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桃先生除了传授给你堕天使的咳嗽，还教给了你什么？”
龙泽答道：“还教给了学生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纳兰明图虽然是看着手腕上的镯子，龙泽却能感受到他的余光时刻把自己的每个细微动作察觉在内，只要答的稍有偏差，就会立刻惹来杀身之祸。他虽然有把握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可辛苦筹划的一切计谋就都付之东流了。
“六年前，老先生曾对我说：我这辈子精研杀手之术，四十岁前横行天下，没有我杀不了的人，只有我不能杀的人……”
“等等，这话是什么意思。”餐桌上一个眼角有红色疤痕的年轻人打断他：“我可从来没听过桃大哥说过这种话。”
龙泽解释说：“原话学生忘了，桃先生的大概意思是：刺客年轻时，可以凭借各种杀人手段开创功业，没有不敢杀的人，没有不敢闯的山，但是年老后，杀人的方式多种多样，可不能杀甚至不能得罪的人越来越多，责任越大，负担越重，到后来，一举一动都靠思前想后顾虑万千，所以有些人是不能杀。”
佐伊、纳兰明图都没说什么，其他的杀手也没表示疑问，有的是听不懂，听懂了的也不会怀疑桃到底会不会说出这种话，至少这些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而且不是错的、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就可以了。
佐伊试图把话题拉回来：“亡夫教给你什么任务，你还没说呢。”
龙泽笑道：“是了，这一打岔跑去出十万八千里，桃先生说：他精研的刺客技能天下无敌，在下毒上用的心思不多，年轻时，所以对于世间的药物、草木、动物的毒液，他希望我找到一本关于世间万种草木毒性的概论，用于弥补他和无影在下毒上的不足。”
“哦，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纳兰明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刺客之王桃的确是个天才，在制毒方面也有不弱的水准，他生前也一直有在草本上下苦功研究的方法，但是桃在去世前就知道，这是一条极为耗费时间的路，桃是说什么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再在用毒杀人上开宗立派，这也成为关于桃他所知道的遗憾之一。
“没错，这些虽然不都是桃先生的原话，可是学生知道他的愿望，为了报答知遇之恩，学生不惜千辛万苦，得到了有关草木论述集大成者的书籍，可惜书还没送到，人却先走了，真是天不假年啊，唉——”龙泽一脸的痛惜遗憾，好像死去的真是他的亲戚挚友。
“哪本书？”纳兰明图立刻问。
“《千张面孔的毒液诅咒》”龙泽说道：“这本书里除了部分匪夷所思的制毒、制药方式以外，还开创性的对不同毒液的融合、搭配、调和做出了详细论证，包括锁定人魂魄的毒液也在其内。”
“我听说过这本书！”有个带单片眼镜的老头子说道：“这本书是两百年前南大沼泽鬼医巫婆写下的神书，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制毒方式，只是把动物和植物分为十九个大类，不同大类之间相互联系，如何组合成为毒药，怎么组合成为解药，可惜后来似乎失传了……你真得到了？”
佐伊介绍说道：“这位老先生外号博士，是无影里举足轻重的元老级人物。算起来应该是亡夫的师兄。”
龙泽不敢怠慢，以后辈的理解行礼，说道：“没错，我此行就是为了把这本书送给他老人家的。”
“是吗，在哪，我要看看！”带眼镜的老人急切的问。
龙泽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同样的《千张面孔的毒液诅咒》他重新抄写了一份副本，副本作为利诱送给了小红，而原本是要带到这里的。
“老人家请过目，书籍在此”
老头撞翻了椅子，打翻了酒杯，跌跌撞撞的奔到龙泽面前，一把将书拽到面前，翻了两页大声疾呼：“是真品，是真品，好东西啊好东西……”
“阁下的这本书是怎么找到的？”问话的人是那眼皮划有血痕的白脸小年轻。
年轻人道：“刺客从来无名，我的同伴都叫我白手套。”
“白手套？”龙泽点点头：“幸不辱命，这六年，我的确是下了些功夫，但是书的存在始终没有音讯，终于在两个月前因为一场机缘，从一间旧仓库里找到了这本包树，既然正主已经故去——”他把《千张面孔的毒液诅咒》从老头手里要回来：“那还要它还有什么用呢，反正我也不用毒，这种书我也看不懂。”
“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宝贝。”老头攥着拳头盯着他的手，生怕龙泽一下子把这东西毁了。
“老先生既然喜欢，就先拿去抄录吧，我等会来取。”龙泽并不在意，把书又还给老头。
纳什卡尔沉吟道：“既然是桃大哥的朋友，来祭拜祭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佐伊，你带他去行礼就好，不要亏了礼数。”
龙泽左右观望：“桃老先生的坟墓在哪儿啊？”
“你跟我来吧。”佐伊带他绕过桌子，还不忘回头跟谷中云说了句：“阁下先等一等，等我们商议好了再说。”
走了不远，大概是在山岗顶部的边缘地带，佐伊指着地上的一个小型祭坛说：“这里面就是亡夫的灵柩，无影的规矩，在……在最近几天还不能下葬，你要拜就拜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龙泽已经一个饿虎扑食扑到了棺材上，手拍打着木板嚎啕大哭：“悲痛啊，恩师啊啊啊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您这可让学生如何是好？学生这六年对您日夜思念，连做梦脑子里想的都是您的音容相貌，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天我的父亲故去，我就算哭干了眼泪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啊啊啊啊……听到您突然驾鹤西去的消息，学生真真的是痛不欲生，只恨苍天无眼，叫好人不多寿，坏人多增福……苍天啊！你为何没有良心，大地啊！我操你的八辈祖宗，阎王啊，我咒你不得好死，桃老师啊……”
后来一干杀手骨干都围了上来，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抱着棺材板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捶胸顿足的悲痛不能自已，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在棺材上，敲的棺材啪啪发出巨响。
纳兰明图敲了半天，有点担忧的说：“阁下节哀顺变……那是薄木棺材，您再给拍碎了……”
“哦哦，抱歉抱歉。”龙泽擦着眼泪爬起来，他看了看那个只有穷人才会用的寒酸棺材，问道：“桃老师万金之躯，怎么用这等礼仪？”
纳兰明图道：“阁下既然是桃大哥的旧友，告诉你也无妨：薄葬是无影沿袭数百年的组训：刺客杀人太多，用金银陪葬只怕消减了来生的福分，再者说，无影的仇家太多，就算用价值连城的宝物陪衬，百年之内也免不了被仇家发掘，一般来说，陪葬品除了陶罐粮食、少许铜钱，还有刺客之王平生的得意兵器和功技手稿。”
“得意武器和手稿？”龙泽看着这不起眼的棺材，心痒的舔了舔嘴唇。
此时博士已经把《千张面孔的毒液诅咒》的副本抄录完成，原本龙泽带着到棺材前焚化，见到那数百年的古董化成飞灰，围观之人无不心痛叹息。
“完事儿了完事儿了。”龙泽用袖子擦着眼泪，这出戏的真实程度比他自己事先预想的还要精彩，看来他在演员这行当上是有天赋的。
不过让龙泽意外的是，他早就提到他从桃的手里学到了“堕天使的咳嗽”，可是这么长时间，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让他当场展示这招无影独有的绝技，大概是觉得此人既然敢这么说，这种并不算高深的暗黑杀手秘籍多半就是会的，虽然省事不少，却让龙泽苦练的功夫都白费了。
不过万幸中的万幸是，不管是红靴佐伊，还是其他刺客，都没有把话题扯到桃的习惯和相貌上，这多少让他认为：这次欺骗行动应该会相对比较顺利。
谷中云还在餐桌旁边搓着手等着，他想不明白，一个来哭丧的，和一个来送钱的，受到的待遇怎么差距这么大。
佐伊和龙泽从灵柩边回来，才想起还有生意上的事没处理，就问龙泽：“导师阁下，您两位一起来的？你们之前就认识？”
龙泽说：“谷中云和学生有过几面之缘，前几天提到向求无影杀手会拔刀相助，却又担心各位因为过去的矛盾袖手旁观，学生正好也要寻桃先生拜访……虽然现在成了祭拜，不过两人同行，也有了不小方便。”
他故意把话题重新往刺杀伊雷凡的方向引，佐伊抱着胳膊停止了走动，对两人说：“不是无影故意推脱，谁不知道伊雷凡身边的血婴西罗拥有天下第一的实力。现在无影是非常之时，不能用最强的杀手去冒险，再说了，就连巫塔的第一巫师龙泽都败在了他的手下，无影的杀手们又有几个能在西罗的手底下活命的？”
“没输，只是平手……”龙泽内心咒骂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脸上堆着笑意：“无影高手如云，例如刺客榜的前四名都是无影的好手，他们是可以击败西罗的呀。您知道吗，外界的诗人专门为刺客们写了一首诗，早就传颂遍整个大陆了，说的是：王者与乞丐同眠、红颜与骷髅共枕，骄傲的骑士从海牙一路骑到雪山！他全服铠甲，他身经百战，他斩落了一地人头，他的金币堆成金山，他浑身都没有血痕，可是后来，他变成了一个亡魂，全因为苹果店的少女说：你吃完了我的苹果，还喝光了我的酒，现在我要让你人头落地……”
老博士正把墨迹未干的副本吹起晾干，他忙里偷闲的说：“这首诗的名字叫《苹果少女》，收录于《一千夜诗篇》的第六卷第四篇，作者是著名的第一王朝诗人……”
“嗯，博士大人说的对啊。”白手套赶忙打断博士的滔滔言论，他接着佐伊的理由继续说：“实不相瞒，要是倒退十年，无影说不定就能接这个任务，但是现在无影正在内部调整阶段，虽然详情不足为外人道，可是导师阁下应该也已经听说了，不然也没法找到这个地方。”
龙泽还是不想放弃，帮着谷云中说话：“可是杀手不是从不凭借武力吗？无影屹立于杀手界巅峰的原因，就是这里崇尚用沉默和智慧来完成任务，桃先生曾有句名言，这句名言都印刷到了龙庭的监察院特殊行动处的训练册上，是说：当一个优秀的杀手选择用刀对付敌人时，他已经失败了一半。”
“话是没错。”佐伊的后背靠在一课大树上，紧身裤下面显露出柔美的曲线，里面就是让人联想的纤纤玉腿：“不过这话不是亡夫说的。谁说的我也忘了。”
带着红手镯的博士把副本小心的搁在小背包里，妥帖的喝着杯子里的茶，悠悠道：“出自《刺客信条编年史》是第四代无影王伊薇说的，位于第四版编年史的第一卷一百页上数第八行，她是第一位知名的女刺客，开创了毒药刺杀和借刀杀人的传奇故事，她的主要传奇记录在《刺客外传》第……”
“博士先生，您说的很好。”佐伊不得已打断他，又轻描淡写的问了龙泽一个问题：“阁下是巫师？”
龙泽没打算隐藏着一点，别的东西他都可以伪装，唯有从小到大学习的巫术是无法隐藏的，在纳兰明图这种老狐狸眼里，只要出手，他就能够判断出自己的来路。
于是回答说：“我是巫师，现在是巫塔的外塔成员，但是巫塔的人我接触的不多。”
“看你在山下跟我动手的实力。”纳兰明图头也每抬的说：“按巫师的等级划分，你至少在大魔巫师以上。外塔的水平虽然良莠不齐，也不至于出现你这种完全媲美内塔那些老妖怪的家伙啊，不要以为化了妆，蒙了脸皮就能隐藏好身份。哦，我倒不是对你易容和隐瞒身份有意见，毕竟我们也没告诉你我们的过往，我只是想提醒你。”
纳兰明图看向他，眼珠里多出几分狡黠：“无影里，我还活着呢！”
佐伊脸色一冷，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冷场了半日，佐伊挤出笑容对谷中云说：“先生先去峡谷的别墅暂时休息，任务的事……等我们合计合计，大后天之前给您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