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乙灿见对面的人脸色不霁，微微倾身试探着又问：“难道你都不喜欢？喜欢的其实是西瓜汁？”
殷舟深吸一口气，但脸上好像怎么也挤不出来一个笑，僵硬梗着脖子说：“谢谢，不需要。”
乙灿眼里带着责备：“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如果你想喝血我家中没有，这几杯水果汁看着也差不多，你就将就一下行吗？”
殷舟听见这话差点要气笑了，他可从来没听过草莓汁跟血是差不多的。
“颜色多相近啊。”冷不丁的，乙灿又补充道。
殷舟不想说话，甚至不想再看乙灿一眼。
偏偏另一头的小姑娘没丝毫主动闭嘴的自觉，规劝的同时还不忘记警告道：“你可不能随便在外面去伤人，不然，不然……”
殷舟听不下去，站起来直接走了。
乙灿怔怔望着前者离开的背影，“血族脾气都这么暴躁的吗？”
一言不合就转身走人，基本的社交礼仪呢！
犯着嘀咕，乙灿还是在光脑上远程下单了新鲜食材。
殷舟被管家机器人安排在一楼的客房，晚上时，客房门口传来敲门声。殷舟开门，发现管家机器人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杯红色液体。
殷舟拿起一闻，眼里微微有些错愕。
是鹿血。
殷舟重新躺在床上后，干脆打开光脑。这栋小洋房的网络安全墙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是一张渔网，到处都是漏洞。那双细长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着，蔚蓝的光盈盈的充满了整间客房。
不少虚拟网络看着是完整的，但不少在暗处都有漏洞。殷舟修补后，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发现有个隔三差五重复的追踪病毒侵入后台给楼上的小姑娘发骚扰信息。
【怪你过分美丽：妹妹玩吗？】
这是最新的一条，记录里还有更多言辞露骨，用词粗鄙不堪。殷舟扫了眼，眉间拧起，没多想回应了对方。
【隼：你想跟谁玩？】
他手中有两个账号，而现在名字叫“隼”的，是全宇宙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也是他在组织里的代号。虽说主页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认证都没有，可是不论是在帝国，还是在血族，这个账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某个在虚拟网络后面叼着烟扣着脚丫的糙汉，在听见光脑上的消息回复时，原本以为有不谙世事的小绵羊上钩，结果点开一看，当看见抬头的名称时，当场吓得心脏骤停。
飞流网上没有重复的名字，即便是有，可能这世间也不会谁那么狂悖，去招惹最不能招惹这群鬼见愁。
此刻还在二楼做数据记录的乙灿，忽然听见光脑上又新消息提示，她点开一看，愣住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家就有人给自己发莫名其妙的消息，但她从未理会。可是今天，就在现在，那些个从前撩骚的陌生人竟然给她发了一段长长的道歉，还有跪在地上求她原谅的视频。
乙灿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出现了正道之光？
周一上午，帝都大学在空间站前集合按小队集合。
乙灿发现殷舟离开家门时手腕上带着银赤手环，她诧异。
银赤手环是有担保临时进入帝国所在星球的血族必须佩戴的东西，这是为了防止血族暴起伤人。她当初看见殷舟时，对方手腕上可没这东西。
殷舟感觉到身边小姑娘的目光，他微微侧目。
乙灿拉了拉他的衣袖，殷舟这身灰色风衣是管家机器人准备的，一米九的男子穿上身，似乎一点都不挑，看起来高大英俊，俨然一副行走的衣架。而殷舟本人在外面时，从前似乎能隔空要人性命的眼神似乎没有了，漆黑的瞳仁中只有一片让人禁不住想沉溺探寻的幽深。他本人看起来很瘦，脸上棱角分明，又仿佛布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寒霜，一边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一边却又像是有魔力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殷舟垂眸，眼中有些复杂看着此刻落在自己衣袖上的那只可能还没有自己半个手掌心大的小手。
“喂，殷舟。”这是乙灿这两日磨了男子许久才知晓的名字，她招招手。
没办法，对方实在是太高，她一米六点的个头仰得脖子发疼。
殷舟不明所以。
乙灿跺脚，又招了招手，“你，低头。”
那语气有点可爱的颐指气使。
殷舟低头，他那么高的个子这样俯身去听乙灿讲话，那样子引得不少人投以目光。
乙灿没理会那么多，伸手放在男子的耳廓上，那样子看起来像怕谁偷听了去似的，小声说：“喂，有个穿黑衣服的人好像一直在看你，就旁边喷泉那个带墨镜的……”
她原是想开口问殷舟先前是怎么进首都星，到底来做什么事，可现在一转眼又看见从开始就跟着她们的人时，乙灿的话头顿时一转。
殷舟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相比乙灿，他注意到对方的时间更早。
“嗯。”他出声表示回应。
乙灿：“你不会有危险吧？”
殷舟一愣，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绪，乙灿的后一句话已经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可别受伤啊！”
殷舟直起背脊，面容看起来仍旧不太好亲近，他点了点头。
乙灿把他的衣袖拽得更紧了点，“我们先去登记，马上就坐我们学校的飞行器离开，跟踪你的人进不来。”
殷舟嘴角掠过一丝外人难以觉察的笑，他把乙灿的书包换了只手拎在手中，“你先进去，我去处理，马上就好。”
说完这话，他也不等乙灿拒绝，大步流星朝着开始就像个尾巴一样跟着他们的人走去。
“……嗳！”乙灿眼睁睁看着殷舟走远，刚想迈出跟上前，却没想到殷舟像是脑后也长着眼睛一般，在她刚有动作的时候，前方的人倏然回头，警告一般看了她一眼，乙灿那只伸出去的脚顿时又怂唧唧缩了回去。
殷舟见状，这才又掉头。
回过神来的乙灿一跺脚，抬手就给了自己脑门“啪叽”一掌，她明明才是雇主，怎么可以这么听一个保镖的话？
看着已经走远的殷舟的背影，乙灿忽然又笑出声。
那么高高的看起来冷冷不好亲近的人，手里却还拎着她的双肩搭扣书包，看起来一点都不协调。可殷舟自己似乎一点觉察都没有，走路时还是自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相比于现在觉得好笑的乙灿，那个被殷舟盯上的男人却是觉得满头大汗。在意识到自己被发现，而殷舟根本没有预想中的虚弱不堪一击后，他转过身就想走。然而刚转身，他只见眼前晃过一道残影，最后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没有，脑袋已经耷拉在肩头，再也抬不起来。
殷舟沉默着将人的胳膊提着，那背影让人看着就像是扶着一喝醉的同伴，然后拐进不远处的巷子，将人扔了进去。
再从阴影处出来时，殷舟伸手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将每根手指头擦拭干净后，扔在角落里，然后附身将刚才放在地上的将属于少女的书包重新拎在手中，折身朝空间站走去。
帝国大学是帝国里资历最老的豪门高校，不仅每年政府有一大笔拨款，每年学校收到的社会捐助都能买下来好几颗有经济价值的星球。所以能材院在外出时，乘坐的也是学校自有的飞船。
当乙灿带着殷舟走进船舱时，她脚步微微一顿，脑袋有点发晕。
殷舟不动声色站在她身后，脚步也随之放缓。
帝国大学的飞船自然是豪华版，有供学生休息的单人间。
乙灿拿着门牌号走进去，看见比门还高的殷舟站在门口没进来，不由冲着他招手，“你干嘛呀？”
殷舟将书包递给她，却是没往前跨一步。
两人完全理解的不是一回事，当乙灿看见冲着自己伸手的殷舟时，没多想，直接拉住了后者，把人给牵了进来。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人牵手的殷舟：“？？？”
乙灿已经背过身，从书包里翻出一本野外求生的课本，临时抱佛脚地翻了翻。
殷舟站在原地，半晌后发现乙灿的确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他低咳一声，“我出去。”
乙灿坐在贴墙的书桌前，抬头：“不行。”
殷舟身影一滞。
乙灿翻开另一页，没抬头：“我怕你出去咬人。”
殷舟：“……”
久久没有等到身后的人的回应，乙灿不由抬头笑出声，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密封的像是营养剂的玻璃瓶递给门口的人，“给你准备的。”
是新鲜的鹿血。
殷舟一看便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乙灿像是自语，又像是感慨一样的声音落进了他的耳朵里：“你这保镖真是太挑食，其实石榴汁也挺好喝的。”
殷舟不想说话了。
宿舍的分配是按照学院学号，像是殷舟这样临时的“编外人员”，理所当然被分配到最后一间。这里距离乙灿的房间极远，殷舟看着手里的房号，微微皱眉。脚尖倏地一转，又重新折身回去。
殷舟走到乙灿隔壁房间，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有个女孩打开了门，在看见殷舟那一瞬间，对反愣了一下。
“你好。”殷舟说。
对方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你好，有事吗？”
像是长得这么好看的男生，她不应该在学校没有听说过才对，开门的女生在脑海里飞快回忆着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殷舟开门见山：“我想跟你换间房。”
女生：“……？”
殷舟见对方脸上略有迟疑，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罗亚晶石，这是血族和人族都喜欢的宝贝，没什么能源价值，但极具观赏价值，珠宝商们以罗亚晶石为最昂贵的首饰作为镇店之宝，对于女性来说，亮晶晶的东西很难让人能拒绝。
“交换条件。”
给殷舟开门的女生叫陆婉琪，当看见殷舟拿出晶石时，眼里虽是有一瞬诧异，但很快她开口道：“能换个条件吗？”
殷舟眉心一拧。
陆婉琪赶紧说：“不是什么为难的，就，就我们能加个飞流网的好友吗？”
殷舟：“……”
殷舟站在门口，很快就看见房间里的女生把东西收拾好，拿着光脑跟他挥手离开。
殷舟低头看着还在手里的晶石，忽而抬头，手里的动作宛如很随意屈指一弹，那枚晶石就稳稳当当地落进了前面不远处的陆婉琪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殷舟才关上房门。
从每个房间的小窗口可以看见外面浩瀚的宇宙，不过更多时候还是一片漆黑。乙灿桌上那本野外求生手册已经失宠，孤零零地缩在角落里。小窗跟前站着一少女，望着越来越远的首都星，乙灿揉了揉眼，躺回到床上。
她晕飞行器，这一点她谁都没告诉。自从一坐上来，乙灿感觉身体的每个器官都在跟自己唱反调，好像是在齐齐威胁着她，让她赶紧回家。
在飞船上感受不到时间日出日落的变化，乙灿再醒来时，抬手看腕间光脑上显示的时间，才知道已经到快到半夜。
她从床上坐起来，还是觉得眩晕得厉害，一没站稳脚，“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那颗看起来灵巧的小脑袋好巧不巧磕在桌旁。这声音原本不大，但落在隔壁听力比寻常人好上千百倍的殷舟耳朵里时，却是让后者直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拧开了隔壁的门。
殷舟走进乙灿房间的时候，乙灿还像个小可怜虫一样坐在地上，那双白色的小腿袜惨兮兮的挂在她的脚背上，她头发有些凌乱，听见动静时略显慌张抬头，唯恐自己现在这惨兮兮的模样被人看了去。
当跟前投下一片阴影时，乙灿眼前还有点花，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高大的轮廓。下一刻，她就像是一只小鸡仔一样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屁股重新坐在柔软的床上时，乙灿才看清楚蹲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谁。
她眨了眨眼，直接伸手，在殷舟完全没料想到的情况下，咸猪手似的手指尖戳到对方的面颊上，又很快收手，好似刚才的动作都是幻觉。
“殷舟，你怎么在这儿？”乙灿认清楚人后，开口问。
殷舟：“听见动静，过来看看。”
毕竟现在他的身份是这小姑娘的私人保镖。
乙灿没头没脑“噢”了声，反应慢了半拍，忽然又抬头，眼神清亮极了：“你怎么听见的？”
她发出来的动静有那么大吗？
殷舟没吭声，表示默认。事实上是当乙灿醒来从床上坐起来时的声音，他在隔壁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乙灿捂住脸，“完了，那大家是不是都听见了？”
殷舟感到有些好笑，“应该没有，我在你隔壁。”
乙灿放下手，眼睛直直地看着跟前的人，她指了指对面的墙壁，“隔壁？”
殷舟点头。
“你怎么在隔壁……”乙灿这话还没问完，忽然感到一阵抖动，仿佛整个飞行器都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她坐在床上朝着一旁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