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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天下无不是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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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宁清宫内

    “陛下呢?为何到了这个时辰, 陛下还不来本宫殿内请安?”

    一早起来梳妆妥帖,正坐在宁清宫正殿金銮椅上等待皇帝前来请安的周太后,手持着一柄玉如意, 对着身边的宫人问道。

    大明以孝治天下,朱见深身为皇帝当然也要以身作则,晨昏定省。《礼记》中记载“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

    每日朝会后,他都要亲自前往嫡母钱太后所在的仁寿宫, 和母亲周太后所在的宁清宫, 给两位大明最尊贵的女性请安。以表示自己虽然是“天子”, 但也是“人子”, 以孝顺母亲的姿态, 来做天下人的楷模。

    今日眼看已经过了辰时, 还不见皇帝来请安。想起昨日下午与儿子爆发的那场冲突, 周太后昨晚一夜未眠, 今天更是担心受怕到现在。

    为了崇王朱见泽年底是否要去就藩之事, 这对母子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的争吵。

    “明明他们都没事,凭什么只惩罚我们母子二人?”

    出于太多方面的考虑, 朱见深并没有向周太后挑明她联合废后吴氏,利用内安乐堂的老嬷嬷企图谋害皇嗣的事情, 已经被他识破。算是给彼此留下最后的一些颜面。

    在汪直完全康复后, 朱见深就撤掉了对后宫诸人的禁足。周太后这边这才知道, 皇长子和万贵妃两人都安然无恙, 出事的只是一个小内侍而已。

    她这边一计不成, 还想再生一计, 却没想到迎来了皇帝要求崇王在今年年底提前就藩汝宁的消息。

    朱见济是她和先皇在南宫被幽静时候生下的次子。与生下朱见深的时候不同, 南宫里缺衣少食,几乎没有宫人伺候,更谈不上奶娘保姆帮忙抚育婴儿。

    周贵妃几乎是亲力亲为地带大了这个孩子,而小儿子与她的感情,也最为深厚。

    现在想来,他们一家三口在南宫的那段日子虽然艰苦,却多了民间寻常百姓家的真挚情感,少了天家父子夫妻间的隔阂。

    又何尝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呢?

    倒是这个大儿子,越大越和她离心离德。

    周太后昨日也是一时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在皇帝按例请安的时候,又与他为了崇王发生了冲突。

    她本就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居然将“早日如此,当日不听李贤的浑话,立你弟弟做了太子,如今又看谁去就藩?”这句埋葬在心里数年的话语给讲了出来。

    朱见深勃然大怒,他憋红了脸,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周太后许久,最终憋出一句:母亲现在要立弟弟也不迟!左不过有废帝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此言一出,更是让周太后气的浑身乱颤。

    废帝朱祁钰的下场是什么?

    不明不白地“暴毙”而亡!

    虽做了几年天子又如何,还不是一朝被废,连累妻子儿女都落得个凄凉无比的下场么?

    皇帝这是在诅咒谁?

    周太后盛怒之下,举起身边的玛瑙杯就往朱见深身上扔去。

    朱见深当时已经被气的不想再理会这个胡搅蛮缠的母后,正转过身,准备拂袖而去,这才恰好躲过了本来朝着他脑门子上砸过来的杯子。

    玛瑙杯落在他的肩头,撒了皇帝半身的茶水。

    当时整个宁清宫的宫人,包括皇上带来的怀恩和张敏等一干内侍都匍匐在地,吓得不敢抬头。

    “怀恩。”

    朱见深用手指抹去肩膀上,粘在龙爪上的茶叶,对着怀恩吩咐道。

    “把地上的杯子收拾收拾……拿去送给崇王殿下。让他就藩的时候带着——这可是代表了朕和母后的心意啊。”

    怀恩抬头,看着已经摔得四分五裂的玛瑙杯。

    又巍颤颤地转过头,看着同样面色惨白的周太后。

    皇帝此举背后的涵义不言而喻,这已经不是“敲打”,而是升级到“警告”了。

    若是这位小王爷执意留在宫中,那么这只玛瑙杯的下场,恐怕就是他的下场。

    “他是你亲弟弟啊!是你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你怎么可以?”

    周太后对着朱见深的背影凄厉地喊着。

    “皇儿是朕和万侍长嫡亲嫡亲的儿子,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母后你又怎么可以?”

    朱见深转头头,淡色的眼珠里满是阴鸷。

    “这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

    周太后黔驴技穷,最后只能疾言厉色地说出了这句话。

    朱见深这次,这是连眼神都欠奉,带着手捧着玛瑙杯碎片的怀恩,一路走出了宁清宫。

    周太后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

    她在榻上坐了很久,一直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才一点点地回过神来。

    小儿子朱见泽每晚下了书房后,都会来宁清宫请安,然后陪着周太后一同用膳。

    如今算算时间也快到了,怎么还不见他过来。难道是被先生留堂不成?

    很快,宫人夏时来报,说怀恩将玛瑙碎片送进撷芳殿后,小皇子吓得不敢言语,派人到宁清宫来传话,说夜里的晚膳免了,今天不来向母后请安,特来告罪。

    周太后心里的那点火气这下被彻底浇灭。

    她终于意识到了,她的这个大儿子,不但是她的“儿子”,更是一个“皇帝”!

    杀一个兄弟对于普通人而言,是禽兽不如,是残害手足。

    但是对一个帝王而言……不过是再寻常的事罢了。

    她的丈夫如果没有杀了废帝,她周氏又凭什么从一个妃子,成为了与钱太后平起平坐的太后呢。

    周太后思虑了一个晚上,决定无论是为了自己也好,还是为了小儿子的周全也罢,等今天一早皇帝来请安时,适当放低身段,求求皇帝高抬贵手,莫要为难小孩子。

    谁知道一直等到快到隅中时候,还见不到皇帝的身影。

    “娘娘,陛下今天下了朝之后,就往仁寿宫给钱娘娘请安去了。天气热了些,钱娘娘身体也渐好,今日皇上陪着她说了好些话。一会儿还要陪钱娘娘用午膳,着人传话说,今儿就不来清宁宫请安了。”

    夏时跪在地上,一边看着周太后变幻莫测的神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另外……”

    “什么?”

    周太后疲惫地闭上眼睛,满心的无力让这个还不满四十岁的女子第一次感觉自己“老之将至”。

    “崇王殿下今天上了折子,自求早日就藩……陛下已经恩准了。本月底,就出发前往汝宁封地,不再耽误。”

    夏时低头说道。

    “汝宁,汝宁那么偏远的地方。我的儿,此生从未离开过皇城,从未离开过哀家。他才十三岁啊……他只是一个孩子啊。”

    将玉如意掼在地上,双手掩面,大声哭泣起来。

    只是这哭声再凄厉,也穿不过这层层的宫墙。

    这是一场注定的母子别离,今生今世的天各一方。

    泪眼倚楼望宫墙,梦里依依寻不着。

    ————————————————

    “大人们一路到来辛苦了。”

    邱母带着管家和一个贴身的大丫头荆姐走进了万达居住的院子,两边行了礼后,相对而坐。

    万达这次可是一点都不客气,把小邱的妈打量的那叫一个彻底。

    算起来小邱的妈还没有他姐姐万贵妃年纪大,今年不过三十五岁而已。

    只是对方身上那种老成持重的感觉,让万达有些不适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听着她和杨休羡互相寒暄,你来我往地打着官腔,万达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万贵妃是绝对不至于此的。他大姐活泼着呢,要不是生了孩子,还能跨马舞剑。

    外人绝对想不到这对天家夫妻,是他姐夫爱静,姐姐反而好动。也不知道将来小皇子会像谁多一些。

    嫂子张氏也没邱夫人那么强的气势,不然也不至于被大哥和他的小妾气的生病。

    要说泼辣还是广怀的那位嫡母大人泼辣,应该和她也是军户出身有些关系。不过小邱的妈可比杨家那个来的端庄多了,断断做不出当街骂门的事儿。

    就在万达还在绞尽脑汁的时候,邱夫人终于和杨休羡把这个屋子里能夸的东西都夸完,转向他来,准备进入正题了。

    “万大人,今天在牌坊下面的那个人……”

    邱夫人看着万达年轻,想着他不过比她儿子才大两岁,又是因为家里出了一个贵妃姐姐的缘故才有了如今的官身,应该不会太难对付。心里难免轻视了些。

    “哦……那个啊。”

    万达也是装傻充愣,“夫人放心,邱子晋是我的好友。这个人以下犯上,刺杀朝廷命官,本官一定会为你们讨个公道的。”

    “话虽如此……但是……”

    邱夫人担心的哪里是什么“公道”,她是怕那袁明光胡言乱语,将邱家的密辛告诉了这些锦衣卫。

    “哎,夫人放心,左右是个‘死’。他是逃不掉的。你们也不用多虑,锦衣卫会看顾好他的。到时候不管是绞刑,还是秋后问斩,我们都会将他带回京师,污不了你们邱家的‘清静地’。”

    万达根本不想和她多做纠缠,“夫人,本官向您保证。以后你绝对看不到这个人了。”

    “不,不是……这个抓到了犯人,不先审问一番么?”

    邱夫人还想和万达打打官腔,一边的杨休羡轻轻一笑。

    “夫人,您是在教我们锦衣卫做事”

    杨休羡尊敬她是邱子晋的母亲,而邱子晋是他们难得的好友,才由得这个妇人与他们说三道四。若换了旁人,他们压根不会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邱母一时语塞,她看着眼前两个虽然都是满脸堆笑,但是眼中一丝笑意也无的年轻男子,终于明白自己刚才是过于冲动了。

    无论如何,这两个人可是“官”,而且随便一个的品级都在她的儿子之上。

    “民妇鲁莽了,告退。”

    认清了形式,邱夫人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不卑不亢地朝着两人行了礼,就带着下人们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这邱夫人,真是好大的气派。”

    万达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们一行人远远地走开。

    邱夫人刚才进院子的时候,身后只带了两个人进来。如今离开院子,万达这才看到她身后至少带了十几个下人,有婆子,有中年妇人,还有三五个大小丫头,呼啦啦地走过,这排场一点都不输给他在昭德宫里的姐姐啊。

    “我听说,邱家有如今的这份家业,邱夫人功不可没。”

    杨休羡也倚着门站着,望着渐行渐远的人群。

    “邱家原来虽然富贵,却还没有如今这样的规模。后面的那两个山头,还有石灰厂和木炭厂,都是邱夫人嫁进门之后,一手打理出来的。”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高,就这么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探听出了不少的消息。

    “邱家本来是靠贩卖茶叶和瓷器起家的,规模只能算是一般。甚至到了邱子晋祖父这一辈,有点日暮西山的味道了。”

    “而邱夫人家,是黄山那边的有名的富商霍家,霍家家业是邱家的数倍。霍小姐带着大笔的嫁妆嫁了进来后,短短十几年,将原本的商业版图扩张了将近一倍,所以邱家上下对她是心服口服。”

    杨休羡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对着万达笑道,“星海你知道么?据说当年,是霍家主动向邱家人提的亲,是霍小姐执意要嫁过来的。”

    “还有这种事儿?那她不是下嫁了么?”

    这种豪门八卦放到哪里都是热搜题材,万达听得津津有味。

    “据说当年霍小姐出生后不久,就有算命的说,她将来会做诰命夫人,荣耀一生。霍家也是商贾之家,本来看到女儿长相一般,还怕她嫁的不好。结果听闻女儿有如此际遇,如何不喜出望外?所以从小就将霍小姐作为名门淑女培养。不教她女红纺织,琴棋书画,反而教导她治政理家之道……可惜霍小姐是个女儿身,不然凭她的本事,自己下场科考,怕也不是不可能。”

    “又是个女学霸……”

    万达咋舌。

    “那她后来怎么嫁了小邱爹?要做诰命应该嫁给读书人才对啊。”

    “当年邱老爷也是少有才名的,擅长吟诗作对,长得也是风度翩翩。所以霍家听说了之后才会主动提亲。谁知道,嫁过来才知道……”

    杨休羡表情有些微妙。

    那媒婆把邱公子说的是花好稻好,霍小姐嫁过来才知道邱公子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绣花枕头一包草”。

    除了做两首歪诗和长得好看之外,简直没有一点用处。

    而且性格懦弱,动辄迎风流泪,对花叹气,做生意也不过是个守成之才,并无开拓进取之意,另外和家里的几个侍女也是不清不楚。

    最关键是邱公子并不是家中独子,虽然公公走得早,但是下面还有好几房虎视眈眈的弟弟,随时都可以取代他。

    霍小姐本来以为指着丈夫飞黄腾达,再见到了他居然如此无能后,干脆撩起袖子自己干。遣散了侍女,拿来了账册,插手经营邱家的各种生意。

    好在邱爸爸除了好看之外的唯一有点就是“听话”。

    从小听他娘的话,成亲后听他媳妇的话,媳妇说啥就是啥,媳妇说干嘛就干嘛。

    眼看邱家的产业一点点做大,几乎垄断了当地的茶叶和木炭行当。同宗的兄弟们也无话可说,对这个嫂子愈发敬重到不行。

    从此邱家上下各房都是以大少奶奶马首是瞻,等邱老太太过世后更是如此。

    而且,曾经的霍小姐,后来的邱太太还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真正目标——培养儿子!

    丈夫已经是废物一个了,扶不起的阿斗,上不了墙的烂泥,但是儿子从小表现出的聪慧和机敏,让这个女人找到通往“诰命夫人”之路的新希望。

    非但是邱夫人的希望,还是整个邱家的希望。

    因为邱夫人过去表现的过于优秀和无往不利,让整个邱家都对她,以及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小邱都充满了盲目的信心。

    他们坚定地认为邱子晋将是终结邱家商贾之名的唯一希望——并且果然实现了。

    这种感觉……

    万达听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不就是和传说中的“我是我们村几百年来唯一的大学生”,“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的“凤凰男经典语录”说的一模一样嘛!

    不过小邱可不是“凤凰男”,而是金窝里飞出的“24k纯金凤凰”。

    “我现在终于知道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

    万达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邱夫人的腔势啊……活脱脱就是个大明朝的“教导主任”。

    只消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学渣”万达产生从心理到生理上的恐惧。

    “怕就怕,这邱夫人为了让儿子上进,不只是逼迫小邱读书那么简单。”

    杨休羡叹了口气,“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挡在他儿子的官路前头。不允许任何事情影响到邱子晋出仕做官。哪怕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

    万达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无语地低下了脑袋。

    希望一切都是他们想多了,邱夫人还不至于疯到会触犯国法。

    ————————————————

    邱家给众人准备的接风宴摆在了主宅的荣典堂。

    作为四品大官,万达理所应当地坐在主位。

    杨休羡陪坐在次席,接着是邱子晋的父亲,邱子晋,邱母等按顺序排开。

    虽然他心中对邱家人已经隐隐有了防备,不过对于当地美食,万达还是很是期待的。

    要说江西,最有名的一道菜就是三杯鸡了。烹饪时不放任何汤水,仅仅用米酒、猪油和酱油各一杯,来逼出鸡肉本身的咸甜滋味。甜中带鲜,咸甜交错。

    还有这里虽然算是江西地界,不过靠近婺源,婺源最有名的菜肴当然就数臭鳜鱼了。

    万达虽然是北方人,按理说不像宁波,绍兴等地区的江浙人民来的“嗜臭如命”,但对这道菜可是闻名已久。

    据说这道菜是把鱼腌制发酵之后得来,鱼肉如同蒜瓣一般,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他“上辈子”就久仰大名,一直未曾尝过,如今来到此地,焉有不吃之理?

    看到一道道珍馐美味被端上了桌子,万达顿时感到不虚此行。

    难怪小邱他如此挚爱美食,且看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就知道邱家厨子的功力深厚。

    听闻江南的有钱人家,养着的厨子厨娘可不止一个。有专做鲁菜的,有专做淮扬菜的,有专做本地菜的,还有专门做点心的,排场不比昭德宫的小厨房来的小。

    吃饭之前,照例是一通寒暄和对皇上的歌功颂德。如今这词儿对万达而言,早就轻车熟路,张口就来。

    众人朝着北面皇宫方向拜了拜后,终于坐下,准备正式用餐。

    “大人们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

    这邱家的当家人果然是邱母,哪怕上官在此,也轮不到邱父出场。

    只见她落落大方地举起酒杯,对着万达等人示意。

    “五日之后,就是我儿的大婚之日,大人们务必要喝我儿的喜酒,一起沾沾喜气。”

    “好说,好说。恭喜邱夫人,恭喜邱老爷了。”

    万达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放下袖子的时候看了一眼陪着喝酒的邱子晋,发现他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万达好奇地对着他眨了眨眼,用眼神询问他到底怎么了。

    要说这件婚事他们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过了。

    邱子晋从小就和徽州的一位大户之女指腹为婚,那姑娘的舅父在京中做官,在礼部任职。小邱高中之后,那舅父大人还曾经特意到他京中的住所来道贺。

    当初万达还问过他,被人指腹为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不甘心。邱子晋当时的回答掷地有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改也。

    听得现代人万达只能叹气。

    当时他以为邱子晋早就认命,这次回家娶亲也是奉了母命,无可无不可。

    现在看来……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母亲,各位叔父,子晋的婚事,还是缓一缓的比较好。”

    果然不出万达所料,邱子晋放下酒杯,冷着脸说道。

    他这一下可是把在座的除了锦衣卫的这些小伙伴都吓得不轻,尤其是邱爸爸,手里的筷子差一点跌落在桌子上。

    “阿晋,胡说什么呢?这可不是让你胡闹的地方。”

    邱母笑着放下酒杯,转过脑袋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大人在这里,叔叔伯伯们也都在。你是想要做什么呢?”

    威胁的语气让万达再一次回忆起了过去逃课去网吧打游戏时,□□回学校被教导主任抓包的恐惧。

    “母亲大人,儿子说……婚事,请缓一缓。”

    邱子晋睁着凤眼,抬头说道。

    “为什么?家里什么都准备好了,请帖都送出去了,聘礼都下好了。娘什么都为你筹划好了,你等着拜堂就行。”

    邱母万没有想到,儿子会在第一天回家的接风宴上让她下不来台。

    “因为原本和儿子指腹为婚的是徽州府的魏姑娘。”

    邱子晋站了起来,满脸怒意,“但是为何下午听下人说,儿子要娶的是昌平来的荣姑娘?这荣姑娘甚至已经在后山的别院里住下了,就等着五日后拜堂成亲。”

    什么?新娘被掉包了?

    愣是万达和杨休羡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出,也是一脸莫名地看着邱家父母。

    坐下若说谁最愤怒,那当然还数邱子晋了。

    他下午出了祠堂后,遇到了上来讨赏的小厮阿宽,也就是在村口迎接他的那个孩子。

    聊了两句才知道,他未来的妻子已经从家乡出发,住到了邱家的别院中去了。

    邱子晋当时就觉得奇怪,魏家就在婺源,抬轿过来不过才半日功夫,怎么需要提前住到邱家来。

    阿宽这才自觉失言,将原本拜堂成亲才会被抖落出来的真相提前说了出来。

    原来邱子晋去年高中后,魏家就派人来催他们家上门提亲,说早日将两个孩子的事情定下才安心。

    谁知道邱母手眼通天,居然又在京内为他说了一门亲事。

    那家的家世据说比魏家更为显赫,于邱子晋未来的官途也有裨益。

    邱母在去年的时候就自作主张把魏家的婚事退了,为此魏家还来闹过事,魏小姐也一病不起。

    邱子晋听闻之后,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想不到母亲居然蛮横到了这种地步。

    他虽说早就认命自己的婚事,一切按照礼法来办,只要是父母之言,皆无不可。

    但是邱母这样的做法,不是陷他于不义又是什么?

    而且那位魏小姐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耻辱?

    “这个……就不要在大人面前说了,等用了饭,娘和你下去说。”

    邱母终于反应过来,万达和杨休羡身为“外人”,听到这种家族密辛对于邱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尴尬地伸出手,企图阻止儿子继续放肆。

    “母亲大人。”

    邱子晋拂袖冷笑,“您真是厉害,连京内左府都督的路子都给您搭上了。”

    这官职听来颇为耳熟,万达不由得一愣。

    “没事,你看不出来么,小邱这是故意发作呢。”

    杨休羡扯了扯万达的衣袖,低声说道。

    万达点了点头。

    是的,邱子晋是在故意发作,借故在他们这两个“上官”面前,虚张声势。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搅黄这场婚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探花郎就是这样与母亲说话的么?”

    邱母沉下脸。

    “娘就算做错了什么,也是为了你好。”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她斩钉截铁般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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