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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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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外的圆形拱门处, 绿草青青,一阵风拂过,吹得竹叶不住摇晃。

    秀秀站在那里, 身后的丫头急急追来,满头大汗唤道:

    “夫人,外头热,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二爷嘱咐过,叫咱们好好伺候您在屋里歇着, 您……”

    等她瞧见秀秀将簪子拔下来抵在自己颈边时, 吓得脸色煞白, 赶紧跪下:

    “夫人息怒,奴婢不说了……您别冲动,千万别伤害自己的身子……”

    丫头们哗啦啦跪下, 跟着磕头祈求。

    若她当真有个什么, 二爷知道了,只怕要剥掉她们的皮。

    秀秀将簪子收了,只道:“我不过是来找他问些事, 你们实在不必惊慌, 放心吧, 有你们看着, 我跑不了。”

    丫头们闻言, 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应声称是。

    此时,赵贵从里头出来,眼圈有些发红,瞧见秀秀, 微微理了理自己的神情,上前来,扯着一张僵硬的脸笑道:

    “夫人,这大热天的,您怎么来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小心中了暑……”

    秀秀恍若未觉,身形半分不动,轻声道:

    “我有事想要问大将军,劳烦赵管事进去通禀一声。”

    听见这话,赵贵下意识心头一跳,这个关头夫人到这里来,不会是从哪个嘴松的下人那里听见外头的传言了吧?

    二爷如今正在里头受罪呢,倘若她因为此事同他闹起来……

    他敛了神,劝道:“夫人,那些话都是见不得崔家好的小人编的,您可千万别当真往心里去,等二爷抓到了人,定然好好给您出气……”

    正想着该如何劝导秀秀,却见她只是抬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静默片刻,忽然开口道:

    “什么话?”

    赵贵明显一愣,这才知道秀秀压根未曾听说过那些传言,她今日也不是为此事来的,不禁张了张口,赶紧摇头道:

    “……没,没什么,夫人还是赶紧回去吧,您瞧,日头又变毒了,你们几个……”

    他指着秀秀身后的丫头,沉声道:

    “还不快扶夫人回去……”

    “放开。”秀秀从他口中听出不对劲来,推开众人的手,一点点走向赵贵。

    而赵贵则一步步往后退,额上出起了冷汗。

    “赵管事。”半晌,只听秀秀终于开了口。

    赵贵心中焦急,不知如何是好,将头垂低。

    秀秀见他如此,眨了下眼,眼底疑惑更深:“你方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今日老夫人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崔道之的神情,还有周围那些丫头婆子看她的目光,心底的那个念头变得越来越强烈。

    他们一定有事在瞒她,而且不是一般的小事。

    她正要再次开口询问赵贵,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便是丫头们如同迎来救星一般的行礼声:

    “见过二爷!”

    秀秀转头,只见崔道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衣裳,大热天里,他却穿得那样厚,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望着她,脸上带着叫人看不分明的神色,整个人好似悠悠碧水,又好似枯井深潭。

    秀秀轻脚过去,恍若未瞧见他与平日不同的脸色,直道:

    “大将军,我想问你句话。”

    崔道之掀起眼帘:“你说。”

    秀秀静默片刻,抬头道:

    “大将军和老夫人看的可是我身后的这块胎记?若是,可否请你告诉我,它究竟代表了什么,为何你们看到它,便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我想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请大将军告诉我其中的关窍。”

    在他离开后,她望着镜子,忽然想知道他和老夫人为何都爱扒她的衣裳,于是便走到镜子前,将衣裳解了,看见了后背那块胎记。

    她那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在看这个。

    可一块胎记有何特别的,为何引得他们母子见了它之后尽皆对她变了脸色?

    为什么……她需要一个答案。

    仔细回想,那块胎记好似就是她悲惨命运的始端,从崔道之那日看到它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崔道之闻言,立时眉头微蹙,语气变得有些严厉:“是谁在你跟前胡说八道?”

    未等秀秀开口,便上前一把抱起她,抬脚往外走,但他这次显然走得比平日里要慢:

    “我如今有些不舒服,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又是这样,她想知道什么,他从来不肯告诉她。

    秀秀闭了眼,搁在他肩背的手指不自觉曲起,长长的指甲陷入衣料之中。

    崔道之脚步一顿,微蹙了眉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身后的赵贵瞧见这一幕,心中着急,但又不敢出言提醒秀秀,只好私下叫人去拿药。

    回到屋内,崔道之将人放下,见秀秀抱膝坐在榻上,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便抬手去摸秀秀的脸,被她一巴掌拍掉。

    她如今这幅模样,是厌恶他厌恶的紧了。

    崔道之手指曲起,静默许久,才道:

    “前些日子同你说的,你马上便能随意出去的话,怕是要食言了。”

    秀秀猝然抬头看他。

    崔道之将她耳边的那捋碎发塞入耳后,抬起的手却很快传来一股锥心的疼痛,他垂眼,只见秀秀抓了他的手,张嘴狠狠咬在上头,像是要撕扯下来一块肉一般。

    他忽然笑了下,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头道:

    “若你觉得解气,便再咬狠些。”

    秀秀抬眼,眼睛里满是恨意,很快,她嘴里便全是铁锈味,她甚至有种错觉,他的血好似已经顺着她的喉咙,钻进她的五脏六腑,慢慢与她融为一体。

    他打的,估计也是这个主意,她太了解他了,他就是这样一个无耻、卑鄙、不择手段,叫人犯呕的魔鬼、畜生!

    下一刻,她已经丢开崔道之的手,扑到床边吐起来,等吐不出来,她便拿手指压着喉咙,想将他进入她身体的血尽数弄出来。

    手指刚压进喉咙里,便一阵天旋地转,却是被崔道之抱腰抵在了墙上,他一只手将她双手牢牢按住,另一只手则箍住她的肩膀,手指力道大的像是要嵌进她的身体里。

    “陈秀秀……”

    他咬牙切齿,“嫌我的血脏?那你做什么咬?嗯?”

    秀秀抬眼,半晌没有吭声,就在崔道之以为她已然不会再开口时,才听她道:

    “……我讨厌你,崔道之,我真的特别特别讨厌你……”

    这样的话,纵使已经听过近百遍,还是叫崔道之忍不住心脏揪紧。

    他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皮肉因为她这话而开始化脓、化血,最终他的整个人都变成了血水,再拼凑不起来。

    “……讨厌啊,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他还能在她心中占少许的分量,总比她对他无爱无恨要好得多。

    他忽然想把事实的真相告诉她,告诉她陈氏夫妇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告诉她她的亲生母亲王氏是大梁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妃,告诉她王氏一度想杀了她。

    她私生女的身份已经被人传得满街都是,若是他不管她,可能很快禁军或者锦衣卫的那些人就会把她带走,将她凌迟处死,即便不死,将来也要时刻被人怀疑,日日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下……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耳边道:

    “说吧,你为她日夜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她却一点不领情,干脆就把一切公之于众,叫她同你一样日夜悬心、痛苦不堪……”

    崔道之收劲加重,张了张口,然而却在听见秀秀咳嗽的那一刻,他脸色忽地一变,赶忙松开对她的桎梏,去拍她的背: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秀秀只是推开他的手,垂头不看他。

    崔道之抬手覆上她的额头,只觉手下一片滚烫。

    他立马起身:“来人!”

    大夫很快过来把了脉,只道她这是受了凉,着了风寒,吃些退热的药便好,闻言,崔道之的脸色方才瞧着好些。

    秀秀吃了药,盖着被子捂汗,从头到尾都不让崔道之插手,崔道之坐在床沿,就那样静坐着看她,不知看了多久。

    “……往后,别再在窗底下坐着了,容易着凉。”

    秀秀背着身子,并不答他的话。

    崔道之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并没说什么,只是抬手要去摸她的头发,却在要触碰到时顿住了手。

    她的头发一向是乌黑浓密的,此时看着,竟已经有些微微泛黄。

    崔道之收回手,缓缓垂了眼。

    -

    那边大夫正要离去,却被赵贵叫住。

    “劳烦大夫现在这里等一会儿。”

    大夫虽觉得奇怪,但以为是崔道之还有什么话要问自己,便点了头,在厢房等候吩咐。

    半柱香后,当大夫看到崔道之背上的伤时,不禁吓了一跳。

    这打的人是下了狠手啊,虽不能用皮开肉绽来形容,但也差不离了。

    二爷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跟没事人似的在里头那么长时间,不仔细看,面上甚至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这功夫可非一般人可比。

    他摒心静气,拿了药给崔道之涂抹上,又开了些汤药,以免因伤口溃烂,他夜里发热,就要退下时,却被崔道之叫住。

    “你今日可听到什么传闻?”

    大夫一愣,抬头恭敬问道:“不知二爷说的传闻是……”

    崔道之一双鹰般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直把他盯得浑身冒汗:

    “二爷……”

    半晌,崔道之收回视线,一边系着盘扣一边抬手:“去吧。”

    大夫行礼,一头雾水地离去。

    崔道之收拾妥当,坐在椅子上,这时赵贵上前道:

    “二爷,他……”

    “他没撒谎。”

    在朝堂上混这么长时间,他这点决断力还是有的。

    赵贵点头:“既如此,那便说明那消息传播的时日尚短,传播范围有限,奴才叫人去外头查探的结果也是如此。”

    “只是二爷,若要查处源头,怕是不容易,这次,他们很谨慎,并未留下任何线索。”

    崔道之眸色渐深,没有吭声。

    此事,不过就是那些不想要崔家得力的人的手笔罢了,而这样的人里头,又有几个是尤其盼着他死的,这样一看,此事的最大嫌疑人,他心中便有了眉目。

    然而如今,还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他现在要做的,是要灭掉消息的传播,同时要让这‘消息’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谣言。

    崔道之道:“叫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赵贵连忙上前道:“二爷放心,此事已经没人敢在外边胡说。”

    闻言,崔道之点了头,垂眸看着面前的茶盏。

    无论这事是谁传播出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这事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会怎么样。

    他和秀秀要面对的敌人,也只有皇帝而已。

    朝中又起来苏标这样的将领,但大梁各地大大小小的叛乱不断,戎狄虽元气大伤,但仍旧算是个威胁,这样的情形下,皇帝暂时不会动他,散布消息之人怕是并不清楚这一点。

    那么如此情形下,依照他们这位陛下的脾性,听闻此事后,第一反应会做什么?其实不难猜到。

    崔道之手指敲击着桌面,眸色渐深。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夜色便悄然降临,赵贵点了蜡烛,刚放置崔道之身侧,便听一人慌慌张张跑到屋前。

    他打眼一瞧,见是专职传话的小厮。

    “可是有事?”

    那小厮站在夜色中,拿袖子去擦头上的汗,急声道:

    “二爷,殿前都指挥使苏大人和兵部侍郎薛大人带着人来了,说是……说是来缉拿要犯……”

    端坐在那里的崔道之猝然抬眼。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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