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但是老了就是老了，葵每天只能保持半天的精力集中，其余的时间都昏昏欲睡，对事情的决断与反应都明显慢上一拍，即使佐伊正值青春年华，用尽浑身解数往往也达不到想要的效果。每当这时葵就会带有几分恼怒。
不过总体来说，葵还是善良可亲的，他给佐伊——包括佐伊在内的所有妻子足够的钱财和崇高的地位，每人都有一套豪华的别墅，让她们没有后顾之忧。虽然得不到夫妻两人合情合理的享受，佐伊对此也没什么不满，至于偷情和出轨，更是天方夜谭。她别指望她的这种事能瞒得了帝国最庞大刺客组织的首领。
后来葵死了，死的很彻底。死亡地点在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入的祭坛下，死亡原因不祥，因为没人敢对伟大、英明的刺客之王，葵的尸体解剖。
如果是衰老的自然死亡，根本没有解剖和分析的必要，就让这位将近百岁的老人家入土为安吧。
假如是被人所害，稍有局势头脑的人就知道，葵在无影的战略上非常保守，要是在无影历代刺客之王名单里按照刺客满意度、客户满意度排名，葵得分绝对排得进前三。凶手很可能就在无影之内，再去检验遗体可就复杂了。而且出乎意料的是，葵去世之后的几天内，他的妻子们、孩子们，以及心腹臣子，都没有提出追查到底的要求，大家都在沉默里达成共识：就让这个老人安安静静的去吧。
无影的很多事佐伊不知道。
佐伊的很多事无影也不知道。
她在自己的小阁楼里挂上茉莉女神的画像，下面用一个类似钉耙的烛台，插上十几根白色特质蜡烛。
蜡烛燃烧，惶惶的光晕让狭隘的室内铺满光亮。
一只蜡烛能照亮屋子，十几根蜡烛只会让人眩晕。
佐伊的影子被投射于墙壁，放大了数倍，看上去像是个畸形的怪胎。
她在烛台下跪坐，低下头，双手不断的摆弄着一个小巧玲珑的东西，动作刚开始还是仔细、谨慎的，不过很长时间都没有进展后，她开始着急、焦虑，仿佛是有什么在催促着她，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慌张，来回晃动的烛光像是催命的阴间使者，摆动着柔弱无骨的身躯，藏身于烛火中无声发笑，类似的冷漠无情更是加速了她的顾虑，那些躲藏在角落里的妖怪们，真的随时要索取她美丽的生命。
最后，她淑女贵妇的仪态消失殆尽，更是不把肚子里的孩子放在心上，她把住双手中的东西，完全是个吃人的魔鬼，肆虐、拉扯、撕咬、疯癫……有如在和什么东西做激烈的搏斗。
……
她最终筋疲力尽的躺在木板地面，浑身的汗水湿透了内外衣裳，她嘴巴和鼻子周围全是泪水、汗水以及鼻涕的混合物，口水从嘴角拉到肩膀，双目失去焦点，手臂还带有用力过猛后的轻微抽搐。
这根本不是无影组织的首领，更像是个被囚禁的女疯子。
很多人见过城里、乡下的女疯子，她们被打击造成神经失常的原因往往不可追溯，她们会惨叫，大笑，快走，转圈，抱着空荡荡的襁褓喊宝宝……
起因各有不同，最后会殊途同归——被冻死或饿死在田间地头上，运气好的被人拖到乱葬岗。
佐伊恍惚间认为这就是自己的未来，甚至比这还要惨。
疯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的还毕生沉溺在自己幸福的幻觉里。
可是她呢？
钉耙烛台上的白烛排成整整齐齐的一队，光影整齐划一做着相同的动作：捧腹、扭腰、转胯，弯腰、抬头，蹦跳，还不忘了冲她发笑。
像是在说：无计可施了吧，傻女人！老老实实的等死吧。这就是神意，改变不了，跟你肚子里的“孩子”一样，以后的命运都注定了，挣扎不开的……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卧室的门被再次打开。
开门的依然是清秀美貌，温润而不失英姿的刺客之王佐伊。
她应该是要去上厕所，然后上床休息，因为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这次她打开门后就停在门前，她看到客厅里有个人。
靠着摆满古董的墙壁，就那样斜立着。
“你回来了？”佐伊淡淡的道。
龙泽，也就是无影的白夜人，手摸索着下巴，望着漆黑的房间：“是，我连夜回来了，幸好，天还没亮。”
佐伊僵硬的笑了笑：“天亮了怎么样，天没亮又怎么样？”
龙泽：“天亮了，太阳就出来了，太阳公公多么可爱，他不喜欢宝宝睡懒觉。”靠墙的龙泽化为飞灰不见了，另一个龙泽出现在她身前，一只有力的手摸着她的肚子：“孕妇，睡的太久对胎儿不好，你要多走动，多去晒太阳，不能总是躺在床上。”
“呵呵，谢谢你的提醒。”佐伊冷淡的说：“对了，你要是想当着孩子的父亲，就不必把你的手拿开。”
话音刚落，龙泽的身体却再度出现在窗前，外头的月色很好，好的像流淌的白银。
他赶了两天一夜的路，竟没有闲暇时间享受如此的美景。
神话说，月亮上住着仙女，会被尘世间虔诚的男子感动，有时会突然下凡，赐给男子福祉，带他前往月亮上的宫殿成仙。
在上一个如此皎洁的月夜，他也浪漫了一把，可从天上落下的不是美如画的仙女，而是丑人多作怪的西罗。
西罗一拳推倒了小半个森林，血婴的智商大概还猜不出马上的人是龙泽变形扮演的，所以龙泽还能有条生路。
他来不及用肮脏天使，也不能用其他西罗熟知的战斗技巧，只好趁着混乱凝造出另一个分身，为了装的更像一些，他把藏有死魂系力量的死者戒指、带有擒获幽魂的小恶魔戒指、魔王的项链、光明手镯和从无影得到的几件刺客神器都一股脑的放在分身身上，让分神用神器残余的力量缠住西罗，自己则以极为猥琐的方式逃走。
付出的代价是分身只坚持了十秒钟就被毁了，连带着他好不容易攒下的各种神器连渣渣都不剩，仅仅十秒钟还不够他跑出太远，结果西罗赶上来，一招几乎把他打死。
还好，他跑了。
并且艰难的说服自己：输给西罗是没有准备、着急赶路，并不是实力的缘故。
总之，他必须尽快的赶回海牙，到佐伊身边，这局乱糟糟的棋是该到了收盘的阶段，棋盘上的棋子大部分会进入死棋的范畴。
一想到会有人死，龙泽就感怀悲伤，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善良，而是他的对手从来都被他蒙在鼓里，不过直到他看到信件的那个夜晚，才知道他真的同时也被别人欺骗着。
“看来你在举办某种仪式。”龙泽扫了眼还没有关严实的房门，里面残余的烛光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是祈福，还是送子，是预测孩子是男是女，还是治疗腰间盘突出？”
佐伊不知怎么回答。龙泽慢慢走到房门前，用一根手指轻轻点开门，瞧着里面的陈设，赞叹的点点头：“女人做事就是谨慎，感情丰富、谨慎聪明的女人，却输给了命运的巧合。”
佐伊道：“命运的巧合可以把我们送到高处，也能让我们跌落深渊，你明白很多，可是你做到什么了？”
“我杀黑头巾之前，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封信件，信的内容很有意思：说你是个疯子，将把无影带向灭亡，无影八百年的历史会在你的手上断送，根据他们的协定，要在年夜把你杀死，破坏苦难和诅咒。信上还罗列出杀死你的七种计划，喔，很有创意哦。我就算翻遍那些怪诞的犯罪小说，都找不到如此有想法的杀人方式。”
窗外透进来的光芒只照到他的右半边脸，狭长的尖脸一半苍白，另半边处于昏暗，他是行走于白昼与黑暗之间的人。
龙泽、白夜人一开口，两种不同的声音深深钻入她的耳膜：“但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安排的小把戏，是不是啊？”
束缚源于黑夜，锁住了身体和目光。
行走于白天黑夜之间的人半个身体在月下，另半个在外面，被两股无形的力量同时撕扯。几乎要把他分成两半拽开。
这就是佐伊的计谋？
他反手向背后一抓，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极为凶悍的力道燃烧着虚度空间，具有异常破坏力的火焰将方寸空间内的鬼蜮和妖魔层层燃烧殆尽，张力在冷却后瞬间转化为吸力，一只畸形的怪胎从空间内被生生的撕扯出来，向行凶者狂吠。
介于人和狗之前的生灵，被行走于白天和黑夜之间的人抓住，同时，佐伊腹中的“胎儿”也有了什么感触，躁动着，仿佛要破肚钻体而出。
蜡烛终究有烧完的那一刻，芬芳也会散尽，花朵也会凋零。蜡烛熄灭后会带有香味，混合体液的香味总是能让人意乱情迷。
龙泽读过的书上说过，人这辈子就是个轮回，从味道上讲，刚出生的婴儿身体上有难闻的异味，人将死之时身体上也会有异味，后者是死气，会让人很不舒服。
而人在少年到中年之间，身体里又会有另一种气味：用来刺激异性，展示美丽，以便生育后代。
据说虫子也是这样，一个虫子从夏天到秋天，只能活三四个月，在这期间他们忙着蜕壳、寻找异性，交配，产卵，然后死去。还有的虫子习性更为哲学：过后母虫会吃掉公虫，而公虫逃不掉的就会被妻子吃掉。有种说法，在排泄出新的后代时，雄性的生命就进入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消亡和延续，交配后的空虚就是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
从根源上说，不管人类在生命力创造了多大的奇迹、拥有了多强的力量，从整体的角度上来说，他、他们这辈子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只有这么一件罢了。
放置祭坛的长条凳被清空，钉耙烛台被搁在墙角，钉头闪闪发光，像狂异的獠牙。仅存的两根白蜡烛都只剩下最后的一点蜡头。残余的光亮依然足够照亮这不大的隔间，
龙泽除了眼皮能张合，大脑能思考外，身体都陷入了迟滞状态。他不确定这是被人设下的诅咒，还是中了某种毒。
和佐伊的这次亲密也没有思考的快感，虽然不穿衣服的佐伊是漂亮的，可是对于没有知觉、迟钝状态的龙泽，无异于面前满是珍馐，他却没了舌头，真是味同嚼蜡。
细腻的皮肤上不断落下无穷无尽的晶莹汗水。
“你是不是在笑我傻？”
佐伊此时明显是想坦然的接受结局：“我做的事，在你眼里都是傻事，是不是。”
龙泽活动了下嘴巴，发现能说话了：“我曾想过控制你来达到控制无影的目的，现在，你才是我的操控者，我不能反抗，也不能有意见，我是想问，你干嘛也要这么做，不是追求快感，而是……某种仪式，对吗？”
“你非要说这是仪式也可以。实际上，我需要你的种子，更需要你的臣服，只有你服从我，我才能得偿所愿。”佐伊眼角瞥向左边。
“红手镯，有谁知道你的事？”龙泽像个合格的侦探，即便是死在顷刻，也想探索事情的真相。
“红手镯只是幌子，我是不想做刺客之王的，但是命运把我推向了那一步，不做，我就要死，下地狱，被恶鬼超生。我要解除这种宿命，只好从无影下手，我需要红手镯这三个已经处在半退休状态的老头为我遮风挡雨。”
她说：“无影内外的风雨，正如你的到来，谷中云的到来，伊雷凡的怒火，任何一点都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红手镯反对我，但是他们会保护刺客之王，我能活的比较安全，即使是短暂的。”
龙泽又问她：“你真的是茉莉女神的使者？我看不像，至少那几个寂静守护者就是你花钱请来的，这种粗浅的把戏一旦暴露了，你在无影内部就是死罪。”
“你是刺客之王，可是你在恐惧，恐惧死亡。你的死亡原因是什么，到底是什么逼迫着你下了一个又一个仓促而破绽百出的决定？”
“你都知道了哪些事，你说吧，说出来的不算，没说出来的我会和你坦白。”她的鼻子像是乞怜或者讨俏，似乎在说：只有不能动、现在你，才是我最值得信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