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明嫣死后的第一天。
他抱着她还略带温热的身体, 杀了那群人。
丹傅，天玑峰峰主，蓬莱掌门……
这些在从前的他眼中看来, 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他本不屑于杀他们，也答应过无妄不再妄动杀念，可明嫣死了, 那些曾被封印住的杀念忽然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
他无法控制, 也不想控制。
丹傅临死前，身体抖如筛糠：“你，你这个魔头, 这才是真正的你是不是，你从前只是在伪装！”
他冷漠地看着他。
从头到尾，他都是这样的人。
从一出生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被写定。
他的父母亲人, 师父朋友，全部都死在他的剑下。
明嫣是一个例外，也是他最后的生机。
他踩着丹傅的脖子，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破坏他平静的生活？
进入玄天宗以后的这二十年, 明明他已经学会了掩饰自己，将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修士, 他不再杀人，也如无妄所说, 做好了自己该做的。
可他们还是要来招惹他。
丹傅被踩地无法呼吸，他青黑着脸, 从嗓子眼里冒出两个字：“活该！”
说完, 他眼睛一直, 七窍流血，竟直接吓死了。
“废物——”楚玄清一脚踢开了他。
堂堂丹宗掌门，竟如此没用。
……
明嫣死后的第二天。
她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嘴角淡淡地耷下。
他抱着她，亲在她苍白的唇瓣上：“该醒了，嫣嫣。”
明嫣不说话。
这和往日的她很不一样。
她平时总是叽叽喳喳，仿佛有数不清的话要说一样。每次亲她，她都会脸红，她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可她不知道，他一早就发现了。
“饿不饿？”
他问她。
他现在已经掌握了做小馄饨的方法，这一次，绝不会失败。
明嫣还是没有反应。
他眼底的仙纹开始变黑，肆意地张扬，蔓延至整张脸，这是修者入魔的征兆，一旦入魔，他将再也没有飞升的可能性。
但没有明嫣，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他杀了第二波找上门来的人。
这些人仅仅只是弟子。
他们的修为比第一批的掌门峰主要差得很远，平时他不会选择杀他们，因为对他来说，他们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小虫子，蚂蚁。
杀了他们，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他的杀念更甚。
但现在，仿佛只有死亡和鲜血，可以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
明嫣死后的第三天。
她依然没有醒。
整个玄天宗，已经不剩下几个活人了。
楚玄清最终将目标对准了自己。
他用幽冥火种引燃起了一片火海，然后抱着明嫣走了进去。他用自己的修为和灵力护着明嫣，她一丁点伤都不会受，却没有留给自己哪怕半点防护。
幽冥火灼烧着他的皮肤，内脏。
一直燃烧了整整七天。
他想，就这样死去也不错，没有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可上天到底是不让他死。
幽冥火虽霸道，但他这幅身体却更不讲理。
哪怕幽冥火烧焦了他的皮肤，身体却会自动汲取天地灵气，重新开始修复；心脏坏掉了，一个全新的心脏却自灵气中重新萌芽。
他的身体已经体无完肤，却还是没能死得了。
……
明嫣死后的第十天。
他开始陷入无端的绝望。
他彻底地疯狂，为了杀死自己，他用了无数的方法，那曾经一剑就要了东离老皇帝半条命的剑气，被他毫不犹豫地拿来贯穿了自己。
他的周身经脉便是在这道剑气中被摧毁于一旦。
毁了经脉，灵气便无法运转。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死了。
于是最后的时间里，他拖着这幅苟延残喘的身体，抱着明嫣回到了天枢峰。他知道她爱美，喜欢干净漂亮，所以他亲手给她换了衣服，梳了头发。
打扮好的她看起来栩栩如生，很漂亮。
她总是说，自己是整个修真界最好看的女修。
他从未承认过。
可其实在他心里，老早就是这样了。
她的容貌就好像是天上的明月，皎洁纯净，不被这俗世沾染一分一毫；笑起来的时候就更是如此，无论他有多少的焦躁和仇恨，只要一想到她的笑容，他就神奇地能够迅速平静下来。
为了守护好这份笑容，他心甘情愿付出自己的一切。
现在，她不再笑了。
都是他的错。
他将梳洗好的明嫣抱到了天枢峰顶，用仅存的灵力，让这里开满了她最喜欢的栀子花。他还记得她最后说的那句，不许火葬。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一句话留给他。
他没忍住笑了笑。
也就只有她这样的性格，才能做出这种事情。
最后，她靠在那颗树旁，周围是一片栀子花海。
美得像一副画一样。
做好这一切，他也就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他彻底地封闭自己。
封闭自己的神魂，同时封闭自己的身体。
灵气被他阻挡在身体以外，再也无法修补他的伤势，撕心裂肺的痛楚开始袭来，但他却只感觉到高兴。
不出意外，他很快就能死了。
希望明嫣还没走远，这样他就可以尽快去追赶她的脚步。
可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
他忽然特别地想再看她一眼，想听她再喊自己一声‘夫君’。
想吻她，看她害羞脸红的样子；想抱着她，轻轻嗅着她身体淡淡的体香。
突如其来的想念让他疯魔。
他趴在地上，以最后一丝意志力，努力靠近她。
“嫣嫣……”
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然而最后，他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
像是水龙头开了闸。
泪水顺着明嫣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第十年的记忆她只看了个开头，但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会做出这种行为，一定和她的死脱不了干系。
她哭道：“你怎么这么笨。”
楚玄清只是淡淡的笑。
并不解释。
“笨死了你！”明嫣一边哭，一边生气地锤了他的胸口一下：“就算我死了，你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啊，你知不知道人的命只有一条，很珍贵的。”
楚玄清瞥她一眼。
似乎，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她了吧。
明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笨死了笨死了，从来没见过你这种笨蛋，还搞什么殉情，好老土，十年前的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好吗！”
楚玄清用手替她抹干净眼泪，很不懂，为什么疼的明明是他，可她哭得比他这个本人还难过。
“呜呜呜——”
明嫣忽然扑到了男人的怀里，眼泪鼻涕全部都蹭到他衣服上。
然后死死抱紧了他的腰。
她的心好痛。
比针扎还要痛。
明嫣从来没想过，她的死亡会带给另一个人如此之大的伤害；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朋友，她所能仰仗地也只有所知不多的那些剧情。
她嘴上说着不慌，不就是穿书吗？
晋江文学城穿书的人那么多，也不缺她这么一个。
但其实，她好怕，怕得要命。
怕到每天晚上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她被原女主杀死的情节。
所以她拼命地想变强，想死在其他更强大的人手里。
她找到了楚玄清。
一是因为他强，二也是因为他这个人特别无情。
杀妻证道的男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对付这种人，杀了也不足惜。
但她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大反派，这么一个坏人，却这么在乎她，甚至甘愿要随她一起死。
明嫣只觉得自己心底里最后那道防线，也给彻底打破了。
她忽然一点都不想死。
也不想增长自己的修为了。
“不哭不哭。”
楚玄清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有些笨拙地安慰她，“我还没死。”
明嫣听了这句话猛地抬起头来，用红的像小兔子一样的眼睛瞪他：“怎么听起来你很遗憾的样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死，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下来，我保证不会为你殉情的。我会吃香的喝辣的，然后每天用你的灵石找一大堆美男陪在我旁边，过得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楚玄清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美男，还一大堆？
明嫣的小脑袋里到底塞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明嫣说：“怕了吧你！”
她傲娇地轻哼了一声。
楚玄清捏着她微微圆润的下巴，眼眸里闪过疯狂，沙哑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明嫣一点儿都不怕的看着他，语气认真，“你要是敢死，我就敢另找。”
楚玄清：“……”
忽然有些庆幸，他这具身体是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的体质。
明嫣气咻咻地咬了一口他的手，凶巴巴道：“所以不许给我死掉了，听到没？”
楚玄清轻笑着嗯了一声，然后问：“那你呢？”
明嫣说：“我，自然也不会死。”
楚玄清继续定定的看着她。
虽然没有说话，可明嫣莫名地就是知道，他想确定什么。
明嫣牵起他的手，两人十指交叉，因为刚刚替她抹过眼泪的缘故，他的手掌心有些湿润，还带着些异样的温热，可她却握地更紧，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忽然，她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
这个秘密是她最后的底牌。
是她在这个危险的异世界最后的凭仗。
她原本打算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会将这个秘密烂在心里，带进坟墓。
可现在，她打算告诉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她已经不受控制爱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