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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无妻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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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达等人拒绝了当地士绅的邀请, 当晚宿在官府的驿站。

    罗县令和那位郭员外,暂时不能离开县衙。

    邱子晋要求他们明天一早和自己一起出发,往丁家庄考证去。

    万达则当即派了四个锦衣卫, 分别贴身监视他们两人。又派了一队人,立即前往郭家和丁家, 防止这段时间内,两家人马“上下活动”。

    这里毕竟是繁华的黄山白岳之地, 加上日下还处在春日,虽然是小小驿站, 但也是干净整洁。院子里头一片绿植,透着融融暖意, 算是打理的还不错。

    万达双手背在后头, 看着兵士们将行李一件件地搬了进去,转头望着外头。只见青山绿水间, 夹杂着白墙黛瓦,身在其内,宛如侧身画中。

    可怜的小邱同学,大好春光,只能被困在屋子里处理案子。

    放下行李,万达就和杨休羡换下官服,穿上寻常的春衣, 出门闲逛去了。

    至于高会, 自然要贴身保护邱青天的安全。

    谁知道驿站里, 会不会又突然冲出来一个要告御状的人呢。他毕竟是几十年都难得光临一回的“八府巡按”呐。

    此地果然是烟雨江南, 四月芳菲。

    青石小路上走过的寻常百姓的穿着, 皆是朴实中不失素雅。路上放学的小童们, 行动举着皆有孔孟遗风。偶尔有女子经过, 见到陌生的男子,急忙低下头,只露出一段雪白的粉颈,踩着轻盈的步伐渐渐远去。

    站在这如梦似花的江南小巷,闻着空气中不知名的花树的香味,万达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有些酥了。

    难怪当皇帝的都喜欢有事没事,下江南来耍耍。

    万达记得清朝的那个乾隆爷,就是小燕子她爹,就下了七次还是八次江南。

    明朝皇帝里,好像也有一个叫正,正什么皇帝来的?

    万达敲了敲脑袋,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好吧,也不知道这个正什么皇帝的什么时候才出现呢,何必操这个心。

    万达眯起眼睛,感受着和暖的春风,心想徽州已经是如此了,真不知道扬州更是缠绵成什么样子。

    “万大人那么喜欢,不如以后就定居江南如何?”

    杨休羡见他坐在茶寮里,看着来来往往的江南美人们,一副飘-飘-欲-仙的表情,好笑地问道。

    “嘿嘿,说起这个吧……也不是不可以。”

    万达转过脑袋,对着杨休羡半真半假地说道。

    “你觉得,我是在南京买宅子好?还是扬州?再不然,松江府如何?”

    提前六百年在魔都买房,这个眼光不可谓不“长远”。

    “星海,你……你不会真的想离开京师了吧?”

    杨休羡之前从未听万达提过有这种想法,现下一愣。

    如果他真的决定在江南终老,岂不是意味着将会抛弃侯爵府的亲人们么?

    “说实话,自打上次从广西回来之后,我就觉得我和家里人都格格不入的。像是个‘外人’。”

    万达垂头丧气地歪过脑袋,悻悻说道。

    说到底,他的骨子里还是一个来自六百年后,经过九年制义务教育洗涤过的灵魂。

    什么纳妾,什么嫡庶之争,虽然大嫂本人已经认命,接受了那个小万氏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存在。甚至已经做好了在今后的岁月里,接受更多的女人和孩子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但是他实在不想逼迫自己接受这一切,不想在未来的时光里,眼睁睁地看着大哥把一个又一个女人接回家。

    而他万贵老爹,则只要家里多子多孙,就全然不顾当年对赵家的承诺,摆明了要背信弃义。

    以前在霸州乡下还好,他们一家四口人虽然穷,但也过的和和乐乐。如今官位爵位都有了,房子车子都是朝廷发的,万达反而觉得,自己住不惯了。

    京里那栋金碧辉煌的侯爵府,是万府。

    不是他万达的家。

    当然,他现在如果提出要和他们分府而居,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说别人,姐姐就会担心不已。

    但是等再过个十几年,等他翅膀再硬一些,想要换个地方定居,也不是不可能啊。

    万达甚至都打听过了——南京也有锦衣卫衙门呢!他接受常驻外地,平级调职的。

    到时候京城里实在住不下去了,就长居南京吧。

    再说了,南京鸭子也好吃啊,是北京烤鸭的祖宗呢。

    “广怀,到时候,你会陪我去南京么?”

    万达真诚地邀请道。

    “好啊,你都可以将家业抛下,那我更加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了。”

    杨休羡笑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杨冯氏和那个客商约定的一年之期已过,因为眼前这个并不打算“兄友弟恭”的杨千户死都不松口,他的弟弟不得不再多做一年的“大龄男青年”。

    杨冯氏气的要死,但是上次领教过万达的手段,是再也不敢随便上门找茬了。

    他爹倒是几次找家人传口信,让他到西山家里坐坐,他们父子两好好谈谈心。

    都被杨休羡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

    头铁的杨千户宁可不要这个“修武校尉”的寄禄官名额,也不甘心将它奉送给自己的亲弟弟。

    礼部和兵部迟迟等不到杨休羡的回复,难免催促了一下。

    而皇帝姐夫在昭德宫内,听小郎舅说臣子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这个事情,东厂那边已经有人报上来了,但是怎么听都是小郎舅这个版本有意思些。毕竟小郎舅正面和那个杨冯氏“杠”过。

    然后朱见深联想了一下,自己曾经差点被周太后所生的朱见泽给代替了太子之位……

    小皇帝大手一挥,表示这个寄禄官就给杨大人保留着吧。他什么时候成亲,或者有了后代之后,再封也不迟。

    另外,凭什么杨千户的锦衣卫功名要传给嫡子?

    朕也不是嫡子,只是先帝的庶长子;朕和万侍长的孩子也不是嫡子,只是庶长子。

    庶长子怎么了?

    朕这个皇帝干得不是挺好的么?

    杨千户的父亲也未免太迂腐了些。只要孩子有才干就好,分什么嫡庶。

    再说了,杨千户早就被过继给他兄弟了。

    按名分,杨父现在才是真的“伯父”,这老头全家干嘛老打别人家孩子官职的主意。

    抱着儿子坐在一边的万贞儿,听得频频点头。

    她知道,这是陛下说给自己听的,是说给自己怀里的孩子听的,更是说给永清宫里的那位太后听的。

    既然朱见深都这么说,杨休羡决定彻底与父亲那边断绝往来,过年也不登门了,派下人送个帖子意思一下。

    若他是个文官,还有招人非议的可能。偏他是个武将,还是北镇抚司的千户,哪个谏官都不敢参他。杨冯氏不管是闹到族里还是闹到衙门里,都理亏。

    对杨休羡而言,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家人”。

    所谓“家人”,不应该只有血缘关系。

    感情和恩情,才是维持一切关系的纽带。

    天南海北,人间天上,只要他们两个人能够在一起,那就处处是家。

    两人隔着路边茶寮的小破桌子,互相看着对方眼里的缱绻柔情,仿佛真的看到了无限星海和广袤的草原。

    一时间,眼神交汇,脉脉无语。

    “两位是要买地建房么?这个可以问我啊。整个长江以南,就没有我刘铁齿不知道的好风水。”

    正在他们两个深情对望的时候,一个煞风景的家伙闯了进来,打横坐在他们两个的桌子中间。

    “在下刘铁齿,专门替人看风水。不管是阴宅,阳宅,玄空,葬法,在下都略知一二。”

    “另算,八字日柱,紫微斗数,掌纹面相,在下也无不精通。两位要不要来一卦?”

    万达无言地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大约三十多岁,头戴九阳巾,身穿皂色鹤髦,脚蹬云头履的男子。

    这男子眉目清俊,说话间,不停地捻着唇下的一把山羊胡须,潇洒的不得了,确实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刘铁齿?道士?”

    杨休羡转过头看着他。

    “正是正是。无量天尊,善哉善哉。”

    这人朝万达二人打了一个稽首,“在下乃是正一派天师传人,云游到此。今日有幸识得二位,都是上天的意思啊。”

    明朝两位公务员很想问问这位天师,他是不是不识字。

    几个月前,陛下下旨,为了阻止云游僧道到处流窜生事。大运河沿途的所有僧道,都被要求在年底禁令解除之前,不得离开各自所属的寺庙和道观。

    榜文此刻就在县衙门口和各个码头渡口贴着呢,他不会看不到吧。

    还是这里的和尚道士们,已经嚣张到连皇榜都不屑一顾的程度了?

    “非也非也,打卦算命,乃是百姓的需求。尤其是徽州百姓,不论婚丧嫁娶,上梁造册,乃至沐浴洗头都习惯先来一卦。小道不是故意违抗皇命,我是舍小家,为大家。”

    刘铁齿不愧是吃开口饭的,这小嘴叭叭的,满口胡说八道。

    眼看他在这里废话那么久了,旁边巡街的差役都从茶寮边走过一回,也不见得哪个冲进来将他捉走。可见大家都没把这皇榜当回事。

    万达和杨休羡对视一眼。

    “来,给我看看。”

    万达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碎银子,摆在桌子上。

    成色十足的一两银子,在日光下撒发着迷人的光泽。

    刘铁齿呼吸一滞,手一顿,差点把一根胡子给掐断了。

    “倒是用不了那么多。”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却没从银子上挪开。

    “算的对,全部拿走。”

    万达指着银子道,“算不对……我就报官把你抓起来,说你招摇撞骗。我看县老爷他敢不接我的状子么。”

    刘铁齿闻言,倒像是被激发了斗志似得。

    伸出一只手掌,放在桌子上,“这位公子,请出示左手。容小道一览。”

    杨休羡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俩。

    这刘铁齿先是凑近了看万达摊开放在桌子上的手,看了两眼,有些不确定地抬头,望了望他的脸。

    似乎有些不敢确定似得,告了一声罪,将万达的手托了起来,凑到眼前细看。

    看的万达几乎以为,他要把自己的手掌盯出一个窟窿来了。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了,能否告知在下您的生辰八字?”

    刘铁齿看相看的出了一头的冷汗。

    万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八字。

    当然了,是这个大明“土著”的八字。

    听到万达说出来的生辰日期,这刘铁志居然脱口而出三个字:不可能!

    他叫的太大声,把周围几个正在喝茶的人都惊动了。众人纷纷侧目看来,被杨休羡冷哼一声,又都转了回去。

    “如何‘不可能’?”

    上回在剿灭白莲教的那次行动中,万达早就见识到了他们这些道僧装神弄鬼的把戏。

    今天又看到眼前这个刘铁齿如此表现,万达心想:演,你接着演!

    台词我都给你想好了,一定说我近期有“血光之灾”,要花钱做场法事来化解,是吧?

    “不好意思了,这个银子我赚不了。两位公子也高抬贵手,别抓我。小道这就走。”

    说着,就要离开。

    “哎……别走啊。”

    有点出乎意料啊,这下万达倒是不干了,站起身来,将他一把拉住。

    “什么意思吗?你到底算出什么?不会是算到我明儿就死了吧?”

    “胡说什么!”

    杨休羡见他说话如此没禁忌,投来斥责的眼神。

    他们锦衣卫吃的是刀口饭。杨大人虽然本人不迷信,但是也有忌讳。

    万达自知理亏,对他讨好地笑了笑,将刘铁齿拉了回去。

    “说说呗。你还没说,怎么知道准不准的?”

    刘铁齿被万达从茶寮外头拉了回去,杨休羡干脆就往他后头一杵,害他想走都走不了。

    他坐了下来,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说说,不准也不抓你,说吧。”

    万达拿起青瓷大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水。

    “公子,那我就说了……”

    刘铁齿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先看了您的手相……这手相,说真的,不是很好。家中虽然有人贵不可言,但是与您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牵连。”

    万达本来嘻嘻哈哈的脸色慢慢凝肃,而杨休羡则不屑地转过头去。

    位极人臣,加官进爵,还要如何富贵?

    “但是我看您的面相。看您耳垂宽厚,额头中间隐隐有红光,这分明是大富大贵的面相。但是跟你的掌纹,确实截然相反。”

    “继续说。”

    万达抿着嘴。

    “我再听您的八字……终于和掌纹对上了。但又和面相更加相反。”

    刘铁齿说着,舔了舔嘴唇,“公子,您听了,别揍我,行么?”

    “我听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揍。”

    万达嘴上轻松,心里却升起了一种诡异之感。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真正的“万达”。

    他是一抹来自六百年后的灵魂,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来到了天顺末年的大明朝。

    严格说来,这里没有人算得出自己的命。

    因为他压根就不属于这里。

    “恕小道直言……按照您说的八字,您早就死了。活不到现在。这是早夭的命数,压根活不过十岁。”

    刘铁齿战战兢兢地说道。

    “一派胡言!”

    杨休羡一下将他从后头提溜了起来,满脸怒意道,“你在说什么屁话。”

    “我就说了,你们听了要揍我嘛……”

    刘铁齿抱着脑袋哭到。

    “没事没事,广怀,你放他下来,让他接着说。”

    万达跳了起来说道。

    杨休羡被万达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他将这道士往凳子上一扔,走到万达身边,万分不解地看着他。

    “你说,继续说,我不揍你了。”

    万达顾不上安慰爱人了,他已经彻底被这个“江湖骗子”给震撼到了。

    可不是么,真正的“万达”早死了十几年了。

    “公子,您的这个命,我算不了。非但我算不了,整个徽州地界。哦不,整个我们正一派的道士,我估计谁都算不了。换了我师父来都不行。”

    刘铁齿拱拱手,一脸苦相。

    “您的命格太奇怪了。只能说,可能会有大机遇,可能会缝大难,但也能遇大贵人。是生死相依,死中求贵的奇相。”

    生死相依,死中求贵……

    是啊,“万达”不死,“万星海”如何生呢?

    “行吧。”

    万达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像他这样的命格,确实难算了些。

    这个刘铁齿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厉害了。

    玄学真是奇妙……

    “那你看看他,要是算得准,钱照样拿走。”

    杨休羡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后者笑嘻嘻地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对着刘铁齿笑道。

    “算算我这个哥哥,什么时候能娶个嫂子来。看看他桃花什么时候开,也教我这个做兄弟的也开心开心。”

    杨休羡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一脸促狭,无奈地摇了摇头。

    “嗯……”

    这刘铁齿盯着杨休羡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他的手相,最后将那个银子推回了万达面前。

    “二位公子,小人今天出门的时候匆忙,没有按例打一卦。今天不是很顺,恕我要回去避灾了。”

    说着,又要跑。

    万达心想杨休羡别不是跟他一样,也是“重生”过来的未来人吧。

    他看他言行举止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莫非“亲爱的”他是个“影帝”?

    “真的,小道本来一直以为自己在易经一途,颇有研究。今天见到两位,才知道自己是狂妄自大了。银子万不敢收,再会。”

    被杨休羡一巴掌又按回凳子上,刘铁齿都要哭出来了。

    “让你说,你就说。”

    杨休羡看着万达笑的贼兮兮的表情,无奈摇了摇头。

    “这位公子身上杀气很重……虽然不知道您的八字,但是应该是军人,或者镖师一流的。”

    主要是杨休羡看起来不像是个捕快,而普通人也不会往锦衣卫的方向想。

    杨休羡不屑地笑了笑,“我等武将身上自然有些血腥气,普通百姓也看得出来。”

    意思是这个不算。

    刘铁齿眉毛一抖,心想我今天不露大招,你们怕是真的看不起我了。

    “那我就只说了——这位公子的命,是无妻无子的命。”

    他刚才就是看出了这人身上带着血气,恐怕身上背着不止一条人命,怕真的说出来之后,自己会遭殃,才会想要逃跑。

    “真的么?无妻无子么?”

    万达听了,将脸凑到杨休羡的一旁,“那我呢?”

    “小人之前不敢说。你……你恐怕也有这个迹象!”

    刘铁齿一咬牙一跺脚,心想死就死了,大不了被抓紧衙门里关几天。之前又不是没有遇到过。

    “哈哈哈,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无妻无子,都是无妻无子,哈哈哈哈。”

    看着眼前这两位衣着还算富贵,长相也都是一流的年轻公子在听到各自“凄惨”的命数后,居然互相指着对方哈哈大笑,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刘铁齿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两个疯子了。

    “算得好!这个给你,再加一锭银子。”

    笑够了,万达捂着自己有些酸痛的肚子,从袖口里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这回可是个真真正正的小元宝,十两。

    万达看着刘铁齿的眼珠都要落出来了,笑道,“你说你会堪舆?”

    “对,对,对。”

    刘铁齿捣头如蒜。

    “走吧,跟我回去。我有块风水宝地要你看看,这个……就算是工钱了。你后面几天都跟着我吧。”

    “好的,好的。”

    刘铁齿本来以为今天出门遇到这两个煞星是“冲”到了。没想到居然接了一个大生意,表情顿时美不胜收起来。

    杨休羡眼珠一转,立即猜到了万达的用意

    这个小万大人啊……

    他端起茶杯,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

    万达要这个刘铁齿看的“风水宝地”,自然是丁家和郭家争夺的那个牌坊的所在地。

    就他们出来闲逛的功夫,邱青天已经将状子仔细地研究了一遍,并且让高会将县衙中的一部分文书也搬到了驿站里。

    相互对照,发现问题还挺大的。

    郭家那个儿媳妇怎么死的先不说。

    就他们两家现下要争夺的这个块地皮,按理说,应该是丁家的祖坟所在的地方。

    如果丁家的下人说的没错的话,他们老丁家从唐朝就打洛阳那边迁徙到了徽州这里。

    那时候歙县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叫做“新安郡”。

    那时候北边的人衣冠南渡,多是为了避难。丁家也不例外,是为了躲避唐朝末年的安史之乱而沿江南下的。

    丁家的先祖,之所以在歙县安家,主要是看中了这里的风水。觉得此地“文笔插天,奇峰陡起,双龙汇流”,是难得的好风水,可以福佑子孙。

    当初丁家先祖们是先定好了日后的坟茔所在地,然后再倒过来为阳宅选地。从此在这里扎根繁衍,代代至今。

    事实上,丁家历经那么多代,历史上也曾出过几个光耀门楣的读书人。县志上也都是历历在目的。

    不过到了丁老爷这里,家族中的人,纷纷弃文从商,往两淮做生意去了。于是导致家族子弟虽多,然而朝中却无人,一点点失了在镇上的话语权。

    算起来,最近最风光的一次,就是十年前,丁老爷为过他世的老母亲立起来的贞洁牌坊的那次了。

    说起徽州读书的风气,除了因为此地自古文风鼎沸之外。家里如果有人考上功名,或者宗族中有人在朝为官。就意味着其家族在当地拥有势力,能够说得上话。

    光有钱是不够的,在重农轻商的明朝,在本身就富庶的江南,政治资本才代表可得的利益。

    万达作为现代人,可能无法理解这种利益代表着什么。

    但是直到近现代为止,在广袤的农村里。农耕时节,因为家族势力不够,导致自家,使用水渠的时间都比别家要晚上几天的事情,还是普遍存在的。

    在古代,这很可能就会造成当年农田颗粒绝收的可怕局面。

    以经营笔墨纸砚为生的丁家虽然用不上水渠,但是却危及到了自家的祖坟。

    这家人家在歙县虽然不算个大宗,却也是个古老的家族,居然被人欺负到了这种地步……邱子晋光是看文书,也觉得心寒。

    这就是为什么全家族的人都寄希望他考试做官的原因吧。

    景德镇虽然是在江西,但是和徽州的婺源毗邻,两地风气极为相似。

    在邱子晋小时候,也曾经说过父亲早年走商,因为家中无人做官,到了扬州还要被人嘲笑是“浮梁商人”的故事。

    话说回来,这郭家虽然和丁家毗邻而居,但是万没有把自家儿媳妇的牌坊,竖到人家老丁祖坟去的道理啊。

    “原来如此,说是‘牌坊之争’,其实是为了争地皮。”

    万达听了,恍然大悟。

    “听懂了么?明儿就跟我们大人一起去乡里走走,看看那个老丁家的坟头风水有什么蹊跷的。”

    万达对着趴在地上许久,到现在都没站起来的刘铁齿说道。

    “大,大,大人……小道。哎不,小人其实不是个道士,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几位大人,你们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吧。”

    刘铁齿将两錠银子都掏了出来,放在脑袋前头。

    刚才走进这个驿站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头。这驿站好像是个“官驿”啊,不是普通人住的那种“民驿”。

    结果进了门,就被直接带进了这间房。

    而这间屋子里头正在办公的年轻后生,居然是今天刚下了船的监察御史大人。

    邱子晋放下文书,抬起头,看着地上那个趴着不停发抖的“刘铁齿”,拧了拧眉毛。

    这个万大人,又要搞什么花样出来?

    正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刘铁齿在徽州各地游走多年,在歙县也算有些门道,知道最近歙县会有大人物莅临,不止是监察御史,甚至还有锦衣卫的人马。

    谁知道呢,锦衣卫就是眼前的这几位爷爷啊!

    刚才他在茶寮外头一定是瞎了眼了,觉得他们这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可以忽悠忽悠,结果把自己给忽悠进来了。

    “你不要谦虚。我觉得你说的很好。等我们到了那个丁家祖坟,你可以发挥的更好。”

    万达蹲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油,我看好你哦!”

    万达可不是邱子晋那种学霸,会从文字堆里找线索,查案子。

    既然徽州人笃信风水,那他就从这方面下手,去摸摸他们的老底。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用魔法,打败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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