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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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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见白住院了。

    不是腰病,不是心脏病,而是发高烧。

    当他带着一身梆硬的冰碴儿进医院时,医生感叹说:“送来的非常及时,马上烧到40度了。”

    乔思思眼睛通红,后怕到站不稳,不停地弯腰对医生说谢谢。

    只有吴见白平躺在床上,看着悬在空中的点滴瓶,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是人祸。

    周杨挂断电话,烦躁地把手机扔进副驾驶。

    吴见白一病,没有人代替他,他只能面面具到,上午去滑雪场,下午去饭店,晚上去酒吧。

    刚从滑雪场出来,就接到电话,洗衣房人手不够,员工已经加班两天了。

    他不得不折返。

    滑雪场是四年前开的,那时候这片地还是荒山,他本想建一片果园,却误打误撞开了滑雪场,后来旅游业开了口,这几年的利润已经压过饭店和酒吧。

    但这边一直是吴见白在管理,他很少过来。

    几乎大半时间,他都在饭店里呆着,那是他从西城回来时开的店,从只有四张桌的苍蝇小馆,到现在的三层酒楼,中间一度破产。

    好在,转危为安。

    他从兜里掏出几乎烂掉的钱包,原本皮质的料子早就看不出,只剩连接的布料苦苦支撑。

    里面只有一张卡,放在拉链已经坏掉的暗格里。

    蒋南把床单从洗衣机里拿出来,身体像散架了的疼。

    乔思思在医院陪护,她在电话里说了一堆吴经理孤家寡人,需要照顾,还说病也是因她而起,她不照顾心里过不去。

    蒋南长长的嗯了一声,乔思思自己露出破绽,“别多想,还没有呢,他腰不好。”

    她生命力旺盛,永远不屈服,永远不会沉溺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就忘记前男友的名字,找到新目标。

    也只有她,能让她暂时从黑暗的夹缝里探出头,看看长在悬崖边的小花。

    现在,这朵小花去医院陪护新目标了,洗衣房只有她和曲苗。

    曲苗是负责后勤的主管,是吴经理把她派来洗衣房,每天她都拉着脸,把床单扔得满地都是,再发泄似的踢几脚。

    脸上再也没出现过骄傲的神色。

    蒋南从来不看她脸色,每天干自己的活,偶尔溜去后门抽烟。

    工资还没发,她不得不从软件里借钱出来,汇走一部分,留五百用于交通和买烟,这种生活她早就习惯了,烟也控制在每天五根。

    进入四月,气温逐渐回暖,堆在路边的雪渐渐消失,风也变得温柔。

    她靠在门后,深吸一口烟,在肺里停留一会再慢慢呼出,连带身体的疲惫也一同消散。

    忽然,门被一阵风吹起,嘭的关上了。

    她没睁眼,熟练地弓起手背把烟头包裹,细杆烟不禁吸,被风吹两下,直接烧到头。

    裹挟着潮湿的凉风吹过脸颊,她抖了几下,抽完最后一口,按灭烟头,揣进兜里。

    转身,抬头,眼前站着一个人。

    她随意抬眼,表情瞬间僵住,血液倒流,心脏停摆。

    周杨?是周杨!

    他就像从梦里走出来,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她甚至分不清现在的他是真实还是虚幻。

    他怎么会在这?

    蒋南缓缓吐出青烟,眼睛微微眯起,透过烟雾,她看到他苍白的脸。

    他向她走来,嘴唇翕动:“是你?”

    蒋南快速从震惊中抽离,这种故人重逢的戏码只适合发生在梦里。

    在短暂的翻山倒海冲击后,她马上摆正自己的身份。

    像她这种背着债的陈年老友应该有自知之明。

    “周杨,这么巧?”

    周杨瞳孔微缩,惊讶她冷淡的态度,虽然和记忆中珍藏的样子不太一样,但眼前活生生的站着的,确实是她。

    她为什么会在这?

    还有,身上为什么穿着洗衣房的工装?

    她不是在西城吗?难道是来找他的?

    不会的,不可能。

    她说很巧,意思是意外遇见,就和走在路上遇见邻居,在外地遇到老乡没什么区别,语气平淡的像压根不认识他。

    难道,那两夜对她来说仅仅是露水情缘,最后厌倦了,甩他一张卡就算关系结束?

    想到这,他眉目渐冷。

    眼前的女人不再年轻,身子比几年前还干瘪,栗色长发被黑色短发取代,没变的是细长的脖颈。

    她的眼神,虽然不再惊慌,却被深深的疲惫掩盖。

    他目光快速收回,拉开关上的门,也随意地说:“是啊,没想到在这遇见你,真巧。”

    蒋南任凭身体被冷风吹透,语气客气疏离,“嗯,我有点忙。”

    周杨把门开到最大,露出笑容,“我也很忙。”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狭长的走廊,这里直达酒店后厨,右手边的门则直通停车场,周杨忽然停下,身后的人也顿住。

    他转身,巨大的阴影覆盖在她身上,他捕捉到她眼神里来不及收回的失措。

    莫名的,心情忽然变好。

    “你去哪?”

    蒋南转头不看他,手指向右侧的门,“洗衣房。”

    他唇角弯起,“正好,我也要去。”

    电梯里,蒋南靠在右侧,眼前的镜子清晰地照着他们的样子。

    周杨不是那个住在洗车行,只有一套便装的学徒工了,也不是穿着布鞋蹲在锅边给她煮面的男孩了。

    她垂眼,看到笔挺的西裤恰到好处的盖在皮鞋上,鞋尖擦得锃亮。

    同样的,她也不是动不动就受委屈跑出来的阔太太了。

    身份对调,现在的她比当年的他还要惨。

    不管当年感情多刻骨铭心,经过时间的冲刷,也变得陌生了。

    周杨双手插在裤兜,还是寸头,脸胖了点,眼里的深邃忧郁被自信张扬取代,西服外面套着黑色大衣,她认得这个牌子,价格上万。

    看来,他的梦想实现了。

    那……

    她攥紧拳头,欲言又止。

    周杨一扫这两天的阴霾,脸色不再紧绷,食指勾着车钥匙转圈,哗啦啦地响。

    透过电梯倒影,她看到车钥匙是奔驰的。

    门开了,她快步走出去,周杨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手上一直转着钥匙圈。

    还没到洗衣房,就看到曲苗正烦躁的把床单踢进去,蒋南小跑过去,弯腰把地上的床单拾起。

    曲苗见她回来,脸掉下来,低头嗅了嗅,发出一声冷笑。

    “烟鬼回来啦?抽得爽吗?”

    蒋南不说话,抱着满是鞋印的床单走进去。

    她不依不饶地跟着,恨不得拿手戳她脊梁骨,“怎么没脸没皮的呢?哦,对了,你好朋友勾引到吴总了,你也觉得地位上来了是吧?”

    曲苗喜欢吴见白,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自打知道他住院后,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特意请了半天假去看他,却很快回来了。

    回来后,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时不时找茬,指桑骂槐的说她们是南方来的狐狸精。

    不过,这种话对蒋南来说没什么杀伤力,她就跟没听到一样,专注干自己的事。

    曲苗叉着腰,越想越生气,这活明明是乔思思的,她现在赖在医院里,巴着吴经理不撒手,却把她换过来遭罪。

    春天的水又凉又硬,手指沁在里面钻心的疼,不到两天,已经红肿到不敢弯曲。

    这都怪乔思思。

    只是她不在,这火气只能撒在蒋南身上。

    而且,她去经理那说了好多次,终于告知大老板,据说他要来,应该会派几个服务员下来,把她换上去最好。

    “这些都是你的,我不干了。”她靠在门边,对蒋南颐气指使道:“快点干,一会大老板来了有你好看。”

    刚说完,她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微风,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你说,有谁好看?”

    曲苗吓得一抖,差点撞到身后的人。

    周杨眼神一直盯着默默干活的蒋南,脸色差的要吃人。

    曲苗捂着心口,一脸惊魂未定。

    “周总,你…您来了。”

    大老板很少来这,大多时候只能远远看到模糊的身形,今天竟然直接叫她撞见,真不知是什么运气。

    而且,还面对面跟她说话。

    面对面!相差不到一米,还看着她,是跟她对话。

    光这么想,她就脸颊绯红,语无伦次。

    周杨咬着牙,抑制自己进去把蒋南拉出来的冲动。他亲眼看到她放满一盆冷水,蹲在地上拿搓衣板搓床单。

    她脸色越平静,他脸色就越差。

    这就是吴见白管理的公司吗?

    “洗衣机是死了吗?”

    他一直看着蒋南,看到她的手从白转红,又拎起沉重的床单拧干水。

    从始至终,她都没抬头。

    曲苗看他面色不好,赶紧解释,“是这样的,洗衣机工作量大,经常坏,床单供应不过来,所以必要时得手洗。”

    可事实是,今天没有手洗的必要。

    因为洗衣机没坏,床单也充足,让蒋南洗,单纯因为她心里不痛快。

    乔思思为什么能在病房里舒舒服服,而她却在这受苦,她故意没插紧电源,谎称洗衣机坏了。

    不过,她不担心,大老板不会在意这些的。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大老板的心都在饭店上。

    度假村,洗浴,ktv,酒吧,都是放养,掌控权都在吴经理身上。

    她露出得体微笑,准备目送大老板离开。

    只是,他并没像她想象那样转身离开,而是迈开步子,走进屋里。

    然后……把蹲着搓床单的女人扯起来,拉走了?

    他从她面前经过,曲苗靠在门口,眼里露出疑惑。

    大老板这是怎么了?

    电梯口,周杨喘着粗气,他想发火,想骂人,可是,她遭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酒店是他的,洗衣房是他的,该死的坏掉的洗衣机也是他的。

    她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受苦。

    周杨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却被自责掩盖。

    这时,蒋南说话了,她的声音很轻,像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猫。

    “周杨,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钱包。”

    她原本低着的头慢慢抬起,努力与他直视,“我曾经在里面放过一张卡,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还给我吗?”

    倏地,满腹的思念和自责忽然消散,他眼睛发红,一字一字地说:“不能。”

    她就像根本没报期望似的,平静地看着他,轻轻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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