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这折腾啥呢
门外响起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先是“悉悉索索”，然后是窗户纸被捅破的“噗”声，紧接着，门闩那里传来被细物拨弄的轻响。
李泰手心冒汗，握紧了袖中的短匕，眼睛死死盯着门板。
苏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压着嗓子，学着白天那驿卒懒洋洋的腔调，带着几分刚被吵醒的不耐烦，扬声问：
“谁啊？这都几更天了，折腾啥呢？送热水还是查房啊？”
门外的动静戛然而止。
显然，外面的人没料到屋里的人不仅没睡，还反应这么快。
短暂的死寂后，一个粗嘎的声音迟疑地响起：
“呃……送，送热水的。”
苏沐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更不耐烦了：
“送个鬼！大半夜的谁要热水？滚蛋！别扰了爷睡觉！”
门外彻底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传来几下刻意放轻却仍显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李泰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额头上全是冷汗，看向苏沐的眼神多了几分佩服：“先生，您这嗓子学的，绝了！”
“雕虫小技。”苏沐摆摆手，“对方只是试探，暂时不会硬来。但这里不能待了。”
他低声吩咐小顺子：“你去马厩看看，小心点，别惊动人。”
小顺子点头，像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小顺子回来了，脸色凝重：“先生，马没事。不过，我瞧着咱们带来的马料旁边，多了些掺了杂东西的草料，颜色发暗，闻着还有股怪味。幸亏昨晚我留了个心眼，给马喂的都是咱们自带的精料，那些动过手脚的料一点没碰。”
苏沐点点头，意料之中。
“收拾东西，我们立刻走。”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驿站里还静悄悄的，大部分人仍在睡梦中。
苏沐一行人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行囊，牵着马来到前院。
后院那几个壮汉和江南行商住的屋子都静悄悄的，门窗紧闭。
驿站大堂里，只有那个胖驿丞打着哈欠，靠在柜台上假寐，旁边站着两个伙计，其中一个正是昨晚送菜溅了李泰一身油的那个年轻人。
看到苏沐他们牵马出来，驿丞的眼睛立刻睁开了，脸上堆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哟，几位客官这么早就动身？不多歇歇？这天还没亮透呢，路上黑灯瞎火的，可不怎么安全。”
驿丞慢悠悠地说道，眼神却瞟向了后院的方向。
苏沐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拱了拱手：“家中有急事，实在不敢耽搁。多谢店家关照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小袋铜钱，递了过去：“这是房钱和饭钱，还请点收。”
驿丞接过钱袋，不紧不慢地掂了掂分量，嘴角撇了撇，眼神朝旁边那几个同样早起的“行商”递了个眼色。
那几个穿着普通、料子却不差的江南口音商人立刻围了上来，为首的一个方脸汉子脸上带着虚假的笑意。
“几位老弟这是要去哪儿啊？看着面生得很。”
苏沐道：“往西边去，办点私事。”
那方脸汉子眼睛一亮：“巧了！我们哥几个也是要往西去贩货。这路上不太平，盗匪多得很。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咱们结伴同行，人多势众，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他嘴里说着客气话，脚步却隐隐挡住了苏沐他们往外走的路，另外几个人也散开，形成一个半包围的态势。
墙角那几个闷头喝酒的壮汉不知何时也醒了，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冷冷地看着这边。
驿站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李泰年轻气盛，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脸色铁青，就要开口呵斥。
苏沐眼疾手快，暗中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冲动。
苏沐脸上笑容不变，只是摇了摇头：“多谢几位好意。只是我们的行程路线与各位不同，恐怕不便同行。”
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几个商人腰间鼓囊囊的地方，那里明显藏着兵器。
方脸汉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老弟这话就见外了。
方脸汉子皮笑肉不笑地往前凑了凑，挡住去路：“哎，我说兄弟，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我们哥几个走南闯北，路熟得很，跟着我们走，保管错不了。”
这架势，明摆着是不想让他们走了。
李泰的鼻息粗重起来，手攥紧了腰间的家伙。
苏沐抬眼扫了扫这几个人，又瞟了眼那胖驿丞，再看看门口。他忽然往前凑近一步，对着那方脸汉子和驿丞，压低了嗓门，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唉，大哥，不瞒您说，我们哥几个……这趟出来，不是一般的赶路。”
他顿了一下，眼珠子朝左右溜了溜，声音更低了，带上点焦急的味道：“我们是奉了长安城里一位大人物的密令，连夜赶去凉州，办一件……嗯，一件跟军爷那边沾边儿的急事。”
“这事儿顶天了，实在不方便跟外人一块儿走，时辰也半点耽误不得。还请几位大哥高抬贵手，让条路。往后要是有机会到了长安，兄弟我记着这份情，请各位喝酒。”
苏沐说话时，特地把“长安大人物”、“军爷”、“急事”几个字眼说得重了些，脸上全是着急办差的样子。
大堂里一下没人吭声了，那几个商人和驿丞互相递了个眼色。
过了片刻。
胖驿丞干咳了一声，脸上又堆起笑，只是那笑有点僵：“哎呀，原来是公干在身，失敬失敬！那哪能耽误爷们的正事呢。您几位请，请，一路顺风！”
他赶紧往旁边让了让，把路闪开。
那方脸汉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没再啰嗦，冲手底下的人摆了摆手。围着的人散开了。
“多谢。”苏沐拱了拱手，不多废话，轻轻扯了下李泰的袖子，低声道：“走！”
一行人立刻牵着马，快步出了驿站大门。
马蹄嘚嘚地跑起来，一直跑出老远，回头再也看不见那驿站的影子了，李泰才呼出一口长气，抬手擦了把脑门上的亮晶晶的汗珠子。
他扭过头，看着苏沐：“先生，刚才可真悬！”他声音里还有点后怕，跟着又梗起脖子，“要我说，刚才直接把我的身份亮出来，看他们哪个还敢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