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小桥位于组成圆环的数百炽天使的最前列，像往常的大部分仪式那样，她总是被默许站在炽天使中最显眼和最紧要的位置，来自教皇的信任让她从最初的惊慌，经过几年的淬炼后变得淡然自如，今天，她隐约的猜到了教皇要做什么。
是持续了六年的神秘祭祀，是那场谁也看不懂的召唤？是神之赤子即将诞世？
为了这个仪式，教皇天大的事都不管了，就是为了今天！
跟随教皇十年，小桥对这场持续了许久的仪式结尾既忐忑，又期待。这是教皇陛下辛苦了六年的果实，是神意的结晶，那软软的模糊的胚胎里将会诞生超越所有炽天使的存在？
她在忐忑中期待，纤长的上身在伏拜中慢慢弓下身躯，于半透明的圣衣下令人浮想联翩的也无比顺服的贴到了地上。
仿佛融入到冰雪世界并不寒冷的风雪里，曹兰站在高处，以半跪的姿态恭聆教皇陛下预备的神降仪式，作为炽天使里的佼佼者，教皇最信任的炽天使之一，有关神降仪式，他知道的并不比小桥多。
只不过他很疑惑：炽天使军团数量庞大，像曹兰这种顶尖人物甚至都有了匹敌皇境的实力，而历代教皇留下的秘密武器水滴，他的确曾见识过。虽然第一批派出去的三位水滴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陨落，可是没有人能否认，水滴的实力是这个世界上少有匹敌的存在。
水滴加上炽天使，难道教皇还是觉得不满意？
为了所谓的“神降仪式”，神山已经付出了半数的物资储备，牺牲了八十多个炽天使志愿者，伟大英明的教皇陛下啊，您从来没有做过错的决定，可是您现在究竟是想做什么？
曹兰忽然浑身一颤，在内心问自己：这是在质疑教皇吗？
他对教皇依然拥有坚如磐石的信仰，他依旧是炽天使里灿若星辰的顶尖存在。
可是这种疑虑却让他开始对所有的东西产生怀疑，教会、神山、天堂门、炽天使、水滴……
曹兰凝望着天堂门背后，那里的清澈和晶莹早就被某种看不到的云雾所笼罩。
“教皇陛下…”曹兰繁星般尖锐的目光不见了，只有些许犹豫和迷茫。
约翰十二世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他还记得他在小的时候，在村口的草垛上看晚霞，那时他看着绚烂艳丽的晚霞变幻成小狗、螃蟹或者骆驼，专注于思考天上有没有神仙，根本无暇顾及大人叫他吃饭的事和周围人嘲笑的目光。
今天他来到晚霞所在之地，并且专注一件事长达六年，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在怀疑他的行为是否符合教会的发展，哪怕他从小到大的玩伴冬林。
小名铁蛋的东临如今已经是他身边的教务助理，此时宽广的天堂门之后，唯有他陪伴着自己。
正如当年饥寒交迫时，也只有铁蛋陪伴自己忍饥挨饿一样。
“东临，你在想什么？”约翰十二世富于智慧的目光带着几许揶揄注视着自己的老朋友。
东临慌忙弯下腰：“伟大英明的教皇陛下，唯您的旨意才是神意，我愿追随您的脚步，坚信您才是真正的真理。”
教皇一笑，往天堂门的尽头走了两步，迷蒙昏黄的双目再度合起来。
这一刻，外面恭候的诸多主教和天使，天上飞翔的各种灵兽和飞雪，天堂门内的冷漠与肃杀，都在两位老者的凝神屏息中归于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后，教皇忽然举起双手高声喊道：“神啊，您主宰世间的万物，掌控着生死与轮回，您的儿子将是万王之王，您的血脉将是神下之神！”
六年前的黑夜，教会里最完美的女人被种植入神的精髓
六年的风云变幻，天下易主，牛鬼蛇神层出不穷。
战火从西南边陲开始燃烧，燃烧出了千年眼和海之心，又在东南领域激荡起野兽的嚎叫，北方的铁骑和西方的弩箭造就了尸山血海，东北高举起真神的两个伪神撕裂了大好疆土。
然而这些都是序幕，是大战正式开场前的暖场小丑。
英雄辈出，强者如林，沧浪之海一个又一个浪头打过来，打落了多少前辈英豪，沉没后就再也没了浮起的机会。曾经站在世界之巅的炽天使一败再败。积蓄了数百年的水滴刚一出山，就全军覆没。
身负重任的
尽头的逐渐为彩虹般的光线填满，波纹般的七彩流动恰如悬空的七彩光河，绽放似梦幻的霞光，将半个天堂之门、世界尽头笼罩在其内，幻化出的美景有如真正的极光。
这些异象的源头正是东临手里的一个小水晶球，这是教皇为这场仪式准备的净化和诱导神器，七彩光线对他和东临的身体也有不小的压力，当彩光触及到他们身体的那一刻，教皇体内迸发出淡白色的光晕，将他和东临的身体暂时的包裹住，全力抵抗彩光的带来的辐射。
尽头白玉圣座里安放的一团物体，纯净的薄膜和黏性的液体，下面有奇异的东西在蠢蠢欲动，从外面看上去，是无比的温柔，犹如洁白的小羊羔在母亲怀抱中苏醒时的可爱纯洁。
教皇助理东临折刀似的身体异常的开始淡化，从颈部、腰部、膝盖无不陷入七彩毫光的笼罩冲淡中，他走出的每一步步法都极其混乱，看起来下一秒就会在光芒中消散而尽，但是他还是尽忠竭力的捧着手里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就算对面的的威力尊严再强，对灵魂的震撼再大，似乎他化成骨架也不会松手。
天堂门外，所有的高层、天使都看到了这惊世的变化，他们还没有将变化挂在脸上，因为他们知道，神降仪式这才刚刚开始。
神秘的意味在一个小时后消散，彩虹、威慑、力量和护罩也通通消失不见。
大殿之内，空空荡荡的地方，不知从何而来的寒冷充斥了所有无人存在的角落。
“神意啊，你融合在高贵无比的七彩之光里，看遍苍穹沧海，您到底看到了什么？”
教皇有气无力却又坚定无比的宣告：
“是世间的污秽和阴谋，是道德与虔诚被弃如敝履，是伦理和法度成为最廉价的肮脏垃圾，如果您看到了，那正是你需要扫除的黑暗。”
是强大的黑暗力量，兴起于冰雪之地和高原之巅，是神圣的神意被黑暗力量侵蚀而没有做出反击，如果您看到了，那正是你需要扫除的黑暗。
“是神山的冰雪夹杂着阴霾的污秽，是规矩和信仰的缺失让仁慈宽容的神也不得不降下命运之剑，如果您看到了，那正是您需要扫除的黑暗。”
约翰十二世终于再次举起他沉重的头颅和衰朽的双手，双目中时隔六年再次有了年轻时的希望和骄傲。
“您美丽的头颅是世上最倾城的女人不能比拟于万一的，您清澈的双眼是日月所化，容不得半点杂质，您的身躯是天生高贵如牛奶般纯洁，如晨雾般可远观而不可近，您高贵的脚足只能行走于光明，只有光明才是寄托您神圣的载体。”
“让那些万古帝王，自诩多情的才子、名动一时的美女、野蛮的战士和诡谲的巫师，低下头趴在地上，吻你的足尖，而您，不会产生任何的悲悯、愤怒、怜惜，任何的欲望和世俗情绪都和您无关，因为您是神下之神！”
仿佛从厚厚的一层迷雾里穿透出来，有人看到了满天的星辰，它穿过透明晶莹的薄膜将宽阔看不见边际的世界尽头洒满清辉。
降落的神意是父的精子，世界尽头是母的子宫，七彩光芒是接引的导师，约翰十二世和他忠诚的伙伴用迎接神的姿态向圣床上的光辉源头垂首致敬。
空旷无物的天堂之门，连最后流动的时间都被凝固，没有人的目光能穿透门后那片迷雾和混沌，神山的纯净是世间自古以来的独特，然而这种纯洁数百年来第一次被其他的能量打乱
胚胎终于破裂
诞生出的胎儿落地。
色彩在瞬间绽放、凝固、碎裂、消散，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空气停止流动，世间终止流逝，天堂门的内外，都成为淡白色背景的画板，一切在未经渲染之前，都是呆板、安静的。
唯有从生育之门落地的那个新生命，带给死寂的世界尽头灵动和鲜活。
一道纤瘦的身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抽芽似的越来越高、越来越长，由婴儿到少年，从一岁到十六岁，完全是一眨眼的功夫。
静好的身影在教皇面前站起，光头下是美的让人心颤的容颜，微红的嘴唇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是只是他美丽的脸庞上恰到好处的点缀，最美妙的是他身体上任何一寸肌肤、器官，都是介于艳丽和平凡之间的存在。
他永远不会托腮凝眸，若也永远不会愤怒生气，只有淡淡的温柔那份美感透露出若有若无的妩媚，即使只是背影，也让哪怕只见过他一眼的人也会忍不住伏倒在地，哪怕在他面前死亡也心满意足。
他没有一丝毛发，光头、无须，只有细微的汗毛，反而成为他容貌的点缀。平坦的胸脯和小腹没有任何性征，更根本看不出他是男是女。
非男非女，无性无色。
没有优势，也没有劣势。
没有欲望，也没有弱点。
“神下之神，天神之精、万神使者、无色者，俄狄斯。”唯一能保持镇定而不战栗的教皇轻声吐字，眼神里全是震撼和敬畏。
艾拉瘦弱的身体靠在落鹰城的城墙边缘，冬季的沼泽地寒风凌厉不逊于北方雪原，只不过这里没有大雪，没有烈酒和人熊。
明天就是新年，落鹰城多了许多特殊的访客，这些人不但每个人都是声名卓著的强者，而且他们聚集在城外的目的也不是特地来拜年，关键是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落鹰城夷为平地。
她裹紧身上的兽皮袄，眯着眼睛看着城外十几里外的连营和灯火，那是叶悬的人。十天前，叶悬的人终于和阻隔在两地之间的摩迪人达成协议，让这些人通过南大河中段区域，这次叶悬出动了两个大巫师，二十个高阶巫师在内的近一百个巫塔成员，就是为了彻底铲除巫塔的叛徒、悖逆者龙泽。
深入南大沼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可是任何的部落、魔兽族群和野兽见到一百多个巫师组成的大军都惊吓的屁滚尿流，他们用了十天时间抵达落鹰城外。叶悬的南征巫师军团这些天也在忙这个扫清落鹰城周围的部落势力——推测剿灭落鹰城只不过是叶悬的预订最高战略目标，这之下还有阶段目标：震慑南方的蛮族和异族部落，从中敛夺资源，让他们成为方尖塔的附庸。
要不是夜大人临走前留下的刺巫火箭和洁萝公主的囚禁巫师的枷锁，落鹰城或许早就陷落了。
让叶悬的人迟迟没有选择总共的原因是来自西方的一股突然出现的力量，为首的人似乎是个男子，实力不祥，他手下的人不多，看样子像是蛇族，他们没有和叶悬的手下直接交手，却有力的牵制了他们的力量。
从路程上判断，这些人应该是从南大河上游顺流而下的，而那个位置越过山岭，恰好是帝国公主启星的暂居地。
龙泽和启星的关系与交易，艾拉并不清楚，可是眼下很可能真的是启星在还某个人情。但是这个人情又不值得她投入手下为数不多的力量，所以她不一定会为了龙泽和落鹰城与叶悬正面开战。
依靠别人的力量不是长久之计，艾拉在等待龙泽的归来，至少在他回来以前，艾拉达成皇境的消息还没有被巫塔的人知晓，她还有最后一搏的力量——前提是叶悬没有亲自赶到的话。
不过情况在数天前有了变动：据说龙泽已经死在了伊雷凡教皇城，下手的人是无影的刺客黑头巾。
艾拉别无选择，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传言，可是她在悲伤后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知道，脆弱的落鹰城实际上无法正面抵抗巫师军团的哪怕任何一次全面进攻，她作为龙泽任命的城堡守护者，必须做出必要的决定，或者说适当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