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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张信之没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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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阳西挂,交了卷的贡生纷纷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文华殿。

    这是一种很有趣的现象,张哲原本以为应是全体贡生同出同进的。

    张哲交卷不算早,因为他权衡的太久。揉揉脸颊回去复习《留侯论》前后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交卷时,贡生起立对着几位主考行礼,自然就会有礼官过来用纸片煳住卷上的姓名然后收走。

    交完卷后,贡生便可离开文华殿,自己回家。

    结义三兄弟是一起离开的,其中江上央的文章耗时最久,交卷最快的却是霍榜尾。

    三人结伴离去,却不知太子的目光隐晦的落在了张哲的身上。

    原来张信之与此人是一路的!

    这方世界殿试的阅卷环节与张哲原时空历史上颇为相似,监考的太子和三位辅臣先阅卷一遍,从贡生们的试卷中挑出二十份最好的让皇帝御览,三甲第六名之后的名次便由他们几个商量决定。

    被挑出来的二十份试卷,皇帝会从中挑出一甲前三名或者还有二甲第一名,二十人中其余人的名次也由太子、三位辅臣再来议定。一甲三人、二甲十二人,剩下的五卷便是三甲前五名。

    由于皇帝还在等着看卷,所以太子与孙格正等人不敢怠慢,随意用了些饭食就开始加紧阅卷。而此刻太子刚好拿到了一篇文章,文字极其俊秀,文章如滔然江水一泻千里,太子才看了几百字就认定这是张信之的卷子。

    可当太子看完此卷后却有些不敢肯定了,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个张信之从举试开始,在其各类文章中透露的政治倾向是推崇大一统和对外行王道的,用现代的话说,丫是个不折不扣的鹰派。

    可这片文章有两句极为发省之句:忍小忿而就大谋,养其全锋而待其敝。

    这分明是建议朝廷如今见好就收。在太子刚刚看过的几篇文章中,几乎都是一片金戈铁马之音,如果这真是那个张信之的文章,便说明这个人有很强的政治敏感性,太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爱才之色。

    太子提笔在这份试卷上写了一个“上”,马上又准备写第二个“上”时,江上央的身影却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心头,这第二个“上”字却是无论如何都写不下去了。

    “张信之与此子相交甚重啊~!”

    能进入殿试的人水平自然不差,文章最后被定为“上上”的竟有二十一份!

    孙格正与李大年都在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太子与顾凿。

    二十一篇“上上”,竟没有那张信之的文章在内!

    陛下说过要看那张信之的文章,故而三位辅臣不会故意黜落此人的卷子。就算张信之的卷子出了什么问题,以三人的默契,也不会故意压着,会直接予以说明。

    很显然,问题出在太子这里。张信之的文章应该是刚好为太子经手,并被其黜落出了前二十。

    按说这是太子第一次参与殿试,正是太子广施恩德的机会,可在太子手中却只评出了三篇“上上”。

    三位辅臣看过这三篇文章,尽是赞赏张良之“退”的。作为大郑最精明的三个老人精,看到太子的选择,与太子往日展现给陛下看的积极进取态度并不一致,便已经猜到了其中陛下态度的变化。

    张信之的文章自然是不可能差,这几位辅臣也都看到了张信之与那个江上央的亲近。很显然,这是太子下意识的选择了打压张信之。

    此刻的太子也是万分的头疼,他不傻,并没有将张信之打出前二十的意图,虽然只给了一个“上”,但是依照往年的常例,他只评出三个“上上”,那么前二十名定然会三四个空缺,届时便会从“上”卷中捡漏,张信之的卷子定然会以最后几名的成绩进入前二十。

    按照惯例,前三甲是断然不会从后十名中选录的。

    四个人看卷,本是每人荐五卷。太子原想着,三位辅臣中除了首辅定会荐满五卷外,次辅与季辅应该会各让一卷与自己,最多只荐四卷上来。

    果然孙格正荐了五卷,李大年荐了四卷,加上自己荐的三卷,一共是十二卷

    可顾凿却一口气评出了九份“上上”!

    这就导致了现在已经有二十一份“上上”卷了,根本无须进行补录。太子头疼!

    顾凿也是没办法,监考过程中,除了太子,他们三人都在考场中转悠过几次,早把江上央的字迹给记住了。而江上央的卷子正好落在了他这里!

    满朝文武中,最懂陛下的臣子或许不是他顾凿,但是最了解“江彪”尿性的,肯定就是他。

    江上央到底还是年轻了些,他的文章只是上等与上上之间。

    顾凿的屁股决定他的脑袋,他一口气把与江上央文章相等和略差的四篇也一起荐了上去。

    就算太子与首辅质问,那个江上央的文章,他也是要必保的!

    他也没料到,张信之的文章居然落选了!

    首辅孙格正并没有出声,顾凿两眼看天,只剩下李大年与太子互相眉来眼去。因为李大年是坚定的太子支持者。

    果然,最后还是李大年豁出了脸面,将顾凿荐的刷下了两份,又从太子的落卷中悄然找到了张信之的卷子。

    “老夫到底是年迈了,这份卷子才看了一半就不慎失落在了太子的落卷中,倒是让太子为了难。”

    他提笔在太子写的那个“上”字边上再写了个“上”字。

    张哲三人离了文华殿,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寻了个酒楼一起喝酒。只因半路遇到三七来迎接,才知道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何灵姑又下了山到了竹池小苑做客!

    这个女人张哲没有与其见过面,但也知道是对自己有很大意见的,听说还是个嘴上不留德的,他也挺反感此类女子,为了不让孟小婉夹在中间为难,他索性就与江上央、霍炳成两人在外吃了晚饭再说。

    因为孟小婉的夫君随时会归宿,所以何灵姑在竹池小苑是留不得宿的,天黑之前她必然会离开。

    几箸菜下肚,江上央就搁了筷子,他有些忧心的问:“二哥真个认为,朝廷有了议和的意思?”

    “我看这事十有八九,”霍炳成替张哲接过了话头,“我从武陵动身的时候,郡里县中都在清点常平仓存粮。这雨陆陆续续下了半年多,地里禾苗淹死了无数,一些临水的树木都被泡烂了根茎,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蘑菰,每几日便会听说有人误食了毒菰,武陵全郡尚不可全知,但是桃林一县今年秋收能有往年十之一二便是上天垂怜了。”

    “那大哥的文章,也是论之留侯审时度势的?”

    霍炳成摇摇头,笑了一笑:“我只以留侯屡次复韩国的故事,论之志不坠行不熄则事必可成。大约不算偏题!”

    “三弟之论主旨为何?”见江上央有些忐忑,张哲便问他。

    “小弟之论,是论及留侯尊儒尚统之事。时太子刘盈暗弱,留侯虽隐而不改国统,荐以大儒商山四皓辅佐刘盈,使刘盈之位得保。小弟却是论以其尊长幼襄国本而赞之,可是可是不妥?”

    张哲听到了江上央的论点,一时有些皱眉。江上央到底还是年轻了,对于政治缺乏一定的敏感性,尊长幼而襄国本的观点虽然能讨好太子,可就算太子看到此论也不敢公然褒扬,因为文章最后好不好却是由皇帝来定的,太子需要避嫌!

    再说国本已定,再谈这种事就显得有些过时和谄媚了。

    “也许自己之前就不该太过逍遥,花点时间给江小弟谈些时事就好了,”张哲藏住了心思,嘴里只是安慰他,“三弟所论不错,应有好结果!”

    他们吃酒的酒楼共有四层,他们吃酒的厢房便在第三层,这里的四楼并不对外客开放。

    此刻,四楼唯一的房间里,正有人带着怒气抗声而言。

    “这如何使得?!”此人一口南国口音,方才的斯文表象被对方的一句话击破了个干净,“苏氏逆贼,背主去国,满门都是先王亲旨斩杀,怎能为我吴国太子妃!?先不说这血海之仇,只是苏氏名讳被刻于金陵城门为记,是不可辩驳的贰臣,有罪之人岂能嫁得我吴国太子?”

    坐在此人对面的正是东宫掌记室侯朝卿。

    只见侯朝卿只轻轻笑了笑:“罗使此话却是不妥!”

    “苏氏一门,本就是吾皇还为周王时收下的唯一世仆,陛下派之去了江南,耕耘二十载,才有了苏氏当年之盛。苏氏本就是我大郑臣子,何来贰臣之说?再有,吴国既要与大郑解除敌意,却仍然视吾大郑功臣为寇仇,不知罗使口中的诚意却有几分是真?”

    “侯大人,本国议和自然是情真意切,其余条款都好说,便是赔款和割地之事也不是不可再议,唯独此事委实难以从命!本国太子年已三旬有六,王孙也有十九了,可我听闻那苏氏不过双十年纪,这、这也不合适啊!不如请尊上开恩,赐下王室女子,某自当全力转圜。”

    “呵呵呵呵,”侯朝卿不紧不慢的摇摇头,“苏氏乃是吾皇唯一的世仆独苗,视之若子女,先为令主,后赠乡主,如今就要晋县主。听闻其才学过人,貌美如仙,若是本朝江南士子知晓是本官做的红媒,怕不是会被江南人千夫所指。如此佳人,便是六国王后某看也是做得的,罗使只管回报便是,不急,呵呵,不急。”

    罗周听到侯朝卿轻描澹写的话,便知道这只怕是郑国的底线之一。可那苏氏?罗周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寒。吴国赵家王室对于当年的苏氏做下的那些事,知道实情的不算多,而罗周就是其中之一。屠杀苏氏满门,可不仅仅是因为苏氏暗为郑臣。

    对于侯朝卿所说的苏明烟之美,罗周并不会认为是侯朝卿故意夸大。只因为苏明烟生母之美便是当年苏氏之祸的源头。

    吴国先王虽后宫充盈,却一直垂涎于那苏邓氏。那一年中秋,先王后诏官眷相会,苏邓氏入宫之后却被先王以强凌之。苏邓氏刚烈,触石而死,先王遂先发制人污苏氏有罪,王军突袭苏氏,正好搜到了苏氏的秘密。

    罗家世代为赵家的亲卫,所以这件事罗周晓得的清清楚楚。他敢答应让苏明烟成为太子的太子妃?放着如此一个满身都是仇恨的女子进入仇人的腹心禁地,日后不出事才怪!

    “吴王既然有议和的雅量,当也有容纳苏氏的肚量!否则冤冤相报,我们大郑如何能相信吴国的诚意?”侯朝卿准备伸手去取茶盏,看来是准备端茶送客,“想必以贵国的诚意,必然能化解苏氏女的心结。否则吾皇何以告慰有功之臣,又何以劝说南征的军将?”

    罗周见侯朝卿准备取茶盏送客,急忙拦住了他的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开始反复的衡量苏氏女去了吴国的后果。

    苏氏女其实做了太子妃也无所谓,只要她不生下儿子,郑国的谋划便去了一半。但是罗周就怕苏氏女真是个心机深沉的,本国的太子他太了解了。这位太子对于美色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更何况是当年美冠吴国的苏邓氏之女。

    可罗周想到两日前国内送来的暗报,心中一片悲凉。

    他不是不清楚郑国其实也想在此时结束战争,可吴国比之郑国最缺乏的就是时间。在吴国国内接连发生的几件大事,让吴国上下都没有了对郑国继续僵持的本钱。

    吴国在失去都城屏障昭阳郡之后,接连遭遇了重创。

    其中之一便是吴国倚以为干城的陈氏军门出了状况。

    先是去年陈氏军将之一陈正先投靠了郑国,导致昭阳陷落;继而是柱国之将陈山尧与郑帝私通,虽然陈山尧将郑帝投来的书信主动交出,但是那满纸涂抹的痕迹让王上暴跳如雷,所以当陈正先投敌的消息传来之后,吴王立即对陈家先下手为强。

    去年那一夜,金陵近卫遭受了重创,陈家满门覆灭,但重病中的陈山尧却奇迹般的逃了出去。

    今年江南接连大雨,吴国各地水涝洪灾不断,各地世家济难不力,先后爆发民乱二十余起,甚至在岭山之地有几股民贼已经成了气候。

    然前日传来的消息更为惊人,陈山尧突然出现在东陵郡联合七家自立,正式宣告反叛,东海道七郡已经失陷了四个!

    吴国现在最迫切的是,想尽快把东路十多万与郑军对峙的吴国精锐调往腹地平叛,中路失陷的昭阳也根本顾不上了,而西路与贺乾舟云梦南道兵马对峙的数万人已经不管不顾的开始南撤。

    吴王给罗周传来了最新密令:不惜一切代价,议和!

    密令中的底限是从来没有的卑微。

    东路对峙的浔江一线浔南、朝山两郡可以直接割让,两国重新以朝霞山为界,中路于水北岸的三县之地也可以割让给昭阳郡,西路则吴国撤出东野县,双方以东野县为缓冲区。钱粮都好说,锦绸女子也可尽量逢迎。

    只求郑国撤回三路大军,让吴国二十多万精锐可以尽数南下。

    其实聘郑国宗室女为太子妃,不是不可以答应。只要等吴国缓过气来,一个太子妃说废也就废了,可郑国偏偏要送苏氏女来,他就怕还没等吴国缓过气来,这个苏氏女就把吴国东宫弄得鸡犬不留了。

    吴国太子不成器,列国皆知,可吴王就活下来了这么一个儿子。这是国家的根本,他不敢拿太子去赌。

    侯朝卿看着罗周神色变幻,无所谓的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将手搭上了茶盏。而他的下一句话,当即就击破了罗周的心里防线。

    “罗使事忙,不妨再等等。只听说贵国国内最近很是热闹,可要我郑国三路十七万大军代为解烦?”

    罗周的手勐然压在了侯朝卿放在茶盏上的手上,声音里满是无边的苦涩。

    “未知苏氏女何时到京,本官内子想先拜见一二?”

    “哈哈哈哈,”侯朝卿终于大笑了起来,“好说,好说,只看本官安排便是!”

    “那苏氏女如何?”何灵姑正在孟小婉的镜子前转来转去,刚才她又看中了孟小婉的另一套衣裙,“师妹是见过她的,可是比师姐漂亮?”

    孟小婉嘴里含着半只野山椒,辣得正是酸爽,根本没有理她。

    何灵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又自顾自的说着话:“她是以美色闻名江南的,我怕是有些比不过,但若是比才学,换做你夫君来或可与我一战。”

    孟小婉当即噗嗤笑了,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

    羞不羞!?

    “我羞什么?”何灵姑发笑道,“我却不会与他比,既然没比过,那便是不如我。你只看今日殿试之后竟然不回家,可见得就是为了避开我。”

    孟小婉笑而不语,何灵姑最后无奈的叹气:“那几篇文章我怎么都不肯相信,竟是一场会试所出!我只与凡人比,你家的谪仙我还是远远的躲开吧!”

    “师姐还是说说那苏明烟吧,提我夫君作甚?”

    “哟!”何灵姑忽然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番孟小婉,“这是有事啊!莫非那苏氏女在武陵时也对你家夫君有过?”

    何灵姑以为孟小婉会避而不谈,可谁知孟小婉却大大方方的点点头。

    “哎,我也烦啊。郡中上下女子,无论颜色才学,哪个不倾心于他?我家里收的几个妾室,你也是知道的,都是百花中的魁首,风月中的状元。可都一颗心在他那里,偏生他生冷如铁的。”

    何灵姑当即掐了师妹的脸。

    “叫你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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