。”
    “可是……！”
    “可是？”
    “可是，最后还是会有别人来陪你的。”她的怒气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变成了悲伤，“我早就死了，你能这样来见我多久？一次，两次……可是不可能一辈子如此。说不定你天天找那徒孙来见我，见着见着，就觉得我无聊、脾气差、不好看，那徒孙漂亮、机灵、善解人意，然后日久生情，就和她在一起了呢？”
    徐逸仙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啊。”
    他走上前去，从背后又将她抱紧了怀中，这次她没有挣脱，只是咬着嘴唇，垂着眼睫。慢慢的，徐逸仙明白了她的不安所在——她觉得与他生死相隔，无法长久。
    这让男人垂下了眉眼，微微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低声道：“如果我也死了，是不是就能来陪你？”
    “什么？”少女好像没听清楚，有些茫然的转过脸来。
    “我说，”徐逸仙也向着她转过脸去，这么一来，他们的脸距离极近，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嘴唇相贴：“要是我死了，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为什么这么说？”她惊慌了起来，“你要死了？”
    “嗯。”徐逸仙搂住她的肩膀，将脸颊贴住了她的脸颊，温香软玉在怀，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说不定快了。”
    “谁说快了？怎么就快了？谁准你快了？？”
    听她的语气又急又气，徐逸仙忍不住又笑了。
    “我身患绝症，”他说，“很久很久都没法外出，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治病。那时候偶尔会想，我要是死了怎么办？想来想去，觉得也没什么特别放不下的事情，但就是有些遗憾，人们都说情爱之事如何如何美好，如何如何**，我却从没接触过。试都没试过就离开这个世界，总觉得有点亏啊——你看，好不容易来一趟的嘛。”
    伊荼娜气鼓鼓的不看他，但没出声，认真在听。
    徐逸仙捏了捏她白嫩细腻的脸颊，笑着继续道：“结果，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不高兴的时候，就遇见了你。唉，一头就栽了进去。”
    他说的像是表白，可红衣少女顿了顿，却道：“你只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人给你倾泻感情，然后恰好碰见了我。”
    她说着说着，语气便闷了起来：“若是那时你先遇见的是你那个擅长通神的徒孙，说不定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了！”
    一听又扯到了徒孙，徐逸仙立马表明自己的坚定：“不会的。”
    可伊荼娜道：“就是会！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我只是你的一个倾泻感情的工具——唔呜！！”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扳着肩膀转了过来，封住了嘴唇。想要张口说话，唇舌却被强行镇压下去，艰难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在对方的主动撤退下，寻到一丝喘息之机。
    红衣少女眼眸湿漉漉的瞪着他，气道：“你！”
    徐逸仙一点也不怕道：“你再说？你再说我还亲你。”
    伊荼娜咬了咬牙，只是瞪着他。见她不再说气话，徐逸仙才道：“我在找办法，能不能让你复活。”
    她瞪着他，不说话。
    徐逸仙无奈道：“说话。”
    少女飞快的捂住嘴唇：“那你不许亲我！”
    她看起来好像很不愿意被他亲似的，徐逸仙气的牙痒，表面上却一点也不露出来，想着等会儿一定要亲到她缺氧，看她还敢不敢。
    “嗯。”
    谁知道她放下手道：“让我复活干嘛啊？有空的话找找能不能治好你的病啊！笨蛋！”
    徐逸仙微微一愣。
    “反正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再多死几年也就这样了，但你别放弃希望啊！万一有办法能把病治好呢？”
    “治不好的。”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徐逸仙轻笑了一声，又抱住了伊荼娜，握住了她的手掌，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轻轻摩挲：“所以遇见了你之后，我就怕了。我以前觉得死也没什么，可现在总会想，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呢？还有谁记得你，还有谁能帮你，还有谁能保护你？你会不会在吃苦、在受难，有没有被人欺负，难不难受，痛不痛苦……”
    “就是因为记挂着你，我本来隔五十年才能出来一次，现在都出来两次了。”
    一听这话，红衣少女顿时慌了：“那有什么影响吗？”
    “没什么太大影响。”徐逸仙漫不经心道：“不过就是早死几年晚死几年的区别罢了。”
    伊荼娜气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忍不住狠狠推了他一把道：“不行！我不许！那你不许出来见我了，快回去治病！”
    “可是最后都是要死的，我想在死之前，多跟你在一起，不行吗？”
    他说的无辜，甚至有些无赖的劲，伊荼娜顿时急了：“你到底什么病啊？”
    见她好像真的快哭出来了，徐逸仙想了想道：“有个很霸道的法器，被我吞到身体里去了，我想炼化它，可是它反而要把我吞掉了，就是这么回事。”
    伊荼娜一听，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那你让它把我吃掉，它会不会就不会再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