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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情报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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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院子里, 高会坐在一个板凳上,举着把菜刀,将一根碗口粗的木头劈成四块, 扔到一旁的柴火堆上。

    他抬头, 看到一边的鸡窝旁,邱子晋眼睛发光地看着最肥的那只大母鸡, 摸了摸嘴边不存在的口水。

    高会有些不明白,不是说好了来抓“一剪梅”的么。

    刚才那厮都被他踹到吐血了。

    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 就变成了给他什么“干娘”办寿宴呢?

    看了看手里这把那个“一剪梅”刚才给自己这把柴刀。对方大言不惭地指挥他把院子里的木头都劈了做柴爿, 好一会儿烧火做饭。

    至于万大人, 还真的洗手进厨房了,看来是真的要办什么“寿宴”的样子,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嘛……

    “高会,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鸡?”

    邱子晋回头,兴奋地问道, “红烧?清蒸?烤鸡?我以前听万大人说,两广地方有种‘沙姜鸡’的做法,肉嫩多汁, 鲜美异常。你说他今天会做哪种给我们吃?”

    “我不知道……”

    高会拿起身边的一块木柴,低头干活。

    他是真不知道这些大人们的想法。前一刻还喊打喊杀, 后一刻就能一块喝酒吃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

    算了, 反正不管在哪里,总不过跟着大人们办事, 他们说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山脚下的一片绿油油的菜田, 春风吹动绿海, 带来阵阵暖香, 杨休羡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田埂下正背着箩筐挑菜的“一剪梅”梅千张。

    “大人,会挑菜么?”

    蹲在地头上,梅千张挑起斗笠宽大的帽檐,对着杨休羡叫到。

    杨休羡抬头看着远处的青山,连个眼神都欠奉。

    “大人,小人天生有个本事——能闻得出人身上的‘味道’。就冲着不同的‘味道’,我能识得三六九等人,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有什么前途。您信不信?”

    看他压根不相信的模样,梅千张不以为意地笑笑,“杨大人您一看就是个‘官’。不止如此,您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血腥味大的……逆风三里都闻得到。大人的手里应该攒着不少人命吧。小人猜的对么?”

    杨休羡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个姓邱的书生,傻是傻了点。不过,浑身的书香,还带着点迂腐的酸味。好在还不厉害,没有冬烘臭。‘读书人’嘛,也合该是个当官的。”

    可能是因为邱子晋刚才救了他的一条命,这梅千张对他印象不坏。

    “那个不说话的大个子,没意思……傻了吧唧,一身穷味。最多只能给人当牛做马,一个‘马前卒’罢了。”

    将一颗白菜的外皮撕下两张,扔进箩筐里,梅千张顿了顿,“倒是那个‘万大人’……”

    他故意调高了音量。

    果然,杨休羡转过头来,低声问道,“‘万大人’又如何?”

    “‘万大人’啊……我是看出来了。”

    梅千张后退两步,露出了一个贱到极点的笑容。

    “万大人身上有很多种味道。”

    杨休羡挑起眉毛。

    “有好闻的菜味,点心的香味,底层兵士的痞味。还有……一股子油滑的,市井小民的味道。”

    梅千张有些懊恼地歪过头,“所以我一开始就没对他有防备,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一个当官的人。连‘衙内’身上那种嚣张的味道都没有。哎,您给我透透底,你们大人到底是什么官?”

    看到杨休羡嗤之以鼻的模样,梅千张贱贱地一笑。

    “我还看出来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低声说。

    “您对他,怕是有‘非分之想’哦。”

    被卡着脖子跌倒在菜地上的时候,梅千张还是保持着奸笑的表情。

    “刚才你抱着他的样子,那个傻大个看不出来,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啊!”

    斗大的拳头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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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万达一个个地打开柜门和罐子,看着密封的罐子里头各种干鲍鱼,鱼翅,花胶,还有各种干菌菇,叹为观止地吸了口气。

    这“一剪梅”怕是把人家一个海味店都给搬空了吧。

    再打开碗柜,立即又被闪花了眼。

    各种雕龙画凤的餐碗不谈。

    就这碗柜架子上放着的筷笼吧,就万达认得出的筷子便有潇湘竹筷、紫檀木筷、象牙著,更有金银包着边的木筷。

    这些筷子也跟外头的家具一样,不分贵贱呼啦啦地攥成一把,就这样随随便便丢在筷笼上里,让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好在这厨房里的东西虽然金贵,这“一剪梅”还没有丧心病狂地将厨房弄的跟外头的厅堂一样处处发光。

    万达刚才都已经做好了一进门看到一个黄金灶头和一个白银锅子的准备了。

    不过还好,灶头还是土灶头,锅子也是铁锅子……也就是头一回在灶上看到供奉着纯金的灶王爷和灶王奶奶而已。

    虽然御膳房都不至于做到这一步……

    万达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涮了涮锅子,想着一会儿要做什么菜。

    刚才“一剪梅”已经和他们约定好了。今天是他干娘的五十五岁大寿,他之前准备了一年,偷了那么多东西,就是为了今天做打算。

    等过了今天,随便万达他们这行人拿他怎么办。或是带去广西,或是送到县衙投案,或是当场打杀,他都无话可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指天誓日,言之凿凿,可不是之前那种留着后手,想要偷溜的滑头做派,叫万达也不由得心软了下来。

    不过最关键的是,不管他是真投诚,还是假投降。只要有杨休羡和高会在旁,他哪怕就是个孙悟空,也逃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

    更何况,蓝大娘一个老婆子,可比梅千张容易拿捏多了。既然知道他纯孝,不会眼睁睁看着干娘为了他受苦丧命,就能将他暂时捏在手里。

    万达算了算,拟了个菜单出来。

    既然是过寿,那就先做一个寿桃吧,其他的鸡鸭鱼肉也要全有,还有这些鲍参肚翅,松茸香菇……要不做一个“佛跳墙”来?

    他打开门,想要叫高会进来帮忙和面,却和正要进来的蓝大娘子打了一个照面。

    “干……干娘?您这是做什么?”

    蓝大娘子脸色有些不好,她进来之后,顺手将厨房的门关上,然后就转身跪在了万达的面前。

    万达后退了一步,急忙伸手去扶。

    “大人,民妇蓝氏,叩见大人。”

    蓝大娘子口中唱拜,身子也跟着深深俯了下去。

    “您……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万达有些不满。

    懊恼这“一剪梅”刚发誓绝对不透露他们这群人的官身,怎么转头就在他干娘面前走漏了消息。

    看来还是欠打,应该让高会多揍两拳。

    “不是小儿说的,是老身自己猜到的。”

    这蓝大娘也是个厉害角色,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万达心中所想。

    “大人莫要看老身现在这副模样,老身年轻的时候,是桂林府行院中有名的行首。也是见过无数达官显贵的。”

    说起年轻时候的风光,蓝大娘子颇为得意,“我那干儿子还以为能够瞒得住我。试问哪家酒店的掌柜能够带上两个如此身手的护卫,外加一个书生到处行走?如果老身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是巡抚,或是巡按大人吧?那几个应该是您的护卫和典簿,老身猜的可对?”

    万达心想你猜的太对了,不过我不是巡抚大人,你以为的那个“典簿”才是。

    那两个也不是什么侍卫,人家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

    不过这话他也不能对这老太太说。

    只好含糊地笑了笑,弯下腰,执意先将她扶起来再说。

    “大人,老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能够应允。”

    这老太太不愧是“一剪梅”的干娘,很是牛皮糖,贴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身。

    非但如此,还一把抱住了万达的小腿,硬拉着他耍起无赖来了。

    “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哎哎,有话好好说,这里又不是什么正经说话的地方。您老人家放开手吧。”

    万达“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对于这种中老年妇女从来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拔了几次脚都挣不开,急的满头大汗。

    就在此时,梅千张背着小背篓,眼睛上顶着一个被杨休羡修理出来的“青皮蛋”走进了厨房。

    看到蓝大娘跪在地上抱着万达的腿,哭哭戚戚的模样,一下子冲了过来,对着万达大吼,“你对我-干娘做了什么?”

    万达被他吼得十分委屈,心想明明是你老娘对我耍流氓吧!

    “臭小子,怎么跟大人说话的呢!”

    蓝大娘子见到干儿子居然对“当官的”如此不尊重,根本不用杨休羡动手。

    她“腾”地起身,冲着梅千张的脑门就“哐哐”地砸了两下。

    厨房这么小的地方,居然还打出了回音。

    接着蓝大娘子二话不说,将梅千张一起拉着跪倒地上,强行按住他的后脑勺,对着万达的方向插蜡烛似得磕了三个响头。

    “大人,我儿不懂事,当娘的给他赔不是了。”

    说着,放开梅千张的后脑勺,插着手又拜了一回。

    莫说万达,就连杨休羡和站在门口看热闹的邱子晋、高会两人都被蓝大娘子这一套“骚操作”给惊呆了。

    大明朝第一虎妈非您莫属!

    梅千张之前在山下已经被杨休羡结结实实地暴揍了一顿,如今又被他干娘强按着磕了一串头,整个人晕头转向的,都找不到北了。

    只能幽怨地趴在厨房脏兮兮的泥地上,半仰着头看着他干娘。

    蓝大娘子放开了梅千张,从袖子里头扯出一块绢帕,贴在面颊上,扭着她那已经算不上纤细的腰肢,斜着扑倒在梅千张的身上。

    “我的儿,听娘一句劝,从此以后,安安心心地跟着大人做事吧。总好过做贼做强梁。莫说博个前程,至少不用日夜奔逃啊。”

    梅千张听她这么说,立即抬眼朝万达望去,后者同样回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大人啊!收下我儿吧,老身给您叩头了。”

    这边扑完了梅千张,蓝娘子老腰一扭,以雷霆万钧之势又扒拉上了万达的裤腿。

    万达一个不查,整条裤子都被她拉了下来。

    杨休羡连呼吸都停顿了。

    万达当即吓得一手捂住裆,一手提溜着裤腰带,也不管这老婆子说了什么,只不停点头说好。

    阿婆,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的裤子。

    蓝娘子见他满口答应,这才放开双手,抖了抖裙子上的尘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还不忘记拉了她干儿子一把。

    众人看得是叹为观止。

    好一个蓝娘子,这等心机和手段,果然是行首出身。甩她只能去做偷儿的干儿子几条街!

    将蒸好的硕大寿桃,烧酿鲫鱼,简易版佛跳墙,爆炒母鸡,香覃猪肉饵块外加干炒莲白一一端上桌子,万达等人好整以暇,看着梅千张跪在桌前给蓝大娘子叩头。

    虽然这场寿宴出席的只有他们几个人,蓝娘子还是依照年轻时候的旧习,将自己隆重地装扮了起来。

    点翠攒金丝宝石的全套头面,福寿满地花的対襟大袄子,妆金白绫水波纹马面裙。

    虽然艳了些,俗了些,蓝娘子脸上的妆容过时了些,整体倒是很符合这个金碧辉煌却又有些不伦不类的客堂间。

    “她头上那套狄髻,就是浔州府治下某个县太爷小妾的吧……”

    万达凑到杨休羡耳边低声说道,“还有身上的绫罗绸缎,应该是桂林府那个绸缎商丢的。”

    “你看这桌布……”

    杨休羡扯了扯黑檀镶螺钿八仙桌上铺着的红色满地锦大花布,“应该就是咱们船上丢的那块南京花布没错了。”

    好家伙,这个“一剪梅”偷遍湖广两地,就是为了攒全这些花花绿绿的好东西,给他干娘过寿啊……

    这不知道要骂他一声“贼子”,还是夸他一声“孝子”。

    “这蓝大娘也够没心的,明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处,居然还花的心安理得……”

    邱子晋的眼睛盯着桌上那坛煲了一整天的佛跳墙,低声说道。

    “这桌上的食材,一半都是贼赃。另有一半,是他偷来的银钱置办的。算起来都是赃物,一会儿你可别吃啊。闻了都算是给贼‘销赃’呢。”

    万达故意说道。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行吧,不吃就不吃。”

    邱子晋考虑了一下“口腹之欲”和“文人气节”之间的关系,突然之间“呆气”发作。

    他掏出一块手巾,捂住口鼻,在脑后打了个结儿,这是准备彻底“不闻”了。然后闷闷地环抱住双手,当真是要放弃这到嘴的美食了。

    万达见惯了他平日馋猫的腔势,见他如此“大义凛然”的样子,一时都有些不习惯了。

    “这头面本就是我娘年轻时候的爱物,一直到几年前都在我-干娘身边,后来被人骗走了,流落到那县衙小妾的手上。我现在把它取回来,还给我娘,有何不可?”

    梅千张叩了头,坐回到蓝大娘子身边,看到邱子晋这般模样,嘲讽地说道,“我‘一剪梅’下手的从来都是不义之财。你们看我是个‘贼’,我看你们这些当官的才是‘国贼’之流。”

    蓝大娘子本来受了干儿子的孝敬还乐呵呵的,听到梅千张居然出口就是不逊,她想都没想,立即又是一拳。

    “娘,我没说错!他们这些京里来的公子贵人,从小都在锦绣堆里长大,衔着金汤匙出生的,知道什么人间疾苦”

    梅千张抱着脑袋,不依不饶地说道。

    “那个县衙老爷,根本不是什么好官。广西连年兵乱,这几年又接连发了好几场洪水,那老爷非但不把朝廷派下的米粮分发给老百姓,还联合当地的粮商坐地起价。把朝廷的赈灾米粮高价卖给百姓,谋取暴利。”

    “小千!闭嘴!”

    蓝大娘子跺着脚。

    “让他说。”

    万达伸手,阻止了蓝娘子又高高抬起的胳膊。

    他倒是要听听,这些两广和湖南的官员们,是怎么一个“国贼”法。

    “那被我剪了头发的小妾,已经是那老头的第四房姨太太了。他来到浔州,为官三载,光顾着搜刮民脂民膏,什么好事儿都没干.小老婆倒是一个接着一个地迎入门。”

    梅千张伸手,拿过一边的酒壶和酒盅,给自己满满地倒上了一杯,大口灌了下去。

    “我不止剪了那个小妾的头发,我还刮了那个老爷的胡子呢。”

    他恶狠狠地笑了笑。

    “我把老头子的胡子和女人的头发都放在了存放县令宝印的匣子里。原封不动地给封上了。我就是要告诉那个恶官,我‘一剪梅’今天能够拿了你女人的头面,割了你们的头发,明天就可以在梦中取你的首级!”

    “为官一任,不造福一方,只想着搜刮地皮,享受富贵温柔乡,那做个什么官呢?这种人,不是‘国贼’是什么?”

    说到兴起处,梅千张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说得好!”

    邱子晋听他所言,头脑发热,一把扯下面上的手巾,为他大声叫好。

    “幼稚……”

    杨休羡冷哼了一声,将头别到一边。

    他以为吓了那县官一下,人家之后就会夹起尾巴乖乖做人了?

    还不是该怎么搜刮,照样怎么搜刮,甚至变得更加变本加厉,要把损失都给补回来呢。

    “还有那几个富商和绸缎商。”

    几杯好酒下肚,又尝了几块肉菜,梅千张的脸上已经是一片红晕了。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吃多了酒潮红。

    在看另一边之前还口口声声“文人气节”的邱子晋,虽然还是很有骨气地没有吃肉,却已经喝得与梅千张滚到一处去了。

    “哎……大人慢坐,老身到后头去散散酒气,再做一锅醒酒汤来。”

    蓝大娘子见已然这个样子,自己也把拦不住。干脆起身,转到房间里,卸下了头面首饰,换上了寻常衣服,下厨做汤去了。

    高会这会子倒是机敏,跟着走到厨房里,明里是帮忙,其实是监视。

    “那些富商,勾结朝廷的宦官……对,我说的就是黄太监那种。名为‘守备’,应该护持一方吧。实则跟当地的官员,商人们勾结,以采办贡品为名,戕害百姓,搜刮民脂民膏。”

    梅千张醉醺醺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老子把他们的钱财和锦缎偷出来,散发给百姓么——这叫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做的不对么?”

    “唔……”

    邱子晋抱住酒壶,想要说“对”,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嘴巴张开又合上,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满桌好菜,有点后悔刚才的“豪言壮语”了。

    “这就是你去偷盗别人的绸缎,给你干娘做衣服的理由?”

    万达叹了口气,不同意地摇了摇头。

    偷东西就是偷东西,旁人做错了事情,你打着“侠义”的旗号,劫了他们的财物,散发给老百姓就算是出了气,赎了罪不成?

    过去上学的时候万达最喜欢看武侠小说,什么金庸古龙梁羽生,还珠楼主温瑞安他一个都不曾放过。

    也曾经赞叹里面行侠仗义的侠客,觉得他们杀贪官,灭狗贼,快意恩仇,向往他们的“江湖”人生。

    但是自从进了锦衣卫衙门,结结实实地办了好些案子,他才渐渐懂得了什么叫做“侠以武犯禁”。

    如果人人都以自己的那套所谓“正义”和“公理”里为行动准则,那么哪里还需要官府,哪里还需要律法。

    天下不就真的大乱了么?

    “哼……你们官府都是官官相护的。旁的不说,我朝规定,只要是民告官,无论缘由,先打五十杀威棒。五十棒下去,命都被打没了,谁还敢告?”

    梅千张看到万达不同意的眼神,气的又拍了一下桌子,“就算只是平日告诉。这‘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道理,大人不懂么?普通百姓,哪里来的钱上下打点。又是衙役,又是典簿,又是牢头,又是勾摄。状子还没递进去,银钱已经花没了。”

    听到这里,万达倒是反驳不出来了。

    别说普通衙门,锦衣卫衙门也是一样。

    俸禄太少,贪污过甚,程序繁多。

    除了效率低下这一条锦衣卫没有,样样都能沾边。

    他只能管住自己不捞,却无法对旁人置喙。

    “大人可知道,我们广西是不产丝绸的?但是为什么朝廷会年年往桂林府摊派贡缎的份额?”

    梅千张歪着脑袋笑道,“你知道不能定期定额上缴贡品会怎么样么?你知道像是黄仁那种为富不仁的狗宦官,不但会为了讨好上峰,买通僚人土司,拼命搜刮所谓‘珍品’,‘祥瑞’。甚至还会向他们出卖军事情报,换取利益么?”

    “什么?”

    听到这里,万达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拉住“一剪梅”的领口,厉声质问,“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快说清楚些!”

    “你们还真的以为,自己在京里看到的那些‘情报’,是真的‘情报’么?”

    梅千张朝地上啐了一口,讥讽道,“放屁吧。那些都是编纂出来骗人的。真的按照这些情报行军布阵,能打赢才怪了。”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

    万达追问。

    “呵呵,小爷我黑白两道什么人不认识,多少英雄好汉都是我的八拜之交。”

    梅千张是真的喝多了,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打鱼的,打猎的,放印子钱的,开典当铺的……暗娼行院,镖行土匪。除了玉皇大帝,十殿阎罗,你爷爷我攀不上关系。便是那紫禁城里的皇帝老儿……”

    “住嘴!”

    唯恐这厮说了什么,玷污了皇上,杨休羡“乓”地重重拍了下桌子,把这些碗筷碟子震的叮当作响。

    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的邱子晋迷瞪瞪地抬起头,看了两眼,见到梅千张醉眼朦胧的样子,还特意把凳子朝他那边挪了挪,推了推他的胳膊,“哎,你别睡,继续说呀。我听着呢……别睡……”

    话音未落,自己却又呼呼大睡起来。

    看到这两个已然醉的不省人事的家伙,万达无奈地和看向杨休羡。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出卖军情’,‘编纂情报’,都是真的么?”

    “祖上规矩,我们锦衣卫不能直接参战,很多军情只有东厂和监军守备太监才了解……”

    锦衣卫虽然是皇帝近侍,却还是属于军人。大明朝的皇帝,历来都是信任太监多过信任军人的。

    毕竟只有军人才能造反,而宦官离开皇帝,就什么都不是。

    当年的曹吉祥,王振,都是权势滔天的东厂掌印。但是其生死,也不过就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根本连反抗的心都谈不上。

    杨休羡自然知道这一句话是怎样的分量。

    去年一整年,他都在广西大藤峡前线探听军情,几次出生入死,就是为了知道山上各个寨子的分布情况,人员构成,组织动向……为此,锦衣卫和团营里牺牲了不知其数的探子。

    如果他们搭上性命弄回来的情报,成为了军队中高层和当地叛军的所谓“买卖”……

    那么死去的军士是何等无辜,被战火波及的百姓又何等无辜,为了一次次平叛,被朝廷抽调的壮丁,多加摊派的赋税又是何等无辜!

    “这个人说的未必是醉话……”

    杨休羡沉吟道,“看来我们这次广西之行的重点,就是这个了。”

    看着这一桌的杯盘狼藉,万达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边,万达一行人在乱打乱撞之下,渐渐拨开迷雾,找出连年平叛不顺的原因。

    另一方面,四月中下旬,朱见深下令,在应天府的南京兵部设立两广用兵中心。开始为调集兵马,筹措粮草和军饷做准备。

    就在这时,一封由翰林院编修邱浚,根据这些年广西驻军、太监守备和探马的情报而写就的《平叛方略》,由首府李贤李阁老呈到了朱见深的御案前。

    这封方略的梗概,总体就是四个字——围而不攻。

    指出广西连年战乱,多次平叛无果的很大原因,是因为朝廷的部队不适应当地气候。加上那边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发再多的兵也是于事无补。

    不如两广军队合力将匪首赶入大藤峡悬崖处。切断叛军补给。围上他各三年五载,将叛军困死在大山里,到时候待其士气大降,再发兵一举歼灭,可大胜也!

    这封《方略》被朱见深看过之后,觉得有理有据,深以为然。他连夜着怀恩太监唤来兵部尚书王竑进宫商讨。王尚书亦是觉得可以以此作为此次战役的大致方略执行。

    次日朝会,朱见深将这折子发了下去,命发到南京军部,着全军高级将领查看。

    主将赵辅,总兵欧信,都指挥等人看了,又结合这些年当地驻军汇总的情报,觉得这《方略》确实言之有理,是一条良计。

    只有一人,在看完了《方略》后,一巴掌将其拍在了案几上,当着主将等人的面,大声驳斥,“一派胡言!”

    这个人,就是翰林出身的大军总统领,如今的右佥都御史,曾经跟着万达一块前往于谦祠,祭祀了于谦的大将——韩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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