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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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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好运没忍住,勾头朝外看去,张跃民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张跃民,白衬衫,黑西裤,跟前天没什么两样。

    其实细看还是有的,脚上的黑布鞋换成了锃亮的黑皮鞋。头发也不再是那日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头发往后,抹了摩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好看的眉眼,眼中蓄满笑意,端的是春风得意。

    梁好运不由得看直了眼。待他冲她微微一笑,梁好运方反应过来,禁不住露出笑意,看来他也蛮看中这场婚礼的。难怪不许她在婚礼上搞事。

    “来了啊。”梁好运不知道此刻应该说啥,当着胖婶的面以免暴露,干干巴巴的打声招呼。

    张跃民露出笑意“嗯”一声,看向挡在他和梁好运中间的人:“您是……?”

    “我是好运她婶子。”

    张跃民瞧她身体纤瘦,脸上有肉,胖乎乎的,“您是胖婶吧?”

    “好运跟你说过?”胖婶高兴,“快进来。老钱,老钱,啥时候发嫁?”侧开身子就喊钱多银。

    钱多银不在乎梁好运嫁过去咋样,反正钱给她挣到了。也巴不得梁好运早点滚蛋,她好招呼来给礼钱的亲朋好友。

    钱多银道:“我们找人算过,九点最好,九点一到就发嫁。”

    “几点了?”胖婶下意识问。

    张跃民瞥一眼手表,“八点四十五。”

    “那快了。”胖婶不待他开口,又朝外面喊人准备鞭炮。

    张跃民见胖婶边喊边往外去,屋里没了旁人,禁不住说:“幸亏我来的巧。”

    “她故意的。”

    原主命不好,没人给她当伴娘,可要是钱多银拿着礼物去请,乡邻乡亲的也不好意思拒绝。然而,钱多银像是忘了一样。

    先前她帮忙烧火的时候,钱多银没有像个亲人一样叮嘱她,到了婆家要如何如何。反而提醒梁好运,他们把她养大不容易,别嫁了人就不认娘家人。

    梁好运被钱多银恶心的受不了,钱多银嫌她碍眼,正合她意。

    梁好运问:“我跟你说过没嫁妆啊。胖婶咋还说来了十来个大小伙子?”

    “出去就知道了。”张跃民看到有人过来,就把伞递给梁好运,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

    “呵,这可是好烟。”来打招呼的人禁不住惊呼一声。

    张跃民心说,从民国到现在快百年了,能不好吗。不好早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爷爷特意买的。”张跃民抽几根,围上来的每人一根,“不好意思,来的急,忘了带火柴。”

    张跃民故意的。他得知梁好运在这边过的人不人鬼不鬼,就没打算跟这些人客气。临出门被他爷爷发现他裤兜瘪瘪的,老人家硬塞的。

    接过烟的人不舍得抽,夹在耳朵上,摆摆手:“没事,没事。”随即问:“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张跃民又看一眼表,这么一会儿已经过去十分钟,“还差几分钟。”

    “得赶紧放鞭炮,鞭炮响了正好。”

    看热闹的小孩都往外跑,等着捡鞭炮里的“漏网之鱼”。

    张跃民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所以他才管是不是吉时。再说了,钱多银所谓的吉时,还不是随口胡诌的。

    张跃民一听鞭炮响了,就撑开喜庆且崭新的红伞,把手递给梁好运。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嫁人都是第一次。梁好运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张跃民不愿多呆,握住她的手。

    梁好运浑身像过了电流,击的她心脏酥酥麻麻又有些酸酸的。一看张跃民迈开脚步,梁好运顾不上这些,跟着他走出梁家,听到一阵欢呼声,跟屋里的安静截然相反。

    梁好运抬眸看去,十来个身着白衬衫黑裤子的年轻男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其中一人还挂着相机给他们拍照

    梁好运禁不住转向张跃民。

    她本以为张跃民“八字不好”,顶多找一个伴郎。所以刚刚才对胖婶说的十来个年轻小伙子倍感好奇。

    张跃民跟梁好运不一样,他八字不好只是这两年。不过也随着他干边境贸易,非但没把钱败光,每次回来还都买一大包东西打破了。

    五里坡能跟张跃民他们家攀上关系的,都希望张跃民带自家孩子当“倒爷”。张跃民成亲,虽然娶个“扫把星”,大伙儿还是把家里没成家的后生贡献出来。

    张跃民小声说:“都是我同学和同村的发小儿。那个穿黑皮鞋拿相机的就是我高中同学。”

    梁好运早注意到那个身形微胖的年轻男子。男子五官很普通,但眼睛很亮,面带笑容。瞧着梁好运看他,还落落大方的挥挥手,“你俩嘀咕啥呢?快上车,别让老爷子他们等急了。”

    男子口中的老爷子便是张跃民他爷爷。

    “好运,东西都在里面?”

    梁好运回头看去,胖婶抱着包裹出来。

    “对,是这些。”

    “就这么点?”张跃民他高中同学惊呼。

    张跃民:“家里啥都有。”使个眼色,先别问,回头再说。

    对方接过去往车把头上一挎,抬脚上车。

    张跃民收起红伞。

    有个青年机灵的跑来接过去。

    张跃民下意识上车,忽然想到电影里看到的场景,人家男女主角约会,都是让女生坐前面。

    “你是坐前面还是坐后面?”张跃民小声问。

    “当然是前面!”

    张跃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正是帮他拿伞的朋友。张跃民瞪他一眼,别瞎起哄。

    以前梁好运父慈母爱,以至于她对婚姻还是有点向往的。末世多年,不光把她的毛病改了,对男女之情也淡了。毕竟啥也没活着重要。

    梁好运想说,都行。

    随即一想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干嘛不给自己留点美好的记忆呢。

    “要不,我坐前面?”梁好运说出来,脸不争气的红了。

    这也不能怪她,前世恋爱都没谈过,哪有机会跟男人这么近啊。

    张跃民冲她安慰性地笑笑。

    梁好运有了勇气,扶着车把坐上去。

    四周顿时响起哄然大笑,包括钱多银和她丈夫梁守义也露出了笑脸。

    梁好运佯装害羞的低下头,其实不想看到他们,端的怕忍不住给他们两巴掌。

    张跃民想起钱多银他们干的事,再看她笑得这么畅快,也恶心的不行,险些把隔夜饭吐出来,一刻也不停留。

    蹬起车子,张跃民一马当先。

    后面十个青年欢呼一声跟上去。不过,没人故意超过张跃民他们。

    能被家人推出来迎亲的,没一个傻的。看到没嫁妆,哪怕一个暖水瓶,一个穿衣镜也没有,这些人就知道情况不对。

    在吕梁村的时候都瞎吆喝,出了吕梁村,张跃民的高中同学追上来,不过也有控制车速,没有超过他,“跃民,啥情况?就这么点东西。”说着就看梁好运。

    张跃民道:“这事回头再说。中午别喝酒,晚点回去。”

    “事还不小?”移到另一边的青年问。

    张跃民:“挺大的。现在说那些不合适。”

    “那行吧。”张跃民他同学道,“今儿高兴,咱不说这个。”回头对众人说:“要不咱唱歌吧。热闹些。”

    有人问:“唱啥?”

    “你们都会啥?”

    张跃民想了想:“最近村里的大喇叭每天早上放《亚洲雄风》,宣传亚运会,我们都会背了。你听过没?”

    “咋没听过,车站广场天天放。”张跃民高中同学道,“今天你是新郎,你起个头。”

    梁好运不由得回头看张跃民。

    张跃民笑道:“别担心,我会。”干咳一声,“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看向他同学。

    青年立即接着唱:“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

    话音刚落,后面有人立即迫不及待地接下去。

    梁好运诧异,这首歌她会。

    并不是穿越到这里听到的,而是这首歌流传了半个多世纪。

    梁好运不好意思打扰其他人,小声说:“我也会。”

    “那等一下咱们一起唱。”张跃民道。

    梁好运连连点头,跟着张跃民唱:“亚洲风乍起~~亚洲雄风震天吼~~~”

    ——

    “咋又放这首歌?一天天的,不腻啊。”

    抱怨的人朝大喇叭看去,看到一群白衣黑裤,惊呼道,“是你们啊?这么快?”看到张跃民想下车,连忙说:“别下来,别下来,你爷瞅老半天了。我跟他说早着呢。你爷爷非说,心慌。有啥可慌的。”猛然想起什么,朝东吼,“大爷,大爷,跃民回来了。”

    最东边的小院里跑出来一位老者。

    张跃民脚上用力,梁好运就觉得嗖一下停在了老人身边。

    老人头发花白,精神却很好,不看他那头白发,说他五十多也没人怀疑。

    老人看到孙媳妇依然是梁好运,长舒一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转向院内,“跃华,放鞭炮。”

    “来了,来了。”

    没容梁好运看清长相,一个男人就提着鞭炮往远处跑。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预示着新人进门,三三两两挤在一起说话的亲戚邻居全被吸引过来,跟那天她和张跃民中了桑塔纳有一拼。

    这等阵仗,梁好运何曾见过,不由地露出一脸的警惕。

    “瞧你们把人家闺女吓的。”从院里跑出的一位身形微胖的中年女人,甩出这么一句,没等梁好运跟她打招呼,女人就转身打开手里拎的布袋子朝东去,“都过来,都过来,吃糖,吃糖……”

    恨不得把梁好运盯出花来的人们立即抛下她,齐齐跟着那个女人往东跑去。

    梁好运不由得松一口气。

    张跃民握着她的手,低声说:“别怕,咱们进去吧。”

    “伞呢?”张爷爷问。

    张跃民:“都来家了还打伞?这是哪儿的规矩。”

    “你管哪来的。”

    张爷爷家以前穷,买不起崭新的红伞,可没这些规矩。还不是前些日子去一个老战友家吃喜酒,瞧着人家这么讲究,虽然不知道为啥,也给张跃民弄了一把。都是当孙子的,不能人家孙子有,他孙子没。

    张跃民被他这么一吼,连忙撑起伞,拉着梁好运进屋。

    张爷爷下意识更进去,一想不对劲,又吼:“老村长呢?”

    梁好运和张跃民不由自主地停下。

    “来了,来了。”

    一股浓浓的旱烟味儿从梁好运身边飘过,跟前多了一个老头,老头瞧着六十多岁,手里还拿着一杆老烟枪,烟枪上挂着一个沾满了烟油的烟袋,烟袋上面绣的字已被污渍脏的看不真切。

    只见那老头咂一口烟袋嘴,吐出来就转过身,“这就是跃民那媳妇?这闺女长得,真俊。瞧瞧这要身高有身高,要长相有长相,小嘴巴大眼睛——”

    “赶紧开始!”张爷爷后退一步,眉头紧锁的吼他。

    老头噎了一下,不大痛快:“你们家钟才响九下,这么急干啥?”

    张跃民昨儿就跟他爷说了梁好运的事。报警由他和梁好运去,师专那边要劳烦他同学,最好由他同学开车载着校领导去梁好运她堂姐代课的学校,再载着领导一块去吕梁村。能跟警察撞一块再好不过。

    这事张跃民还没跟他同学说。张爷爷心里惦记着这事,自然是想早点开饭,早点把亲戚送走,把此事告诉张跃民的同学。最好今天下午能去一趟市教育局,否则学校为了掩盖他们失察,极有可能把此事糊弄过去。

    周围不是亲戚就是邻居,张爷爷没法跟老村长说这事,道:“家家户户要下地收小麦,早点开饭让大伙儿早点回去。”

    老村长想想:“也是啊。跃民,领着你媳妇过来。大哥,赶紧去跟大嫂坐好,好拜堂。”

    梁好运不由得抬起头,这么一看惊了一下,坐北朝南八间青砖大瓦房,两间一个门,显然有张跃民的两间。怪不得张跃民的大伯大妈容不下他。

    要是没张跃民,这么大的家业可都是他堂哥张跃华一个人的。

    梁好运进屋,就低眉垂眼,听着老村长的吆喝同张跃民拜了堂。

    坐在正中央的两位老人每人递出一个红包

    梁好运眼角余光看到张跃华身边四十来岁的女子突然上前半步像是要说些什么,又被张跃华使劲拽回去。

    梁好运顿时知道,那就是张跃华的妈。

    给张跃民下安眠药的,估计这就是这女人。张家一家四口都在观礼,只有她流露出不甘,微微带有些恨意。

    梁好运看到张跃民的奶奶,明显比张爷爷大不少,气色不甚好,担心把老人气晕过去,就装没看见,跟张跃民回位于最东边的新房。

    进了新房,果然不出梁好运所料,一间卧室和一间厅堂。与隔壁张爷爷那边不同的是,老人的卧室在西边,他们的卧室在最东边。

    梁好运在卧室里跟张跃民聊天,老人家在他堂屋里估计也听不见。梁好运不禁感慨,这房子盖的,用心了,讲究。

    “你在屋里别出去,我去招呼客人。”

    梁好运:“我不用帮忙招呼?”

    “不用。咱们村的人不会乱闹,亲戚里有些不要脸的可能会打趣你。”张跃民不放心,“门从里面关上。”

    梁好运乐得落个清静,“行。”从里面闩上,梁好运就打量他们的新房。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书桌上只有几本书和一支笔,东西少的可怜。

    梁好运估计都被张跃民偷/渡县里去了。

    “来的客,来的客,静一静,静一静……”

    梁好运听到老村长的声音,不由地朝外看去。

    老村长挥舞着他的老烟枪,“大伙儿都知道跃民他没娘,是他爷爷奶奶和大爷大妈带大的,跃华他姥姥家的人,还有他奶奶娘家人坐正堂,其他亲戚随便坐。咱们村的老少爷们别着急,先紧着客人。今天酒席多,一茬能坐完。小孩别进去,我单给你们开两桌,剩下的糖果瓜子花生都归你们……”

    乱糟糟的大院瞬间变得井然有序。

    梁好运不禁露出笑意,怪不得让他管事,这个老村长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村长,在村里很有威望啊。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

    梁好运问:“谁呀?”

    “我。”

    梁好运连忙打开门,“你咋又回来?”

    “爷爷让我问问你是出去吃,还是在屋里吃。”

    张家的亲戚梁好运不认识,也不想认识他们:“能不出去吗?”

    “行啊。”张跃民道:“不过是你自己在这儿,我得去陪我那些同学和发小儿。”

    梁好运心大,“你去吧。”

    张跃民给她弄一盆菜,又拿一个馒头,随即又给她送一盆甜汤。

    “这么多?”梁好运惊呼。

    张跃民:“先喝汤吃肉,馒头留最后吃。我就在院里,有事趴窗户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忙去吧。”梁好运道。

    张跃民打量她一番,见她确实没有胆怯之色,就出去招呼客人。

    张爷爷刚刚说收麦子,并不是随口扯的。

    有的麦子黄了,有的麦子还得过几天,不过也得忙着修整打麦子的场地,缝补盛麦子的袋子,没空在这边多待。

    大概一个小时,酒宴就接近尾声。

    忙着招呼客人的张跃民却没怎么吃东西,趁着亲戚起身寒暄的时候,张跃民抓紧吃点,就喊梁好运出来一起送客。

    张跃民的大姑奶奶看到梁好运的长相,禁不住感慨:“这闺女真俊啊。跃民,你爷爷奶奶把你养大可不容易。听说今年还打算参加高考,有把握吧?”

    “要不是错过高考,我早考上了。”张跃民信心满满。

    大姑奶奶知道他学习成绩好,笑道:“那就好。听我的,做生意不是长久事。还是得考上大学有个铁饭碗。你看你爷爷,一个月能领好几百块钱。别学你大伯那个没出息的,擀面杖都打断,就是不上学。你看他现在只能在家务农。”

    “大姑,你们家出了几个大学生?”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过来,大姑奶奶的神色骤变,尴尬的甚是难堪。

    “跃华他娘,咋跟你姑说话?”张奶奶忍不住开口。

    张跃华他妈罗兰香走过来一点,道:“娘,不是我多嘴,跃华他爹当初为啥不上学?还不是大姑把他们家孩子送过来,整天闹哄哄的,跃华他爹学不进去。大姑,谁都可以说这话,就你没资格。”

    以前人不懂避孕,孩子有了不舍得弄掉,大姑奶奶生了六个养不起,赶巧张爷爷和张奶奶从战场上下来,被安排到县里工作,家里条件好点,就把几个外甥外甥女接过来。

    这事每年罗兰香都会念叨一下,但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过。

    大姑奶奶越发难堪,眼泪瞬间出来了。

    这事张跃民没跟梁好运说,不过瞧着张跃民对这姑奶奶的态度,没有敷衍,想来这老太太人不错。

    罗兰香身为小辈这么不依不饶,难不成她俩有仇。

    梁好运沉吟片刻,想到张跃民同她说的事,觉得这是个机会:“大妈,你这话谁都可以说,就你不能说。”

    “我咋不能说?”罗兰香没料到梁好运突然开口,误以为里面有什么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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