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恐怖小说 > 折枝记 > 第46章 如意

第46章 如意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此时业已宵禁, 长安城中万籁俱静,阿素睡得饱了,这会倒精神得很, 随李容渊一同迈入府门的时候朱雀一面念叨着更深露重, 一面用裘衣将她从头到脚裹住。

    回到东苑, 饮澜与听风并霜月雾月已等在那里许久。朱雀替李容渊解下澜袍, 吩咐她们准备伺候洗漱, 阿素裹着裘衣,埋在雪白毛领的长绒里, 围着炭火捧着一碗炖好的川贝银耳雪梨汤。

    这本是为李容渊准备的, 大约他嫌太甜,一转手便赏了自己,阿素极乐见其成,安安静静地跪坐在食案前, 认真用水晶匙将自己最不喜欢的银耳一朵朵偷偷捞出来, 才极满足地捧着梨汤喝起来。

    其时已近年关,朱雀身为府中女史,每日筹办礼单,理支出进项已繁忙非常, 待饮澜等一众人得了吩咐下去准备, 不由以纤手遮口, 了个小小的哈欠, 阿素即刻起身道:“阿姊休息罢, 此处自有我照应。”

    朱雀笑道:“娘子如今大了,  倒会体贴人了。”虽这么说, 但足下未动,自然是不放心她伺候李容渊。

    阿素赧然, 为了证明自己也会做事一般,走到榻前持起方才饮澜已灌了香烧热的熏笼,掀了红绡,握着长柄探入被褥间熨烫,不一会便将锦衾熏得松软宜睡,倒是有模有样。她虽未亲手做过这事,但整日见旁人做,看了些时日便已入了门,此时在朱雀面前现了一手,见她目光中带着讶异与赞赏,心中不禁有些得意起来。

    这般想着,心中一个分神,手下那长柄的鎏金熏笼撞在了榻边雕栏一角,沉香灰一下便洒了出来,正沥在泛着柔光的锦被上,半燃着的香灰泛着暗红,眼看便要在上面烧出个洞来。

    阿素下意识伸手想去捡那香灰,纤手却被人牢牢握住,即便如此,指尖上沾了一点,已经泛起了一片红。若非那人眼疾手快,只怕她的手便要烫出泡来。

    即便如此,十指连心,阿素已经痛的泪眼汪汪。李容渊面色沉沉捏住她的手将她拖到一方书案前,按着她的手贴在盛了水的冰瓷笔洗侧壁上。一阵清凉,疼痛稍缓,阿素松了口气,忍不住回头望向帐中,只怕那天丝锦被已被烧烂了一片。她想提醒一句,然而望见李容渊的神色,默默将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朱雀既忧且急,忍不住叹气,即刻转身而出,许是去寻药,竟无一人理会那洒了一床沉香灰的眠榻。

    李容渊将阿素的手按在冰瓷笔洗上好一会,阿素觉得不怎么痛了,使了使劲将抽出手,低声道:“没……没事了。”

    李容渊并未松开她的手,阿素悄悄曲起手指,却被他将蜷缩的指一一分开。李容渊碾了碾她泛红的指尖,阿素立刻就红了圆圈,强忍着没眼泪流下来。

    李容渊叹了口气,此时朱雀正端着托案上来,上面有一块绸帕,一青瓷小瓶和一碟子碎冰。她刚走到李容渊身前放下东西,便听他淡淡道:“下去吧。”朱雀一怔,望了眼阿素,还是依言而去。

    室外饮澜听风并霜月雾月已备好了热水青盐,朱雀揣摩着李容渊的意思,命她们将东西送进去便出来。

    见饮澜一列人鱼贯入内,放下盛着热水的鎏金面盆和青盐面脂等物,重新收拾了那洒了香灰的床榻便躬身退下,阿素极忐忑。李容渊依旧握着她的手,取过青瓷瓶中的伤药抹在她指尖上,又用绸布包了些碎冰让她握着,才松开她径自走到一旁。

    李容渊掌中的刀伤未愈,自不能沾水,只能以另一手取了巾帕浸了热水净了面,待收拾完毕又走到她面前。阿素知道他极爱洁,即使手上有伤不方便,也要清洗干净方能入睡。阿素心中赧然,这些不便都是因她而起,三步并两步走到李容渊身前,想服侍他一次,却被他拎着拖入帷幕内径直按在床榻之上。

    阿素手足无措坐起身,李容渊用巾帕沾了热水给她擦了脸,又让她用青盐漱口,之后掷了巾帛,修长的手径自探入裙摆寻她小腿。

    阿素一惊,挣扎不及,已被李容渊握住了脚踝。她今日一袭石榴绸裙齐胸而系,幸得里面穿了袴裆与胫裤,即便裙摆被掀起也还有遮掩之物。

    即便如此,阿素依旧涨红了脸,蹬着腿死命挣扎,然而她又怎么能挣得过他的力气,轻而易举被握住小腿,之后被除了足上的高头锦履,褪了罗袜,最后粉嫩的双足便被按进了热水里。

    见李容渊蹙眉望着她,阿素方觉是自己会错了意,耳尖顿时泛起一片红,老老实实坐在床沿上,也顾不得从小被教导不许在男子面前垂足坐。

    李容渊的手正按在她膝盖之上,阿素只觉一阵热力顺着薄薄的绸裙透了上来,低着头不去看他,只望着自己浸浴在水中白皙双足,圆润的指甲盖泛着樱粉,倒是小巧可爱。

    李容渊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翘起唇角。阿素有些不好意思蜷起脚趾,扭着身子够住一旁的巾帛,悄悄伸回双足擦了擦,却发觉如今情势尴尬。她没有鞋履穿,如何走得下这床榻。

    李容渊似浑然不觉,解了外衫径自迈上床榻,是要就寝的样子,室内炭火烧得很旺,阿素隐隐见他只着一件素色中衣,领口松散,露出紧实的胸膛,顿觉面热。

    不久后帐中灯也熄灭了,只余四角的明珠发出柔和的微光,此时阿素警觉了许多,不留痕迹地向旁边挪了挪,缩在榻上一角,然李容渊似对她并不在意,让她又不由有些怀疑,一切许是自己多心了。

    李容渊对她的态度忽冷忽热,说实话,即便过了两辈子,阿素依旧觉得猜不透他的心。

    三更三点,兴道坊,靖北王府。

    此时虽是深夜,王府中却一片灯火通明。郑司马推门而入的时候正见长公主与自家世子神色凝重,片刻不敢耽搁,将探听到的消息仔细讲述。

    今日元剑雪回府后左思右想,昨夜被金吾卫收入府库的一车兵甲变成了财资钱帛,定是有人将其掉了包,如此以来自己那车兵甲应仍旧在金吾卫府库之中,所以他便派府中郑司马在南城金吾卫府外守候,果然见到傍晚时分又有另一列车队从中而出。

    郑司马着意听了一番得知,那列车上装的是前日里刑部尚书郑任为岳父做寿的生贺,被歹人截了又被长安县的不良人寻回,今日郑家来认领失物。

    听到此处,元剑雪不禁拍案,正是这个郑任,将刑部天牢看得严密得飞不进一只飞虫,以至于根本无从探听父亲的消息,而他这么做自然是受人指使。而被与那车兵甲掉包的,却正是郑家的失物,元剑雪不禁感叹,好一招移花接木,只怕郑任浑然不觉便接了烫手的山药回去。

    安泰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与爱子对视一眼,皆会意。

    只是有件十分重要之事需再确定一番,元剑雪望着郑司马沉声道:“郑家接走车队之时可曾开箱检查过车上之物?”

    郑司马笑道:“此事妙也就妙在此处,前日郑任被监察御史参了一本,他原是假借与岳父贺寿之名,将收受的贿赂转移出,生怕别人知道车上的寿屏寿幡下还藏着财帛,又怎会许人开箱,接过车队便一刻不停地赶回府了,只怕此时才发觉已被掉了包。”

    元剑雪送了口气,安泰却敏锐道:“你可探听出他是何时受贿,这贿赂又是出自何人。”

    郑司马沉声道:“只隐约听到是不久之前收受的,行贿之人是谁却无从可查。”

    安泰听到此处便命他退下,郑司马躬身告退。

    元剑雪听出母亲言中之意,迟疑道:“阿娘是怀疑,郑任受贿,与阿耶的案子有关?”

    安泰沉吟道:“天下无免费之午餐,郑任如今将你阿耶死死扣在刑部天牢,又岂能不得一点好处,我猜测,这行贿之人,应就是幕后指使他之人。”

    元剑雪闻言眸色顿深,沉声道:“如此,我倒能猜得出,这幕后之人是谁。”

    安泰抬眸望着他,元剑雪道:“今日我查看寿礼下的金条,发觉虽被人刻意磨去了痕迹,但那铸型,分明是宫中的赐金,当时我并未将郑任受贿与阿耶的案子联系在一起,如此看来,幕后之人出自宫中无疑。”

    元剑雪与安泰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下来,种种迹象都指向宫中,恐怕长秋殿中那位中宫,与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只是这件事,自己那位皇兄又参与,又知道多少呢?若他只是被身边之人蒙蔽,一切都还有转机,而若此事本就是出自他的授意……甚至是指使……那就毫无挽回的余地了。

    安泰心中沉沉,今日强拉着母后一同强逼,迫得皇兄放自己回府,然而他虽答应永仙与鲤奴的婚事,却终究没有松口放了元郎,只怕心中依然怀疑。

    想到此处安泰长叹了口气,元剑雪轻轻握住她的手道:“阿娘早些休息,待我想办法再见一见九表兄,他今日既未答应上书弹劾郑任,又行这移花接木之计,自然是有了别的办法,你不要责他。”

    安泰望着爱子叹道:“皇兄的诸子之中,只他最得我意,我自知他心意,又怎会疑他。只是今日,皇兄许了你和十三公主的婚事,我原本欢喜,现在却有些疑心,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元剑雪闻言顿时起身,安泰讶异,柔声道:“怎么?”

    他一向不愿顶撞母亲,此时却紧紧握着腰间剑柄道:“阿娘难道不该问一问我,究竟愿不愿意尚主。”

    安泰低声道:“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无论如何,这门亲定要结下。”

    元剑雪道:“即便不为我考虑,阿娘有没有想过,这样草率的婚姻,对永仙公平是否?”

    安泰闻言笑叹道:“嫁到我们家做新妇,我瞧那孩子是欢喜的。”

    元剑雪望了她一眼,转过头去不说话。

    安泰忽然道:“我儿……可是有真心喜爱的人?”

    元剑雪闷声道:“现在虽没有,但以后总会有。”

    安泰像小时候那般轻抚着他的背,笑叹道:“既然现在没有,娶一位公主又有什么不好,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你的耶娘,更是为了元氏血脉的延续。”

    元剑雪拂开她的手道:“如果只有尚主才能偷生,在陛下的恩泽夹缝中求生,那我宁可自请去北疆,为国捐躯也好过如此苟且。”

    安泰沉声道:“不许说这样的话,当年你阿耶不也……”

    元剑雪道:“阿娘以为,当年我阿耶真的愿意……”

    然而他话一出口,便知道失言了,即刻握住母亲的手,安泰拂开他的手,淡淡道:“我累了,你退下吧。”

    元剑雪心中后悔,但见安泰逐客之意已决,只能柔声道:“阿娘早些休息,明日……明日儿再来请安。”

    元剑雪离开长公主寝居时,邱嬷嬷方伺候阿樱梳洗。她一向勤奋,夙兴夜寐,通宵夜读,连安泰也曾笑道:“难道我们家要出个女翰林不成。”虽如此,还是送她到弘文馆中读书。自失了爱女,她便将一腔的母爱都给了苏樱华这个只比爱女小一岁的甥女。

    邱嬷嬷一面为她梳着乌发,一面她耳畔道:“今日已听清楚了,九殿下府上那位五娘的生母奚氏,原是从长公主府中放出来的”

    阿樱沉思道:“原来如此,无怪阿娘识得她。”

    见她似不高兴,邱嬷嬷宽慰道:“这样的出身,即便再貌美,与娘子如何能比,九殿下也不会将她放在心上。”

    邱嬷嬷也是跟在阿樱身边的老人,从小看顾她长大。她知道如今长公主虽然认娘子做了亲女,但在元家,她始终是外人,与王爷并不沾亲带故,而在王府靖北王才是一府之主。所以,她以后的着落是要落在夫家。原本若无兄妹名分,靖北王世子自然是最好的人选,而如今这条路走不通了。好在娘子的终身大事有长公主做主,自然不会差,只可惜娘子心气高,寻常的官宦人家看不上,偏要掐尖……唉,可惜这条路注定难走,娘子却不听劝。

    这一夜,于很多人而言注定辗转难眠,然而阿素却贴着身后安稳的热度睡得沉沉,暖意源源不断涌上来涌上来,她惬意地翻了个身,又被捞入怀中。虽身处惊涛骇浪之中,却被最妥善低安置,丝毫不被电闪雷鸣侵扰。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