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
周围人听了这话, 纷纷看向那个被摁在椅子上的疯男人。
对方在江晚的手指落上去的时候就仿佛恢复了清明。
就连摁住他的那几个工作人员都能感觉到手下的挣扎力气小了不少。
只是他们也不敢就这么放手。
万一又发起疯来，江晚和苏薇薇可就在人家正对面，还这么近的距离, 出事了怎么办？
担心是一回事, 可关心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直负责摁着男人的一个工作人员连忙问：“那……那怎么办啊？江小姐, 你可要救救他啊！”
其实在江晚说这男人已经死了的时候, 好几个人都反应过来了。
他们刚才还在说呢。
这男人身上冷得出奇, 打算待会儿跟村里人说一下, 大家一人凑点, 让这个男人去看个医生什么的。
听到是死人，要不是做过前三季的老手，他们都不敢再待着了。
在这个节目上跟了三季, 大家的胆子多少也练出来不少。
尤其是第四季。
毕竟，前三季可没有真的见到鬼！
现在不光见到了, 还跟鬼聊上了。
他们刚才就听路过的同事说, 他们节目组又上热搜了。
听说在国外又吵起来了。
有的说是请来的演员, 有的说是真的，反正吵得热火朝天。
总导演张江差点没坐在椅子上乐死过去。
“救活是不可能了。”江晚不允许别人扰乱生死簿，当然不可能自己去做那个主动破坏规则的人。
上次救周子明, 那是另外一回事。
周子明的阳寿在生死簿上是没有规定到底多少岁的，大劫过不去，就一命呜呼。过去了，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江晚一开始还奇怪，后来知道这是天地秩序为自己选的躯壳, 她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更何况, 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十五年。
“不过, 可以让他投个好胎。”
江晚的话让那几个人有一种早知答案, 又有些失望的感觉。
这么好的人，却因为这围屋里的厉鬼死了。
这么多年，疯疯癫癫的也不忘记拦住那些人，不让他们进入围屋。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苏薇薇语气也里满是惋惜。
“放心吧。在你们看来，他不能还阳很可惜，但是在我看来，下辈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和现在没有什么差别。而且他在阳世失踪十年，去世五年，早就和你们的生活脱节了。就算逆天而行，让他活了过来，对他来说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新生活。比如，自己只是去出个任务，回来父母就老，甚至……”
更多的江晚没说，但大家都明白。
死亡，乍一听好像很残忍。
但如果知道对方可以在另外一个世界过上更好的生活，好像心里又没有那么难过了。
“反正，告别人间的时候，还是清醒一点吧！”
江晚说完，也收回了手指。
那颗血珠子在男人的眉心一闪而过，混沌的大脑也逐渐清明。
大概是想到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疯子，男人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发现竟然没有一点臭味，这才想起，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又讪讪的放开手。
“是你救了我！”男人站起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无奈的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也会长头发吗？”
男人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笑容爽朗。
哪怕身上的衣服是破破烂烂的，可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人都器宇轩昂，站如松坐如钟的气势就出来了。
“你的潜意识里不愿意自己的脸被人看到，所以才会这样。”
男人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又连忙笑道：“我叫孙耀武，当初是为了调查一桩少女失踪案来这里的。”
说着，孙耀武的语气里透着些惋惜，“我如果早来几天，那个女孩就不会进这里了。”
“往事不可追！” 孙耀武叹气，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是这么个意思吧？”
在孙耀武说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从前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变成了他临死前的皮夹克和牛仔裤。
头发也变回了他从前的短发。
笑容灿烂爽朗，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苏薇薇在旁边都看呆了。
“孙耀武，你还有什么心愿吗？还阳肯定是不行了，但是你生前积功德，死后有阴德，如果要照拂后人或者……”
江晚没说完，孙耀武就有些为难的打断了她，“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人要照拂的。我出事的时候还没结婚，没有孩子。我是孤儿，被爷爷奶奶收养的。他们去世的时候，我有感觉的……”
孙耀武语气有些落寞。
他的确是冲动了，一个人跑到这么远来，还累得两位老人家苦苦等了他十年。
未免这小子把功德和阴德都用在两位老人家身上，江晚提醒他，“他们不会那么快投胎，你魂魄不全也不会很快安排投胎。到酆都城内去尽孝也可以。”
孙耀武抓了抓后脑勺，憨笑几声，“原来还可以这样啊！那也挺好的。”
然后，又眼巴巴的看着江晚，小心的问：“你说我的什么功德阴德，真的能照顾人吗？”
“可以。”江晚点头。
“那，就帮我保佑我的同事吧！全国那么多警察，可能不够分，要不就我们分局吧！分局所有警察都平安！也不知道当时和我一起的同事，现在还有多少人在分局里。可能都升职了！”
小伙子笑容真诚，“可以吗？”
江晚看了孙耀武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看到一些人性丑恶的时候，又总会接着看到人性中的闪光点。
就像现在。
她在围屋里看到的只有一个贪婪入骨，为了权势可以杀妻杀子的姚永昌。
可出了围屋，面对更宽广的世界。
她看到的是放开所有功德，只愿给同事们一点幸运buff的孙耀武。
“也可以。”江晚没有拒绝。
她想起来，自己从这具身体醒过来之后，好像一直都是在罚恶，没有进行过几次赏善。
既然如此，那她就偶尔对于善良美好的品德，来一次奖赏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吧！
“真的？！”孙耀武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又看了眼周围的情况，没有多问。
他疯的那十五年，对外界的变化也不是一无所知。
至少，他知道现在日子都好过了，还有天眼系统，安全性更高了！
“先委屈你了！”江晚把孙耀武的魂魄先收进了判官笔中蕴养。
尽管受了江晚的一滴血，孙耀武的魂魄依然没有补全。
想要投胎，只怕要让判官将孙耀武送去望乡台慢慢修补齐全！
最后上场的米拉也不是完全没有事情可以做，她通过还没有去幽冥的涂宁，利用魔药和烛光，知道了涂宁当年经历的种种，以及围屋里最初发生的，有关姚永昌的事情也被她探知到了。
这一局，米拉也发挥出了她作为塞勒姆女巫的全部实力。
哪怕有江晚在，她也丝毫不会被抢走所有的风光！
江晚并不意外米拉的能力，倒是娜塔莉亚，看到最后，只觉得自己像个纯纯大冤种。
她要是知道到了最后几期米拉也不遗余力了，她肯定就收着点了。
她的亡灵蜡烛啊！
全世界就只有三根……
娜塔莉亚看着自己手里只有三四厘米高的蜡烛，觉得自己简直蠢爆了！
去下半场的地点之前，江晚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把姜白叫到了一边说话。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那里确实是，但我来之前也不知道。”姜白的那条蛇是他的小宝贝之一，最擅长探灵掠阵。
进去之后就发现了，围屋里的阵法极有可能是主上布下的不说，其中还有夜郎族的手笔。
夜郎族已经有七任族长跟着若黎了。
也是通过若黎的帮助，夜郎族才拥有了一只金蚕蛊。
谁知道被江晚给弄死了。
这件事情传回夜郎族之后，姜白没少被族里那些长辈白眼，如果不是若黎让人来帮着说了几句话。
他说不定都要被那些人从族长的位置上赶下来。
“你倒是主动。”江晚轻嗤，对若黎的手段更是不屑，“你知不知道若黎到底是想干什么？”
若黎对她的说法是要重新回到古神的位置，让天地秩序都在他面前退一射之地。
偏偏这个时候天地秩序又因为弑神的缘故，使祂不能直接对若黎下手。
要说若黎是仗着天地秩序无法动手而肆意窃取他人生机，可他自己需要吗？
江晚自己就是古神，也是最了解古神的。
就算若黎没有神隐，他依然是古神之一。
可现在若黎都不敢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还要窃取生机，跟姚永昌这样的人打交道。
可以推测出若黎现在情况应该不太好。
姜白讶然，他原本以为江晚会问其他的事情。
“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姜白也不可能告诉江晚。
江晚也不意外，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确定围屋和若黎有关，接下来就要确定樟园是不是也和若黎有干系了。
如果是，她大概可以推测出一点真相。
江晚按照流程坐上大巴车，看着窗外的围屋。
阴差们进进出出，有的提着和范天霸一样的大袋子，有的挂着玉佩，有的手持招魂幡。
就连服装样式也各不相同。
围屋里几百只鬼，在阴差的忙碌下被尽数带回幽冥。
笼罩在围屋里的罪恶，也从这一刻消散。
让围屋回归到古朴的建筑，实现它真正的价值！
——
一行人回到市区的酒店住下。
按照一般流程，下半场很有可能就是在酒店进行。
江晚洗漱后躺在床上，李兰跟着节目组开会，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解开范天霸的袋子，将孙耀武放了出来。
“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你说说看有没有什么还想完成的心愿，或者想要见的人。没有的话，我就带你走了。”
说着，江晚又要打开袋子。
孙耀武知道这袋子就像是西游记里的紫金葫芦似的，能把魂收进去，连忙喊：“等一下！”
“我有个人想要见，但是我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孙耀武有些羞涩的咬咬唇，他本来就长了一张清秀的脸，笑起来憨厚，现在咬着下唇羞涩的样子看着也有几分小奶狗的气质。
“先说名字。”江晚见多了美男，倒是不至于看孙耀武看呆。
“林丽月。”
江晚先翻看生死簿，确定了人之后，又掐指算了算方位，眉梢一挑，“你小子运气不错。”
这个林丽月还在这座城市。
不仅如此，住的小区就在酒店对面。
“当年我去跟那桩案子之前，都买好了戒指，准备跟她求婚的。可惜……”
他再也没有回来。
戒指……
“戒指丢了？”
孙耀武无奈的点头。
就算没有丢，他现在是鬼，也拿不到啊！
只见江晚打了一个响指，窗外出现一个穿着女士西装的阴差，正是范天霸心心念念的女同事。
“阿昭，是你啊！忙完了？”
阿昭点头，这次任务来得突然，但鬼王的出现的确是他们阴差巡视不当，那个辖区的同事已经被无常大人带走，就等着二位判官严查了。
“让他们再辛苦一下，在附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一枚钻戒。”
找到戒指的可能性很小，现在只能期盼围屋闹鬼的缘故，村里人都不怎么来这边，小孩来玩的时候又不识货，把钻石戒指当玻璃戒指了吧！
等戒指的时候，江晚无聊，坐在床上看电视，怀里还抱着一桶冰淇淋。
一旁的孙耀武看着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啧啧称奇。
虽然没穿警服，但在酒店房间里左看看，右看看的样子，莫名让江晚觉得有一种查房的感觉……
一个小时后，阿昭带着范天霸回来。
只是阿昭一身干干净净，范天霸的西服满是泥土和杂草，领带都被扯出来的。
不过，幸运的是，那枚戒指还真被他们找到了。
“大概是当初孙先生死亡的时候下意识不想戒指被别人捡走，将戒指摁进了泥土里。”范天霸没说具体是怎么找到的，但看他这个样子，也能猜到几分了。
范天霸顶着一头杂草，和阿昭齐齐在江晚面前单膝跪下。
虽然围屋那边的辖区不是他们的，但阴差之间是有联系的。
姚永昌相当于是在他们阴差的眼皮子底下成长出来的鬼王，哪怕是因为若黎从中作梗，他们也有责任。
“这件事情回去再说。”江晚起身，在卫生间换了一身方便出门的运动服，“走吧，去见你的林小姐。”
一人三鬼出了酒店，直奔对面小区。
在小区门口联系到了林丽月之后，江晚就在小区旁边的咖啡店等着了。
十分钟不到，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女人急匆匆的出现在门口。
“你是江小姐，你能让我见到耀武！我看过直播了！”林丽月气喘吁吁。
其实就算江晚不来找她，她今天也在各种联系人，希望可以见到江晚。
只是节目组一直在开会，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电视台那边只让她等一等。
“对！咖啡厅不方便，你有什么方便的地方吗？”
“我家。”林丽月仿佛是担心江晚时间不够，风风火火的就要带着江晚回去。
跟在江晚身边的范天霸忍不住对孙耀武说：“去家里啊！难不成她还没结婚？”
孙耀武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林丽月的房子是一套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但被她装饰得十分温馨。
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对生活的质量要求很高，而且很多小家电科技产品。
“喝水还是喝饮料？”
“喝水吧。”江晚跟着林丽月进门，没有发现这房子还有第二个人生活过的气息，目光有些诧异。
林丽月端水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江晚的这个眼神，心里明白，解释道：“我独居。耀武去世两年后结了一次婚，是父母安排的相亲。我和他都没有什么感情，原本是想要凑活过日子的。但是他后来出轨了。”
说着，林丽月释怀的笑了，“其实要说出轨，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和他虽然结婚了，但是日子过的冷冷淡淡。他也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有耀武，不舒服，却没说什么。是那次出轨的事情闹出来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我对他这样也不公平。所以出轨的事情我们都瞒着双方父母，自己去办理了离婚。”
“不说我的事情了。江小姐，可以让我见耀武吗？”
林丽月看过直播，自然也知道江晚的能力。
她相信，从见到江晚的那一刻，孙耀武就一定在她身边了。
刚才那些话，也是她想要对孙耀武解释的。
“你身体不好。”江晚从见到林丽月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林丽月风风火火的，都没有给江晚说话的机会。
“所以你不适合开阴阳眼，或者让他们主动现身和你见面。”
这两种方法，都会提升周围阴气浓度。
别人也就罢了，林丽月身体亏损的挺厉害的。
属于大病没有，小病不断。长年累月下来，对寿命有碍。
见鬼这样的事情，能少就少。
林丽月却猛地站起来，摇头道：“我不要紧的！江小姐，我真的就想要见一见耀武，就见一见他！”
“稍安勿躁！”江晚摁住林丽月的手，“我既然来了，那肯定不会让你们见不了面的。”
“听说过犀角香吗？能让你见到孙耀武。和其他办法比起来，阴气对你的影响小一点。”
林丽月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也就是在恐怖电影里听说过。
“去把我的犀角香拿来。”
在林丽月看来，江晚是对着一旁的空气说话。
可实际上，江晚是对范天霸说的。
随后，江晚从随身带着的包里翻出一张黄纸，又问林丽月要了一把剪刀。
坐在沙发上开始剪纸。
“暖水濯我足，翦纸招我魂。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忘川之畔，与君常相憩。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存心无可表，唯有魂一缕。燃起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
江晚说完，那张黄纸被剪成小纸人的样子。
江晚再一伸手，凭空冒出一截小小的尖角状香块。
林丽月都看呆了，但眼神里还带着满满的期盼。
看到她这个样子，江晚突然笑起来。
“这块犀角香是别人送我的。她生前就是用这个日夜与亲人相见，最后在犀角香气里死去。”
江晚只伸手在上面摸了摸，一缕轻烟缓缓飘出。
明明只有拇指大小的香块，最后却烧出来一屋子的烟。
那些白烟缓缓落地，整个屋子像是仙境一样。
桌上的小纸人也在白烟中缓缓站起。
原本站在林丽月身边的孙耀武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出现在小纸人的后面。
“耀武！”林丽月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孙耀武，高兴得站起来。
只是下一秒，她就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想见到孙耀武，可看到还是十五年前英姿勃发的孙耀武的同时，也让林丽月意识到，她早已经不是当初二十多岁的模样！
“小月！”孙耀武还记得江晚说的，林丽月身体不好，强忍着没有上前，只眼神中的痴恋都要化作蜜糖，笑道：“你还是那么好看！”
江晚不愿意看小情人见面的样子。
幽冥之主绝不吃现做狗粮！
把空间留给了两个人，再让范天霸在门口等着，叮嘱他半小时后就掐灭犀角香，将孙耀武带走，林丽月的身体受不住太多阴气。
自己则带着阿昭又回了咖啡店。
夜晚的阴差是可以现身的，看起来和正常人的区别也不大。
只要不靠近他们，是察觉不到的。
“见过你父亲了？”江晚搅动着咖啡。
阿昭顿了顿，点头。
“长平说的话，你们父女俩听进去了没有？”
阿昭继续点头。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算了，当我没说。我也算还了犀角香的相赠之情！”江晚摇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冷不丁冒出一句，“这里这么美好，他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阿昭沉默。
江晚：……
“范天霸比你有意思多了！”江晚气呼呼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