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寒风卷着花香刺得人头直晕，但是看热闹的人总是不缺少的，更何况是如此有料的婚礼呢。
路两边都是维持秩序，穿着盛装的士兵，这些士兵有的是从当地驻军挑选的士兵——当地富豪往往能在盛大仪式上得到官府的帮助而自豪，还有的是巫塔的护卫，后者往往负责真正的保护工作。指望着那些营养不良，精神萎靡的士兵，只是起到充面子的作用。
跟着人流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场豪华的婚礼。
巫塔核心区域是巴林厄和海得赫尔，两座中型城市合计人口四五十万，巫塔是这里的主宰，凯撒相当于一方诸侯，王者的孙女也该有匹配的豪华和热闹。
不管是巫师、商人、官员还是百姓，数万人都聚拢在一起，虽然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但是他们也极为热烈的跟着马车队前进，等待见证婚礼成功的那一刻。
许多人象过年过节一样打捞得漂漂亮亮，聚集在道路的两侧，你一眼我一语的，讨论凯撒的孙女到底是什么样子，婚礼的习俗具有明显的西境风格，崇尚热闹和吹打，众人大呼小叫，比他们自己入洞房还要快乐，嗷嗷着嗓子跟随白色骏马和挂着布条的马车，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好不容捱到新郎官家，他们终于可以把新郎和新娘当成猴子玩儿了。
龙泽满脸都是微笑，他没有穿当地传统的新郎服侍，他责骂给他穿衣服的人说：那种衣服像台上的戏子。
他把新郎的帽子扔给下人给孩子当尿布，穿着那身半旧的巫袍在大厅里等待新娘的到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日头卡山了，数以千计的人群跟着新娘的车停在大门外。
伴随众人的赞叹，喜娘从马车上下来，新娘按照当地的习俗盖着红盖头，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盖头露出插在鬓发里头的玉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她的出场虽然没露脸，却依然引发了宾客们的赞叹和欢呼。
按照习俗，应该是新郎抱起新娘踩着红毯送进大厅。
龙泽则借口：“我牙疼，抱不动”，只是牵着对方的手走完该走的流程。
那边的礼仪官用公鸡打鸣般的嗓子宣读完贺词的结尾，他兴奋而高亢的说：“深深的祝愿新人在婚后的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恩恩爱爱，意笃情深，愿你们的爱情永恒长久！”
不重要的环节尽量敷衍，敷衍不了的龙泽也冷冷一笑。
但是他的尴尬和怨气自然瞒不过那些老狐狸，黄祥率先起哄，让他们当众亲吻。
这是只有亲朋好友才会玩的洞房把戏，龙泽很清楚对方代表着谁，为什么专挑他不想做的去做，这就跟底层的巫师和工人喊口号推销药剂一样，喊得好不好听不重要，跳舞标不标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服从，是否听从指挥。
宴会直到晚上八点才结束，龙泽没浪费粮食，把那些平时听都没听过的美食塞满了肚皮。
新人的婚房里，龙泽掀开新娘绫罗的盖头。
还好，绫罗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颜值中上，身材比模样更讨人喜欢。
但是龙泽的眼里却没多少怜惜疼爱的意思，他手掌拖着她的下巴，恰好掐住了她的咽喉和两侧血管。
他用的力气不小，绫罗的脸蛋因为充血而飞快地变红，发紫。
终于，她开口说：“你要是想把对我爷爷的恨转嫁到我身上，那证明你不过是个小人。”
“杀人放火受招安，修桥补路无尸骸。”龙泽说完，松开了捏住绫罗脸的手，转身走出房门。
他来到靠近茅厕的一片空地，那有个老仆人正在从宴会厅推来很多客人留下的垃圾。龙泽仿佛是不经意的经过他身边，在进入厕所之前，低声的说了一句话：“让艾拉出发吧。”
接到龙泽的命令，艾拉已经准备好行装等待了十几天了。克里丝重伤未愈，她只好独自服从命令北上。
她清楚的记得龙泽离开落鹰城前把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交代给她：离开落鹰城，往北走，穿越大溪地和南大河，经过龙庭和阴关，路过草原和荒漠，她要去核实一件重要的事，去那个只在地图上见过的国度。
她记得龙泽满脸忧愁的说过：他怀疑凯撒在躲避什么东西，不像巫塔宣传的那样，凯撒是战无不胜的伟大巫师之王，他遇到了令他害怕的东西，无法战胜，不敢面对，只能藏起来等待时机。依据就是他最近几年总是不露面，不管遇到多大的问题都不知藏在哪儿，黑水晶试验失败也是由于他无法专心的缘故，巫塔里的事务先是交给龙泽，后来交给叶悬，叶悬被罢免，在龙泽和绮罗举办结婚典礼的第二天，又传出黄祥将接任叶悬被罢职后空余职位的消息。
他每次传递消息都是通过某种化身或者幻想，能直接接触到他的人几乎没有，凯撒到底在忙活什么？
龙泽甚至有理由怀疑，凯撒早就晋升为圣域了，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一直在瞒着所有人，直到龙泽的实力进一步增长，他需要借助叶悬的手进攻落鹰城，收回黑水晶，震慑人心才放出这种消息。
不仅是巫塔重要或者不重要的各种会凯撒不现身，就连他孙女的婚礼都没来参加，这就不是所谓的君威难测了，而是胆小怕事！
到底是什么能让那位据说从无败绩的巅峰强者，这片大陆上唯一的圣域害怕成这个样子？
联系到这些年的过往，龙泽敏锐的想起来，这种怪异的状况出现，开始于凯撒数年前接待过钦察黄金国的大祭祀师，几乎每年都会有的双方洽谈过后，凯撒就行踪飘忽不定。联系到莫名在北地出现的祭祀团尸体，草原人乌云塔纳接到家书后意外被杀，以及帝国北上使团的神秘消失，龙庭方面断断续续十分诡异的和黄金国的通讯。甚至还有北方白狼王拼了命，不顾伤亡不惜代价远离沙漠边缘，南下进攻地狱关试图冲进内陆……
他有理由相信，远在沙漠中心的钦察黄金国一定出现了某些问题。
他必须要那到那里的第一手资料，乌云塔纳死后，手下能承担起这个重任的只有艾拉。
即使是这么多疑问，他还没有轻举妄动，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让艾拉轻率冒险。他选择先来到巴林厄，在这里，他感受不到丝毫凯撒存在的味道，一切都是通过别人发号施令，每年都和钦察黄金国大祭祀师团的交流也几乎中断。
他花了重金，设法找到了今年大祭司师团送来的金纸书信，在揭开书信的刹那，他遍体冷汗。于是龙泽通过潜伏在府内化妆成下人的猛禽军团向落鹰城传递信息，让艾拉即刻出发。
作为从十几岁开始就参与到和大祭司师团交流的少年，他一眼就认出来：最近两年传递到巴林厄的书信只不过是过去书信的摘抄和组合，根本就不是睿智饥民、智谋博大的祭祀们的手笔。
有人在控制他们？
还是说钦察黄金国已经遭遇了什么天灾人祸？
这些都需要一个他信任的，而且头脑机敏、实力超群的人替他去探查。
艾拉皇境的实力，从小做猎人的野外生存能力，以及他从无影之形所得到的潜入巫术，都可以尽量的提高她的成功几率。
在这年冬天的末尾，春季还没开始之前，艾拉独自踏上了北上之路。
南大河上游，水流湍急，复杂的地形让逆流而上简直像踩着高跷顶盘子那样刺激，不过好在海德里因手下都是不怕水的蛇人族，以及娴熟的黑鱼岛水手，加上他的高明的法力，在往西走了半个月后终于渡过了最艰难的险滩。
再走三天，就可以弃船登陆，翻阅险峻的山脉能望见一马平川，天气好的话站在最后一道山峰的顶峰，可以看到黑鱼岛的全貌。
海德里因放松了心情，他有时间慢慢享受两侧的山色景物了。
作为横断山脉的西侧，这里人迹罕至，没有路，就没有人，没有部落聚居，也不会有人修路。
封闭的地形养成了不少在外界看不到的奇异生物，正如奇特的景色和匪夷所思的遗迹让万里之外探险家的心脏为之剧烈跳动那样，一百种生物里哪怕只有一种有药用价值，也会吸引不少巫师到这里来探险。
早在一百年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巫塔巫师就正式确认调查清楚了这里大部分的生物资源，可是险峻的地形还是阻碍了人口向这里迁徙，只有少量钱多人傻的人会雇佣巫师到这里冒险，通过激素的分泌来达成只有他们自己了解的所谓人生梦想。
水手和蛇人族在悠闲的准备晚饭，有个老水手拿着抹布擦拭甲板和栏杆，海德里因两手按在船栏杆上，双目眺望周围幽静的山色。
两侧的山峰，生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柏树，悬挂的泉水瀑布，飞泻冲荡在悬崖峭壁之间，飞跃的游鱼在模糊的水雾里像轻柔淡出的仙子。
“好景色，好景色。”海德里因对正在擦栏杆的老水手说：“这景色倒勾起了我的诗性，你觉得好看吗，我想即兴赋诗一首……”
老水手一甩脏抹布，撇嘴道：“污叼了三尾大雨，你再不去食就木得了。”说完提着脏水桶就离开了。
海德里因叹了口气，这次从黑鱼岛东进落鹰城，足足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巫师永远是这片大陆难以绕开的特殊力量，公主殿下想要做点大事，最好要得到某一派巫师的支持，黑鱼岛距离巫塔最近，巫塔里倾向于公主的只有龙泽。
在一个月前，他接到公主的委派，带领全部的蛇人族战士，解决落鹰城的难题，但是不许和叶悬的人动手。
这就很困难了，向击败叶悬，只要圣域强者凯撒不出现，他一个人就能做到，但是不准打，只能威胁，这还真是高难度动作。
海德里因心里明白的很，龙泽能走到哪一步谁都不敢说，说不定落鹰城一陷落他就不小心死了呢。巫师的身体多脆弱，一个搬砖都能砸出脑浆。所以启星不想和凯撒、叶悬结仇是明智的举动。
好在老天爷赏脸，海德里因真的做到了，龙泽和凯撒和谈，被软禁在巴林厄，以后的路怎么走还得靠他自己。如今黑鱼岛的基业虽然蒸蒸日上，可是还是自保有余，进取不足。缺钱、缺人，缺木材、石料、粮食和武器。这些不能都靠启星一个女人，海德里因必须找到办法为启星公主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
一想到那个漂亮大公主，他最好的朋友，那个已经快三十岁，还愣是自以为是小少女的公主大人，他就忍不住想笑。
数艘小舟轻轻前行，江水清澈，两岸群山高峻，重岩叠嶂，隐天蔽日。素湍绿潭，回清倒影。
山石上数木茂盛，林寒涧肃，偶尔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想起和启星认识的这些年，海德里因就不由自主的微笑，用他自己的话说：前半生飘荡江湖，群雄束手，几无敌手，三十岁那年，寂寞和迷茫让他站在万峰之巅他都想纵身一跃，离开这片厌倦了的世界。但老天眷顾他的实在太多，就在后半生，他来到东帝国，遇到了启星，这个可爱的姑娘。他愿意和她一起讲笑话，吃烤鱼，打猎，钓鱼，也愿意成为她的挡箭牌，愿意在她喝醉时用肩膀做她的依靠。
因为她的理想，海德里因愿意辅佐她从一片荒僻的小岛开始，重新建立一片新的帝国基业。他和她在新的国度里，让百姓安康，庶民也能得到尊重，万国来朝，将第五王朝的人民的安乐幸福传扬到大海彼岸。
这是他后半生要做的事，他相信，因为启星，他这么做是值得的。
他微笑着，从怀里取出启星一块玉佩，那是启星二十五岁生日时，在她的寝宫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两个人喝着酒，唱着歌，酒酣耳热之际，启星把这块从小伴随她的玉佩送给海德里因，他记得那时候她说的话：“我的前二十五年没了，往后的日子我会一天一天的变老，我希望你能一直跟我一起变老，看着我嫁人、生孩子，我也看着你娶媳妇、生娃娃，这就是我的生日愿望……”
海德里因笑的像个孩子，他用了几十年的时间追求力量，又会用剩下的几十年来守护友情。他轻轻的伸开手，出现在手里的玉佩温润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