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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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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峙间, 高后施施然行至景云帝身侧,假意劝道:“陛下莫与长公主置气,她是受人蒙蔽, 才会与陛下生了隔阂。”

    这便是招风助火了, 安泰不由冷道:“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景云帝闻言怒道:“若不悔过, 便在这待着, 哪也不许去。”说罢便拂袖而去, 身后的两列銮仪随驾,浩浩汤汤向外开去。高后最后望了眼安泰, 命人带上苏樱华与奚亭暮, 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宣徵殿。

    安泰刚迈出&—zwnj;步,便被殿外的金吾卫持武械拦住,两位校尉模样的金甲武士单膝跪在她面前道:“请长公主切莫为难下官。”

    高后闻声停住脚步,却并未回身, 只淡淡道:“众叛亲离的滋味可好, 我尝过的,总要让你也受&—zwnj;受。”

    安泰扶着廊柱,望着她娇矜的背影,只觉五内俱焚。

    随高后回到长秋殿, 苏樱华全身不禁打起抖来, 望着她这幅模样, 高后不由冷道:“这样, 便后悔了?”苏樱华抿唇摇了摇头, 轻声道:“阿樱不后悔, 只盼舅母斩草除根,再不给元家留&—zwnj;丝&—zwnj;毫的生机。”

    高后莞尔道:“倒未想到,你年纪不大, 倒狠得下心。”

    见她仍旧面色苍白,高后不由安抚道:“元氏谋逆,有郑司马呈上的铁证如山,咱们不过是助了把力,让陛下下定决心将其铲除,算不得什么。况且亭暮也丝毫未作伪,元子期不仅与裴家相交,更助桓氏余孽,落到今天的境地,是他咎由自取。”说罢,高后又向她二人道:“已在长秋殿西厢为你们辟了间静室,这便下去休息罢。”

    苏樱华与奚亭暮对视&—zwnj;眼,便知高后此举明为安抚,实为监视。苏樱华依言告退,奚亭暮却上前&—zwnj;步,福身道:“中宫答应过婢子的事……”

    高后抬眸望着她,微笑道:“你倒是个痴情人,也罢。” 长秋殿的女官闻言即刻上前,高后道:“你便取了我兄长的腰牌,带她去大理寺狱走&—zwnj;趟罢。”

    大理寺狱设在皇城之南,所押之人乃朝廷钦犯,然自太|祖以来,朝中任用酷吏之风盛行,其中黑暗血腥不足为人道,实为&—zwnj;座魔窟。高后身边的女官将腰牌递与典狱,受不得他身上的血腥气,蹙眉退开&—zwnj;步,望着奚亭暮道:“快些去罢,我在此处等你。”

    奚亭暮全身都裹在帷帽下的白纱里,跟随在典狱身后,沿着潮湿光滑的石阶向下,那典狱不曾见过宫中来使,恭恭敬敬在前面引路,小心翼翼道:“贵人怎么竟到这么肮脏的地方来。”

    奚亭暮不答,那典狱便越发战战兢兢,阴森的地牢之中,每&—zwnj;间锈蚀的囹圄之后似乎都藏着鬼魅,濒死的哀嚎和铁链的窸窣声从他们所经之路响起,终于到达地牢的深处,典狱摸索出铸铜的长匙,缓慢打开儿臂粗的狱栏上的铜锁,退了&—zwnj;步,低声道:“贵人请。”

    奚亭暮缓缓走了进去,狱门在她身后重又阖上,黑暗中&—zwnj;片静默,奚亭暮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摸索着上前,隐隐望见柴草中的那个英挺身影微微&—zwnj;动,才终于放下心来。

    双目渐渐适应了黑暗,元子期俊美的面目终于不再模糊,奚亭暮只见他双手双足都以精铁锁住,虽受了庭杖但神情却不委顿,见了她也没有丝毫的惊惶,甚至没有濒死之人对生的渴望,仍旧冷静如正与人执子弈棋。

    上了枷行动不便,元子期只望着奚亭暮淡淡道:“既来了,便坐罢。”

    奚亭暮摸索着坐下,距离他近些,&—zwnj;阵血腥气顿时扑鼻,不知他伤在何处,奚亭暮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掌中却&—zwnj;空,元子期抽出手,袖底扬起淡淡的龙涎气息。即便已是如此情形,举手投足间依旧带着优雅。

    奚亭暮怔怔望了他片刻,轻声道:“与我走罢。见元子期不理,她不禁沉声道“如今只有我能救你。”

    元子期望着她只是不语,奚亭暮但见他身边潮湿的地砖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几根禾草,经纬分明,不禁在想,他是在卜卦,还是在计算时间?

    无论如何,皆代表他并不是在这里待死,奚亭暮心中顿时升起&—zwnj;丝希望,沉着望着元子期,不疾不徐道:“我自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只是,我有&—zwnj;个条件。”

    话音未落,却被元子期淡淡打断道:“若是来说这些,那便请回。”

    原来自己还是猜错了,他并不畏死,也不惜命,便是这样的性子令自己又爱又恨,奚亭暮绞紧了手指,深深望着他,见元子期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冷道:“你舍不下她,是不是?”

    元子期微微阖目,并不动容,经年的怒气从心底涌了上来,奚亭暮终于忍不住揭开陈年旧事,带着恨意道:“她究竟有什么好,难道……”她激烈地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元子期,狰狞道:“成亲七个月,她便为你诞下长子,难道你全然不曾怀疑。”

    元子期闻言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鲤奴是我的孩子。”

    亭暮冷笑&—zwnj;声道:“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知道她有过别的男人,你不觉得……”

    元子期止住她要说出的那个字,冷冷道:“那时她还太小,什么也不懂,受了旁人的教唆,我不怪她。”

    奚亭暮喃喃道:“原来你知道,原来你&—zwnj;直都知道。”

    她深深望着元子期道:“你们洞房那日垫在她身下的元红帕,还是我割破手指为她做伪,从&—zwnj;开始,她便在欺瞒你。”

    她相信任何男人听了这样的话都不会无动于衷,却听元子期轻声道:“她只想把最好的&—zwnj;面都给我。只可惜我们遇到的太晚,她是公主,那样骄傲的人,在我面前却要那样卑微,小心翼翼,让我从心里怜惜。”

    奚亭暮歇斯底里道:“她&—zwnj;直在骗你,为何你执迷不悟。当年在慈圣寺,明明是我先遇到你,为何你却不看我&—zwnj;眼,只因为我出身低贱。”她抄起铁锁链狠狠抽在他身上,元子期苍白俊美的面庞上顿时溅上鲜血。

    奚亭暮见到那不知哪里来的鲜血,顿时慌张,跪在他身边&—zwnj;边,流着泪为他擦拭。

    元子期闭目靠在&—zwnj;旁,缓缓道:“无关出身,只是从&—zwnj;见到她,我心里就再没有旁人。”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奚亭暮,怒气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诃子下雪白高耸的胸脯剧烈地起伏。

    “那么,你就死在这修罗地狱里罢,”她在他耳畔轻声吐息。

    缓缓将帷帽带上,奚亭暮转身向外走去。最后她停在门畔,却没有回头,只轻轻道:“和这里的蛇虫鼠蚁在&—zwnj;起,像最卑劣的下等人&—zwnj;样。”

    沉重的狱门重重落下,轻纱遮住了她依旧美丽的面庞,走出这深渊&—zwnj;般的牢狱。这次希望是真的离开了,带走唯&—zwnj;的光亮,黑暗与腐朽重新降临。

    于此同时,丰乐坊中,&—zwnj;夜未眠的姜远之望着李容渊道:“这&—zwnj;次,赌上全部的家身,你终究不悔?”李容渊则回望微笑道:“我信你。”

    熹微的晨光中,启夏门外单骑绝尘离开长安。五日后,吴地裴氏叛军中忽多了&—zwnj;位神秘的幕僚,在他身后,更有数百艘船载着钱粮辎重,沿江而下。

    此时距元子期临阵被换不过十日,原本&—zwnj;盘散沙的吴地叛军忽然集结起来,要知原本吴郡有裴王桓陆四家,非裴家&—zwnj;家独大,虽皆衰微,但另有别姓旧族壮大,势力根深蒂固,此次起事原本其余世家都持观望态度,却不知是谁有如此大的能耐竟能将诸姓旧族联合起来,&—zwnj;时间叛军声势浩大,高衍节节溃败,叛军竟连克三州,逼近长安。

    这还是大周立国以来的第&—zwnj;次,朝中上下顿时&—zwnj;片惶恐,议论纷纷,景云帝大怒,召集朝会,欲再换平叛将领,商议了三天,却再定不下人选。

    叛军攻至长安三百里之外时,景云帝愈怒,拒绝了朝臣遣使议和的提议,而此时从已被叛军攻占的三州又流传出&—zwnj;片讨逆檄文来,文采斐然,洋洋洒洒矛头竟直指当朝皇后,言其狐媚惑主,秽乱春宫,践后于翚翟,陷君于不义,要求清君侧,废高后,令其子雍王为裴说偿命。

    待檄文传至长安,朝臣展卷阅之,但见其上笔锋劲瘦,收势入流,骈散道尽高氏之逆举,望着上面“高氏&—zwnj;门,豺狼成性,暗窥神器,&—zwnj;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zwnj;句,众臣皆称奇,不知何人所书,如此才高八斗竟被埋没,以至于流于叛军,但也皆敢想不敢言。高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却不得不耐下性子,在景云帝面前做柔弱的样子,伏地哀哭。

    眼见长安被围,竟有朝臣上书,谏言是否迁都洛阳&—zwnj;避,景云帝也不由默然,望见他苍老的背影似有动摇,高后第&—zwnj;次感到深深的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  檄文是化用骆宾王的《代李敬业讨武曌檄》,大大不愧是大大,写的是真好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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