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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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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满怀心事, 阿素最惦记的却是琥珀,忙唤人去车上将她抱下来。请了府中供奉的医正仔细查看一番,发觉她只是受了重击, 并无大碍。阿素这才放下心来。

    半晌后琥珀幽幽转醒, 紧紧拉住阿素的手道:“方才那歹人可伤了娘子?”

    阿素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琥珀松了口气, 忧心地望着她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未落, 朱雀已推门而入,想必安顿好了萨利亚, 方来寻她。阿素思前想后, 越发心惊,然朱雀并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阿素怔怔望着她在房中忙碌。

    见她唇角有些擦伤,朱雀取了青瓷瓶来为她上药。阿素却颇有些心不在焉, 心想, 那唤作萨利亚的男人想必就是潜逃的高昌乱匪,李容渊虽奉命捉他,实则与他是一伙。萨利亚原本乔装改扮躲在平康坊的郑妙儿家,然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容渊想将他藏在自己府中, 却又不好直接出面, 只能借她之手……

    那日萨利亚落入李容渊怀中, 又让假母送上那沙棘花, 想必是有意为之, 为的便是要引起自己的注意。想明白了这一切,阿素深深叹了口气,原来一切皆在李容渊掌控之中, 自己已然入彀却不自知,做了他的棋子。而那日他对自己似动情,也不过是做戏,说来好笑,竟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相信,他对自己也有几分真心。

    他那样的人,又怎会有真心。

    已然是第二世了,自己依旧如此天真,阿素指尖都有些颤抖。朱雀柔声道:“娘子勿多思,一切待郎主回来。”阿素勉强笑了笑,却推开她的手,起身走入帷幕之间,径自上了卧榻。

    阿素抱着白团子蜷缩进锦丝里,此时她更忧心的一件事是,萨利亚当日入宫行刺,若是受陷害自家的幕后之人指使,那李容渊又在其中有何牵涉?

    越想越心惊,阿素辗转反侧,连琥珀唤她也没有听到,待有察觉之时候,已被人揽着腰翻了个身。阿素惊惶抬眸,正对上一双秀澈的眼,以及熟悉的白檀气息。

    今日李容渊回来之时已近傍晚,先随朱雀去看了看被安顿在东苑的萨利亚,接着便到西苑去寻阿素。然而他迈入那间寝室便察觉出微妙的不同来,帐幔间未点灯,床榻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琥珀慌忙上前想将人唤起,却被他喝止,望着那纤细的腰身,他心中不由一阵柔软,坐在床边将人揽进自己怀里,然而片刻后便发觉异样。

    见李容渊蹙着眉,目光落在自己嘴唇上,阿素想起此前在萨利亚手下挣扎,嘴唇擦破了一处,微微侧过头去。李容渊却不许她动,捏起她的下颌端详,阿素不舒服地挣扎,想按住他的手,纤手却被他反握在掌中。李容渊按住她的臂膀,撩起上襦的衣袖仔细探查,阿素此时才发觉,因被萨利亚反剪双手,她白皙的臂膀落下了两道青紫的印记。

    李容渊的手指在那淤青上轻轻一按,阿素疼得呲牙咧嘴,但见他面色愈沉,似有山雨欲来。

    李容渊将她的衣袖放下,轻轻揉捏手臂的皮肉为其放松,神色沉静珍惜,像是在琢磨一件绝世珍宝。但一旁朱雀知道他已然怒极,不由在心中嗔怪萨利亚下手不知轻重,竟伤到了阿素,但见他已然触怒于李容渊,欲张口求情,却听李容渊淡淡道:“二十鞭。”

    朱雀脸色一白,那人本受了伤,再挨二十鞭子,不知能不能经得住,然李容渊的声音不容抗辩,她只能领命而去。

    待朱雀离去,李容渊方放开阿素的手,将其收回被衾之内,轻叹道:“是我的错,让你受了惊吓,好好歇罢,待明日起床,一切便都过去了。”

    远远似传来长鞭破空之音,阿素暗暗吃惊,李容渊竟为了自己要抽那人二十鞭。明明没有真心,如今却作出一副柔情满满的样子,也不知是要给谁看。想到此处阿素垂下长长的睫毛,背对他而卧,只是不理。

    然而身后之人却得寸进尺,坐在她身边,像给一只猫顺毛似的,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力道不轻不重,助她安眠。阿素翻了个身,那手便一下落了个空,李容渊却一点也不恼。如今面前之人倒会对自己使小性了,李容渊微微翘起唇角,他最不喜的便是她惧怕自己,虽对他曲意逢迎,心里却时时刻刻想着要逃开。

    他想让她对自己撒娇,对自己小声述说那些从来未曾对旁人说过的心事,就像许多年前时的那样。

    今日阿素去平康坊闹了一场,他心中竟像饮了蜜一般甜,见了她方才娇嗔的样子,更觉可爱,心动不已。这些时日的苦心,兴许终于有了些许回报。望着她单薄的脊背,纤细的腰身,心中一片柔软疼惜。他简直为自己这一瞬的感情流露吃惊,也只有在面对她时,他才会失控。

    阿素明显能感觉的出身后之人心情很好,她却觉得心凉,到了这样的时候,他还要做出如此深情款款的样子,是真的将她当作不经事之人,由得逗弄驱使。然尚有一丝期望,阿素最终转过身去,望了他许久才开口道:“昨日之事,是否早在殿下计划之内?”

    她藏在心中未说的那句话是,殿下究竟将我当作……然而李容渊只是握着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许久后方道:“不需劳神想这些。”

    他依旧轻描淡写揭过,阿素从他掌中挣脱手,最后一丝希望也失了去,唇畔的伤口崩出一丝鲜血,她只觉得唇齿间都是血腥味道,未点灯,帐中一片黑暗,只有些微的月光透过窗棱照了进来,在轻柔的幔帐上打下嶙峋的怪影,闷不透风,那点点血气在帐中漫开,无边令人焦躁,连外面的蝉声似乎都褪去了。

    阿素方舔了舔嘴唇,下颌就被捏住了,李容渊缓缓凑近,幽静的气息环绕,唇角一片温热,他低头将那饱满唇瓣上的血珠都轻轻吮吸殆尽,方才放开她,声音沙哑道:“疼吗?”

    被钳制在怀中,阿素无比清晰感觉出他的情动,然而只觉得灰心,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都由他掌控,她只能被动承受,时时怕触怒于他,譬如现在,即便他要做什么,她也绝无能力反抗。

    阿素偏过头去不答,却被误解成羞怯,感觉到被轻轻放倒,有力的手臂正撑着自己身体两侧,他俯身下来时,呼吸间也带着喘息,白檀的气息愈浓烈。灼热的吻落在额上,转而向下,舌尖轻柔扫过睫毛,在唇畔停留一瞬又滑过颈项,是极珍惜的样子。带着压迫感的气势逼上来,阿素只觉胸前的系带在他有力的手指下脆弱不堪。

    她用力闭了下眼睛,终于忍无可忍推开他。是全然的的防备与拒绝姿态,旖旎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殿下清醒些了吗。”阿素坐起身,用被衾盖住自己,蜷缩在榻边一角冷道。然而当她望向李容渊的时候,发觉他修长的手正按在颈侧,透过月光,隐隐可见那一长长的红痕,已经微微肿了起来。然而深邃的五官皆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自己方才推开他时指甲划出的痕迹,阿素一惊,不由向后缩了缩,这里毕竟是他的府邸,当真触怒了他,自己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李容渊垂着长睫,仿佛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眸色深深,竟似颇为受伤。阿素轻声道:“殿下若是用强,我也无法。”

    她缩在榻角的隐枕之间,横下心道:“我自然知道,触怒殿下是什么后果,然而不愿便是不愿,要杀要剐也随殿下。”

    阿素知道如今生死由人,然等了而许久却不待李容渊发落,才悄悄抬眸望了他一眼,发觉他的表情竟像是被狠狠咬了一口,偏过头去,碎发下藏着的淡色的双眸中似含着雾气。

    不过这情态只是一瞬,下一刻他径自起身,走下床榻,直到走出帐幔之时才淡淡道:“休息罢,勿多忧多思。”依旧是上位者惯常的语气。

    阿素松下一口气,不知为什么觉得他的背影莫名萧然。

    因伤在唇畔,阿素不愿见人,便在永仙处告了假,这几日未曾入宫伴她读书,在西苑中静养。自那日起她未曾再见李容渊,想必是自己一番话起了作用,让他对自己失了兴趣。

    这样也好,阿素想,如今她更好奇的是那唤作萨利亚的男人的身份,他为何会入宫行刺,又与构陷自家之人有何关系?自那日起他便在东苑养伤,阿素决心若有机会要查清楚这件事。

    然而她几日未入宫,官学中却有人将她惦记,譬如那位王昉王公子,已焦虑地一日三次向永仙打听,她身边那位侍读的美人究竟去了何处。直惹的公主殿下不耐烦得紧,要拿鞭子抽他。

    然而这还了得,王昉毕竟是朝廷命官之子,出身世勋世宦之高门,教养公主的傅母在一旁拦了,永仙终于决定还是要给他父亲一个面子,此次就先放他一马。然而经此一事,陛下最宠爱的十三公主的娇蛮之名也越发声名远播,坊间皆议论,不知将来哪位郎君将来有幸尚主,得做天家娇婿。

    不过永仙自己却知,早在两年多以前,父皇就有意为她指下一门婚事,虽然母后不悦,但她自己是极满意的。然而她虽将元剑雪视为自己未来的驸马,不知为何,两人之间却一直似有隔阂。

    永仙望着直棱窗外灿烂的宫花微微叹了口气,身边的侍女玉英知她所想,微笑道:“如今曲江池畔的荷花刚谢,殿下不妨办一场采莲宴,请京中勋贵家的郎君与娘子同游。这样也可……”

    见永仙睁大眼睛望她,玉英以团扇掩唇笑道:“也可与驸马说些体己话。”

    她声音虽低,但永仙还是听得清那两个字,知她指的是元剑雪,嗔道:“好啊,惯得你们上了脸,如今都敢拿我打趣。”

    她虽是斥责,表情却颇有些娇羞,身边的玉英与玉华对视一眼,即刻应诺,吩咐殿中省内侍官去筹备。

    第二日弘文馆下了学,元剑雪果然收到一封请柬,他拆开火漆看了看,便命身边的侍从去回了话。

    然而他刚过了翰林院,穿过翔鸾阁走到望仙门,便见一辆华美的车辇风风火火停在他面前,永仙扶着两位侍女怒气冲冲从车驾上走下来道:“你究竟是何意。”

    元剑雪长身玉立,淡淡道:“殿下无怪,事务繁忙,抽不出身去赴宴。”如今他已长开,是成年男子身形,站在那里神情端方,举止优雅。永仙知道元氏是前朝的皇族旧贵,门风极严,男子皆君子谦谦,温润如玉,是她极爱的样子。

    相比之下自己便显浮躁了些,永仙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等到了秋闱,他便要入仕,再不在这宫中读书了。她本是为了他才央求父皇破了例,在官学中读书,若是他不在了,这书读起来也无甚滋味。想到此处,永仙急切望着他令道:“我令你去,难道你要抗旨不成。”

    她虽这么说,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元剑雪蹙眉望了她一会,想起一件事来,终于开口道:“你身边那位侍读……近日为何不在。”

    永仙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近日来打听这件事的人太多了,她也未放在心上,反而献宝一般道:“你若去,我便带上她一起。”

    元剑雪道:“你只告诉我,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永仙不耐道:“也没什么,说是病了,在家养着,过几日便好了。”

    说完又望着元剑雪,眼睛亮晶晶道:“若我带上她,你去不去?”

    元剑雪望了她一眼,兴味索然道:“不去。”

    说完便带着侍从走向宫门,永仙望着他的背影,赌气道:“那你可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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