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苦中作乐，乐中含苦。
遥望天边的云霞，龙泽记得，年少时，他最喜欢在黄昏时刻，出外嬉戏，放风筝抓蟋蟀，或者单纯的奔跑。那时的夕阳，既不耀眼，也不壮丽，却拥有他最安宁、最快乐的时光。
海边也站着一个老人，同样在看着大海和夕阳。
铁鹰，伦斯，这个孤独寂寞的老人，前日无多，且充满艰辛和挑战，比起龙泽是更有不如了。
他走到老人身边，和他一起看晚霞。
很久很久，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是龙泽先开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伦斯：“明天就走了。”
“去哪儿？”
“不清楚，我会争取在我死前把无影重新带到正规，等待禽牧公子回来。”
龙泽顿了一下，略有歉意的说：“我会把我会的、适合他的巫术都教给他，会在五年里尽量让他的生命不受威胁。”
“你就是龙泽。”铁鹰伦斯没在乎他语气中的歉意，他说：“我早该想到你的目的是控制无影为你效命，我还想到你要的更多，死神的召唤、无辜者手环……不过我没想到你做事做的这么彻底！”
龙泽有些怒了：“无影的事你不能全怪在我头上，我已经做出让步了：无辜者手环、死神的召唤，无影除了猛禽外其他的人，我通通不动，而且叶悬答应给你们的东西，我照样立刻给你们。”
“你说的都是我们应得的！”夜鹰怒道：“强盗到了别人家，把别人弄的家破人亡，抢走了一半宝贝，留下几个值钱的就想受害者感恩戴德？我知道你不是无影到今天的罪魁祸首，可是如果不是你来到海牙，无影就算内斗，也不至于成今天的样子！”
龙泽沉默了，铁鹰毕竟说的是实话，理论上说，从他杀死白夜人的那刻起，他就是无影的仇人。
过来会儿，铁鹰主动的开口：“我原先的计划是在你和叶悬中选一个做外援，最好谁都不选，从你们两人中做选择，我也早做好了你不是特使，而是龙泽本人的准备。可惜你杀克莱尔的那种巫术超出我的想象，让我所有的筹划都落空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都是废话。”
他说：“我在金都城被人刺杀，杀我的是教会的人。”
龙泽一愣，没什么表示，他知道铁鹰有更多的情报。
“那人很年轻，那天我知道有人要杀我，早做好了反击准备，可是这个人的法术太奇怪，隔着很远就能穿透人的心脏，像光那样快，我挡不住他。”
“曹兰？”龙泽基本能判断那人的身份，有这种攻击效果的，教会里只有曹兰的星熠落焱。
“按理说，那人的实力远在我之上，我当时也没想到，为了除掉我，教会会派出这么强的高手，实话讲，杀我他一个人就够了，可是一起跟他来的还有一个人，我当时还有一丝意识，隐约听到他们讲到什么躯体、转生、降临的事，后来实在来不及，我就只好先行用分身逃走了，后来我伤势基本复原后，我猜测，他们是在收集强者的灵体，来准备某个神明的降生。”
龙泽皱紧眉头，铁鹰所说的和他这几年得到的零散消息基本相符，虽不知详情，可教皇在准备某种特殊的必杀技总是没错的，按照常理揣测，这种降生的东西实力要远在炽天使和水滴之上，不然教皇何必为此大费周折，就连他的老师贝拉都遭遇毒手。
“事后我多方打探，教会里了解少数情况的人都提到了三个关键词：神、儿子、六年。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情报。”铁鹰长出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晚霞，他转身离开海岸，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克莱尔是你杀的吧，我想是你用哪种别人都不了解的方式害了他，因为当你看清了他的真实实力后，他就必须死，他是你控制无影的最后绊脚石。”
还没等龙泽想出言辞回应，铁鹰就走开了，这应该是此生他两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管是世间，还是生命，或者是错综复杂的局势，龙泽都不认为他和这位垂暮老者能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血日落沧海，墨笔透天霞。
海水在红艳的阳光照耀下，像片片鱼鳞铺在水面，又像顽皮的小孩不断向岸边跳跃，扑到他的脚面上，又退回去。海岸只剩了龙泽一个，那些嬉笑的女孩，行走的刺客，都通通不见了。
他明天也要离开，带着他此行的收获，自此一别，他不知再过多长时间才能再次见到大海，可能是一年、三年、五年，也可能是永别。
夜幕将至，晚霞在上演最后的高潮戏。天边的云彩一会儿红，一会儿蓝，波涛汹涌，变幻不断，跟下面的茫茫的大海十分相似，大海是一会儿金黄，一会儿漆黑。
今晚太阳会照常落下，可是它的主人无影者已经不在了。
是夕阳拉下夜幕的一刻，不知为何，似乎总会给予人一种落寞。或许，黄昏的背后，山水总可以听见黑夜的脚步声，渐渐靠拢因此纵然绚丽，仍会为人们增添一丝丝惆怅
在光明谢幕前的最后一刹那，他仿佛看到最后一丝晚霞在褪去前最后一刻，送来了一个娇丽的人影，她坐在他面前，两条动人的美腿瞧着，手托着腮，就这么望着他。
后来，她换了个坐姿，身体略微前倾：“龙泽，你到底喜欢我吗？”
约翰十二世行走在光洁深邃的走廊里，宽阔的有些过分的圣堂在靠近内侧的位置，有并不陡峭的台阶将地势抬升。石板台阶和平地相互间隔，中间有右手侧的栏杆，却不是给老人扶手休息用的。
在侧面的回型走廊里摆放的历代教皇画像、珍贵文书剪影，都被天堂门内的无处不在的斑驳光影冲淡，面积比龙庭还要大的天堂门依山而建，地势缓缓抬升，铺设着巨大而平整的光滑石板。
迈着萎缩的双腿，拖着沉重的身躯，教皇似乎在走向死亡。
台阶总共才有三十多级，每块石板却有十步的宽窄，所以整个天堂门内部是令人震撼的宽旷。
宽旷的没有任何摆件，没有半点尘埃，光滑的地板倒映出穹顶的洁白，上下左右都是洁白，唯有台阶和仅有一侧栏杆的层次感能让人感觉到脚依然踏在凡间。
上半个身体在天堂，下半身在凡间，离奇的折叠会让心神不够坚定的信徒不能坚持走到终点。
等老迈的约翰以没剩下多少的肌肉走过三十多级台阶和平地，他已经距离从属们很远了。
回头看去，他已完全看不清站立在“天堂门”那些白衣圣者的脸，只能从身型和姿态大概判断他们是谁。
圣赦院、神罚院、教义部、神务院……大概四十多人，这些人是神山的核心主教，不过也都立在那雕刻着圣战凯旋归来画面的天堂门外，还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至于教皇秘书、炽天使，都在白广场上呈分散的椭圆形围绕天堂门侍立，至少在仪式身上，他们还没有资格进入天堂门接触教会的最高机密。
教义部副主教乌尔班在天堂门外站在圣轮回学院助理院长斐济的身旁，他们虽然都垂首肃立，乌尔班却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
“巫塔在三十天前派出了一支超过百人的巫师远征军？”斐济听到乌尔班问他，随口就说：“这是圣赦院和神罚院的事，他们都不管，我一个教书的老先生管他作甚。”
乌尔班低声笑道：“两个大巫师，二十个高阶巫师，据说还有魔巫师，这是巫塔一半的力量啊，按理说凯撒当时正处在晋升圣域的关键时刻，怎么会派出这么多的力量去和龙泽摊牌呢？”
斐济解释的很简单：‘不知道。’
“照这个速度，除非龙泽现在已经赶回落鹰城，否则巫塔就重新统一了，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错过了呢？”乌尔班惋惜不已。
“教皇大人圣明，自然有他的考虑，比如距离太远，大批量的炽天使和光明骑士无法横穿为阙王族国境，再比如凯撒说不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比如伊雷凡和乔治的战斗随时会有变化，神山不能不留人，这些都可以解释我们为何按兵不动。想知道确切的，有胆子你去问教皇陛下去。”
乌尔班很喜欢八卦新鲜东西，作为教义部的闲职他有充分的时间打听各种消息：“听说你们学院准备发布通告：宣布彻底消除了东大陆上的吸血族？”
斐济手指间无聊的搓着袖口说：“没错，炽天使在西首乱苍山和沙漠的交界一带，追上了正在逃窜的最后一支吸血鬼家族，对方拒绝投降和归附，炽天使就把他们消灭了。准确的说，应该是拒绝臣服于我教的吸血族基本不存在了。不过，偶尔的山山角角里或许还有潜伏沉睡的小吸血鬼，这就不是百分之百能确定的了。”
“那个内心是老奶奶的小娃娃怎么样了？”乌尔班又问。
“什么？你说谁？”斐济压低声音，在颜肃庄重的仪式上虽然也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可还是要保持仪态的大致没问题。
正如教会内部流传的名言：这个神山上没有人相信神，可是你必须装作他的确存在的样子。
“安排在无影的那只小吸血雀……”乌尔班的好奇心很重，提到这个人，言语里还有种大叔说到小女孩独有的猥琐。
“你说什么？哦，安德罗丽。”斐济很无奈，作为研究至高圣理的教义部副主教，年过五旬的乌尔班对这种事却有小孩似的好奇心。
“不知道，应该是死了吧，要是没死立下什么功劳，手下不会错过这个请功的机会。”他撇撇嘴，显然对现在年轻人的思想觉悟很痛心。
“这是圣轮回学院和圣战部的两个中层人员经办的，利用吸血雀给无影添点柴火。”斐济补充说：“这种层级的事我没插手，教皇陛下只是简单过问了一句，他对这件事并不是很上心……他除了天堂门里的东西，他对任何事务都顾忌不上了。”
斐济目光落在了高高在上的白色殿堂，在数百米逐渐逐渐呈倒扇形延伸出去殿堂上，站在殿堂尽头的教皇身穿白衣，开起来无比的渺小和孤独。
教皇似乎并不像以往那样充满雄心壮志了，他开始像凡人的帝王那样，不管年轻时多么意气风发，衰老后就变得保守，深居简出，并喜欢琢磨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巫塔分裂、无影分裂，夏末分裂，这样的剧烈变动竟然无法让教皇从他的世界里转醒，他既不召集所有高级教会成员开会筹划，也不安排下趁着动荡扩张实力、铲除异端的办法，反而终日在白山冰河之中不见任何人。
作为跟了教皇三十多年的老臣，斐济几乎要确定：约翰十二世真的是昏聩了。
圣战部通常是和教义部同等受重视的，尽管有关“神降仪式”的事，圣战部总指挥奥托这些年也被蒙在鼓里，他今天也穿着压箱底的教袍来参加这场仪式。
可是为教会奉献了七十多年的他和大部分人一样，虽然人到场了，却都在看教皇陛下孤独的沉溺在他的戏份里。
除了教皇知道今天要干什么，教会从上上下下都是一团混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六年，六年了，奥托也几乎失去了耐心。
神降？这个世界有神吗？教义部说有，传教徒说有，圣轮回学院也说有，不过奥托不相信有。教皇要是说神今天会降临，那多半是老年痴呆发作——他差不多到了这个岁数。
作为接触的内外机密仅此于教皇的实权派，奥托很清楚目前的局势：狂异的躁动不安远超过大部分人的预料，巫塔暂时分裂，不过新巫塔和旧巫塔的实力都在飞速扩张，南方沉默者至今还没有完整的情报送到他的手里。
炽天使的作战方向这些年一只在西境，小教皇的红衣军团北上后，大部分炽天使又被调回夏末境内，奥托认为，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趁着小教皇和约翰争斗的时机迅速统一夏末，兼并了夏末狮子团、伊雷凡的红衣军团后，将他们和神山教会拥有的信徒军团布置成前三道防线，在狂异来临之前利用炽天使组建机动力量，通过防御狂异的入侵来获得民众的信任，届时就连龙庭也不得不默许教会的强大。
可是他的那么多建议到了教皇那里都如石沉大海，虽然圣战部直接归教皇指挥，炽天使也只听教皇的命令，但是奥托迫切需要一个完美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