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咒怨幻噩（三）
窗纸上黑影闪过，良久在窗外停下。
听到窗外的动静，司洺叹了一口气，见怪不怪道：“殿下那只臭鸟又来监视你了。”
早在宜阳客栈，这傻鸟便监视着自家殿下的一举一动，司洺知道这是桑筠交代给傻鸟的任务，可是傻鸟终究是傻鸟，又懒又笨，至今没发现他的存在。
江浮舟澹然道：“那你还不回去。”
霎时绕在他身周的红雾，钻入他的体内。
江浮舟目光幽冷睇向那团黑影，看来得找个时机解决掉这只傻鸟。
小白悄然无声用尖喙捅开薄薄的窗纸，转动骨碌碌的眸子往竹屋内望去。
屋中烛火妖曳，映照在少年的脸上，旋即他便剪了灯芯，屋中中恢复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一直以来便宜师父待它不错，但小白心中总是隐隐畏惧，它自己也不清楚是何缘由。
不过这些日子来它并未发现便宜师父有任何异样，照顾师公亦是尽心尽力，小白安下心后，扑腾飞走。
杏林药铺，熙熙攘攘。
“郎君，你可真有福气，你这小女娃长得可真俏，小的真羡慕你”，药铺年轻的伙计笑意盈盈打量着眼前小桑桑，将膏药递给江浮舟，旋即唏嘘道：“小的都十九了，至今还未讨到媳妇。”
江浮舟眉轻拧，问：“你觉得她与我长得像？”
伙计面色微尬，挠了挠头，“那小姑娘可是长得像尊夫人？”
“我没成婚。”
见他神色不悦，伙计赶紧致歉，“小的多嘴，公子见谅。”
伙计目光转向江浮舟，定睛一瞧，这两人长得好看，但五官无半点相似，不过因为一大一小都是天生的美人坯子，他才不由的将两人归为父女。
小桑筠一手牵着江浮舟的手，一手攥着糖葫芦。
粉嘟嘟的唇被糖渍染成樱桃红，舔了舔唇，丝丝甜蜜入口，她满足道：“小哥哥你不要乱说，这是桑桑的哥哥喔！”
小哥哥？江浮舟垂眸看向那张笑得欢愉的小脸，倒是谁都是张口就叫。
闻言小伙计却笑得开怀，伸手欲摸她的头，却被一双冰冷的眸子瞪了回去。
小伙计很识相地收回手，目光再次扫过两人。
这淬了毒的目光，这小女娃恐怕是童养媳。
付了银子离开药铺后，江浮舟背上小桑桑去了集市，买了一些酒肉糕点，一白一粉两抹身影行走在绿荫下，两人气质斐然极为养眼，引得街上的行人驻足观看。
怀春的女子春心荡漾，脸似抹了蜜糖，但见到江浮舟背上吃糖葫芦的小桑桑后当即被泼了满头冷水，满腹叹怨灰溜溜走开。
年长的妇人看着两人，便会笑眯眯地互相咬耳朵。
小男孩们见到桑桑，忍不住跟上去拍手夸赞几句，童言无忌，不少的小男孩扬言要娶她做媳妇，小桑桑笑眯着眼点头答应，然而下一刻他们被一道似笑非笑满含威胁的目光吓走。
两人凭一己之力，引起了小镇上不小的骚动。
巷子里的一处小楼被围得水泄不通，而楼下簇拥了不少年轻的男子，正欢呼雀跃叫仰望着楼上的女子。
楼阁之上，彩幔结帐，屏风前的梨花椅上，两位穿着富贵的中年夫妇正悠哉游哉品茶，他们的身侧端站着一女子，女子长得明眸皓齿闭月羞花，柔弱无骨的小手捧着一枚红绣球，嫁衣灼灼，不过亮丽的胭脂水粉也掩不住她的憔悴之色。
小桑筠转不动目光，一瞬不瞬看向楼阁上的女子，小手轻拍江浮舟的肩头，指向城楼上的女子，“哥哥，这个姐姐好漂亮。”
“你喜欢？”
小桑桑舔了一口糖葫芦，“嗯，桑桑喜欢，以后桑桑长大可以娶她吗？”
江浮舟讷讷丢下一句，“你若真的喜欢”也不是不行。
话音未落，小桑筠瘪着小嘴忙插嘴道：“喔，我若喜欢，那哥哥娶可好？桑桑不喜欢小翠。”
江浮舟面色倏地沉下来，“不好。”
“那哥哥你嫁！”
他顿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冷漠，“不娶不嫁。”
哥哥好像有些生气。
想着小桑桑搂着他的脖子向前一靠，把糖葫芦塞到江浮舟嘴里，“哥哥，吃糖葫芦。”
甜蜜中带着一丝酸涩入口，他身形微僵，连忙吐了出来问：“你干什么？”
质问的语气，吓掉小桑桑手中的糖葫芦，蓦地泪花在眼里打着转：“哥哥你生气了？”
地上破碎的糖葫芦在在阳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耳畔传来抽泣的小奶音，让江浮舟有些无所适从，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良久他下意识支支吾吾开口：“我错了。”
说着立即掉转头，背着桑筠朝东巷走去，东巷有很多卖糖葫芦的小贩。
两人消失在街角，李梦黎笑意缱绻，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注视良久，才收回目光。
李梦黎把绣球放回托盘上，弯腰眉目含羞在中年男子耳畔低语几句。
中年男子笑呵呵起身，走到栏杆前，拱手赔笑道：“各位青年才俊今日实在不好意思，老夫今日才知小女心有所属，对不住诸位，老夫在此致歉。”
闻言楼下的青年男子们沸腾成一片，怨声载道，指着楼阁满腹指责。
“李老爷，你好歹是安宁镇，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不收信用呢？”
“对，这方圆几里的青年才俊都在此处了，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罗兄说得对，李老爷你把我们当猴儿玩呢？”
“对，给交代！”
壮年男子们在楼下吵得热火朝天。
当地米粮富商李家小姐李梦黎因自小体弱多病，年逾十八未曾嫁人，前些日子李家小姐又卧病在塌，李老爷想着给唯一的独生女招婿冲喜，放出消息七月初一会在西巷的鸣天楼抛绣球招亲，凡是及冠男子体格刚健者皆可参加。
李梦黎虽体弱多病，但是安宁镇数一数二的美人，其父又是当地米粮富商，若是做了李家的赘婿，来日必会飞黄腾达，因此方圆几里的男子一早驻足聚集于此，等待晌午的绣球。
闻言李老爷没有半点生气，堆砌着满面的笑容，继续拱手：“今日登记在册的青年才俊，老夫明日都会亲自派府上的小厮登门谢罪，送上昨日刚从江南运来的精米与一些薄礼，权当作给诸位赔罪。”
虽然楼下的年轻男子们心有不悦，但素来李老爷李湛为人处世得当，在镇上口碑载道，又看在他有此诚心的份上，男子们无奈叹息，叉腰枕头一哄而散，不过一刻楼阁之下恢复宁静。
李老爷松了一口气坐回梨花椅上，饮了一大口龙井茶茶褪去喉间燥热。
李老爷话语虽满是指责，却无丝毫指责之气，“有喜欢的男子为何不早说？今日你险些害得老夫下不来台。”
年逾不惑，他就得了这么个宝贝独生女，又怎么舍得责怪。
李梦黎福身，柔柔道：“抱歉，父亲。”
“梦儿，你喜欢的男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年方几许？如实道来。”
一旁李夫人扯了扯他的衣角，女子素来心细，方才她便看见自己的女儿的目光一直黏在那位路过的白衣少年身上。
“别为难梦儿，她也不知。”
什么叫‘她也不知’，李老爷险些被口中的茶呛到。
闻言李梦黎绞着手帕垂首，一副羞赧之态，但胭脂下的小脸依旧毫无血色。
李夫人攥着手帕，附耳在李老爷耳畔低语后，他才没有继续追问。
一家三口坐上马车打道回府，李梦黎纤弱略显僵硬的手指掀开幕帘，目光如聚看向那道街口，唇角扬起一个僵硬的笑。
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遇见那位白衣公子和那位灵动可爱的小姑娘？
江浮舟到东巷买下了小贩所有的糖葫芦，回到西巷的裁缝铺取那日定制的襦裙，又去首饰铺买了几件头饰，路过桃李斋顺便买了笔墨纸砚，尽数放在桑筠的墨玉锦囊，才罢休坐上牛车回罗家村。
回到竹屋，江浮舟觉得颈侧粘腻，脱下外袍才发现雪白的后襟满是粉红色的糖渍，甚至墨发也沾染了不少，亮晶晶的眸子满是无辜，最终他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西偏房的土屋。
他阖着眼神色惬意躺在雾气腾腾木桶中，乌黑的墨发湿漉漉垂在桶沿，水珠划过白皙胸膛，勾勒出肌理分明的线条，氤氲在细雾之中。
蓦地门吱呀一声开了，细碎的脚步声渐进，小桑桑一手拿着墨色袍子，一手攥着书，气喘吁吁跑到幕帘之后。
见状江浮舟往水里缩了缩，语气平和道，“不是说了不准进来吗？”
小桑桑眨巴着眼，两颊的酒窝浅浅，“我在包袱发现了一本有趣的书，顺便给哥哥送衣裳。”
“我拿了衣服，不用你送，快些出去。”
小桑桑踮脚废力将黑袍放在桌上，拿着书爬在桶壁上，肉嘟嘟的小脸仰望着江浮舟。
“这书好有趣，有字还有图幅，哥哥不妨看看”，说着踮脚捧着书抬到他的眼前。
蓝底金字：春江花月夜。
江浮舟一时好奇，伸手翻开那本书。
见那双眸子有些呆滞无措，小桑筠葡萄般的眸子好奇的转着，“莫非哥哥也觉得有趣？”
下一刻那本书在两人面前化为灰烬，江浮舟攒起眉头。
司洺愤愤然，想不到这丫头片子竟还藏有分桃断袖□□，他家殿下幼时又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最恨这样的事，真怕他动怒掐死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