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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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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面荡起层层涟漪,荷叶随风晃动,将人影遮住,天地间只余茫茫一片寂静。

    崔道之脸色大变,下一瞬,人已经跟着跳了进去。

    他拨开重重荷叶,背上的伤因为见水而微微刺痛,见水面无人,呼吸不由加重。

    秀秀沁在水中,满眼焦急地寻找镯子,可这池塘里的水远比想象中深,再加上水面遍布荷叶,把日光牢牢挡在外头,导致她根本看不清。

    她想着方才崔道之扔镯子的大致方位,开始拼命往那里游动,身体正要往下沉,腰间却猝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回头一瞧,便见崔道之那张脸出现在眼前。

    秀秀推拒着他,却很快没了力气,崔道之脸色一变,用手臂将她牢牢圈起来,飞快拖出水面。

    秀秀浑身湿透,被水呛得不住轻咳。

    听她出声,崔道之紧绷已久的脊背方才终于放松下来。

    她没事……

    方才找不见她,他一颗心像是悬在空中,久久落不下来。

    若是往前几年,有人告诉他,有朝一日他会为了一女子,还是仇人之女的安危提心吊胆,他定然嗤之以鼻,觉得那人八成是个疯子,而如今……

    他垂头看向秀秀,将她抱紧了些,环着她往岸上去。

    秀秀回过神来,见自己还未找到镯子,扭头去瞧池塘深处,挣扎道:“放开我!”

    声音里满是急切。

    崔道之这才想起她是为什么而跳的池塘。

    她对他的东西不屑一顾,却对别人的那么上心,仿若那镯子丢了,会要了她的命一般。

    他的心慢慢凉下来,不由手臂力道加重,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冷着脸把她往岸边拖:

    “为了个镯子,这样不要命,陈秀秀,你如今长本事了,可真会捅人心窝子。”

    听见这话,秀秀只觉得他无可救药,侧头抱着他的手臂便狠狠咬上去。

    她用了大力气,丝毫不留情面,很快,嘴里便觉察道一股血腥味。

    崔道之不由闷哼一声,想到她为了别人的一件小东西便这样对待自己,脸色不由得一沉。

    但他到底镇静下来,并未发火,只抱着她往岸上去。

    虽是夏日里,但池塘里的水仍旧有些发凉,在里边泡久了对身子不好,她是女子,更是久待不得。

    等到了岸边,他手臂上的疼痛已经麻木,下颚紧绷,对秀秀道:

    “你是不是忘了,闻正青是你的杀父仇人,对杀父仇人念念不忘,你可真是好出息。”

    话音刚落,他自己便先愣了愣。

    杀父仇人……

    他们之间,同样隔着他父兄的命,可他却不能对她撂开手,跟她相比,他又强到哪里去,想到这里,他心情不由变得烦躁。

    秀秀松开崔道之的手臂,满眼奇怪地看他,似乎觉得眼前这人满嘴胡说八道,无药可救,使劲去掰他放在自己腰间大的手,道:

    “你发什么疯,那是爹爹给我的东西,放开我!”

    哗哗的水声在耳边响起,叫崔道之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他问。

    秀秀继续推拒着他,“放开!”

    “不是这句。”他把秀秀从怀中转过身来,抵在岸边石桥上,冰凉的桥身激得秀秀浑身一颤。

    “那镯子是……”

    长久的挣扎已经消耗掉秀秀几乎所有力气,她闭了闭眼,哑声开口:

    “大将军,算我求你,放开我,爹爹留给我的东西里就只剩这一件,你让我把它找回来……”

    在这世上,她能支撑的东西,已经不多了,若是那镯子找不到……

    她无力地垂下眼帘,看向身边那一朵荷花,眼神放空。

    崔道之愣在那里,长久说不出话来。

    那镯子是她的养父给她的,不是闻正青。

    意识到这一点,崔道之手劲慢慢放缓,半晌之后,他竟微微笑起来,抱起秀秀上岸,将她抱进临近池塘的一间屋子,嘱咐人烧水。

    秀秀下榻,要继续到池塘里找,却被崔道之按住坐下。

    他拉了床帐,将她身上的湿衣裳剥下,期间,被秀秀情急之下踹了几脚。

    伺候的丫头在门外察觉到动静,不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那位姑娘她她她是在打大将军……吧……

    而以手段狠辣令戎狄和齐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非但没生气,还好似好声好气地在哄她?

    丫头觉得自己定然是在做梦,要不就是幻听幻视了……

    秀秀被崔道之拿被子裹着压在榻上,以为他丧心病狂,这个时候还想着那事,不由得有些厌恶地别过脸去。

    崔道之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末了,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道:

    “叫她们打发你梳洗,冻着了还得人照顾你。”

    未等秀秀有所反应,他便掀开帐子,起身出去。

    两个时辰后,等秀秀被丫头们收拾妥当,头发晾干之后,崔道之方才浑身湿透,抬脚出现在她面前。

    有水滴不断从他衣服上落在地上,形成一方小水洼。

    秀秀正想叫他放自己出去,却见他强行拉过她的手,将那只银镯子放进自己手里。

    “看清楚,可是这东西?”

    这样的天气里,镯子却是刺骨的冰凉,显然是刚从水里捞上来。

    秀秀微微一怔,抬眼,发现崔道之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的水迹证明他方才来过。

    到了入夜时分,秀秀躺在榻上,望着窗户出神。

    碧绿的纱窗映着烛光,照出外间晃动的竹影。

    秀秀摸着手腕上失而复得的镯子,翻了个身,面朝里闭上眼睛。

    待到半夜时分,只听身后淅淅索索,很快,便有一俱滚烫的身子贴了过来。

    秀秀觉得他身体超乎寻常的烫,要躲,被他伸手牢牢禁锢在怀里。

    “乖,别动,陪我躺会儿,今晚不动你。”

    他声音微哑,身上隐隐带着股药味。

    秀秀望着床帐,默不作声。

    过了半晌,就在她以为身后的男人已经睡着的时候,却听他忽然道:

    “你不喜欢穿红色?”

    秀秀不知他又是哪根筋不对,忽然问起这个。

    她是不喜欢穿红色,无论是大红、水红、还是粉红,她都不喜欢,她这个长相,穿这几个眼色的衣裳容易显得太过媚态,可崔道之却喜欢。

    她从前为了讨他欢心,才特意去买红色的衣裳穿,后来她才知道,她当初这种委屈自己的行为有多荒唐。

    被他收入房中后,他叫人给她做的衣裳也大多是红色,前几天亦是如此。

    他好似从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或者说,他只在乎她能不能给他带来该有的愉悦,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视觉上的,至于别的,他并不关心。

    她只是他的禁脔。

    秀秀闭上眼,道:“不喜欢。”

    崔道之微抿了唇。

    他只是觉得她穿红色好看,却未曾想

    他低头问她,微蹙了眉:“既然不喜欢,为何不说?”

    秀秀扭头看他,眼睛里带着嘲讽。

    崔道之被她这眼神看得微微一愣。

    他霸道惯了,即便知道她不喜欢又如何?还是不当回事罢了。

    崔道之垂下眼帘,想起找到秀秀后,她多穿碧色的衣裳,便道:

    “你穿碧色也很好看,往后他们做衣裳,颜色随你自己挑。”

    秀秀看了他一眼,随即便转回头去,闭上眼,像是并不领情。

    不知过了多久,秀秀终于睡着,这时,崔道之才俯身吻上她的后颈,喟叹道:

    “真是脾气见长。”

    翌日一大早,崔道之早早不见了人影,秀秀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她不想在这里久待,想回自己家住去,便问伺候的丫头崔道之去了何处。

    丫头道:“听说是那位齐世子昨儿夜里过身了,那些人请大将军去看看呢。”

    秀秀一愣,齐世子?不是听说他身体很好,过些时日便要被押解进京么,怎么突然死了?

    她正想着,却听那丫头又道:

    “大将军也着实辛苦,昨儿因伤口见了水,入夜就烧了起来,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着呢,若是落下病根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秀秀想起昨夜里崔道之身上的药味还有不同寻常的高热,垂下眼帘,端起眼前的粥喝了起来。

    丫头见秀秀未有半分关心大将军身体的样子,不由得眨了下眼睛。

    这位姑娘,心倒是怪狠的,偏大将军还这样喜欢。

    -

    又过了半个月,杨朔州各地的叛乱近乎全被平息,虽然崔道之不说,但秀秀却直觉,离开河州的日子快要来了。

    秀秀坐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开始像从前那般数地上的蚂蚁,数着数着,便慢慢停了下来。

    经过这么多事,到底心境不比从前了。

    “秀秀姐姐!”

    忽然,从外头传来雀儿的声音,秀秀抬头,只见她正越过重重守卫,急急忙忙过来拉她:

    “我方才听说有一群官府的人到叔叔婶婶坟地里去了,也不知要做什么,别不是要刨坟吧!”

    秀秀一听,当即顿住。

    叫人刨坟,这确实像崔道之会干出来的事。

    如今河州官府的人都听崔道之的差遣,他们去自己父母坟地,定然是受了他的命令。

    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自己给了他脸子瞧,他是定然要报复回来的,亦或许,他是想用他们来威胁她,好叫她像从前般对他卑躬屈膝,为所欲为。

    秀秀面色变了又变,抬脚要出去,却被守卫拦住:

    “姑娘,请您别为难小的们。”

    秀秀停下脚步,冷了脸,道:“我要见崔道之。”

    不消片刻,崔道之便出现在院子里,秀秀上前哑声道:

    “大将军,你想对我爹娘做什么?”

    若他当真敢对她爹娘不敬,她便拼了命,与他同归于尽!

    崔道之见秀秀这样一副神情,不由抿了下唇,道:

    “你以为我要用他们威胁你死心塌地从我?”

    秀秀没吭声。

    这样的事,他从前也不是没做过。

    崔道之皱眉,冷声道:“死者为大,他们是你父母,我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秀秀不吭声,显然是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崔道之屈起手指,半晌之后,过去一把将她抱起:

    “不信?我带你去瞧。”

    等到了地方,秀秀掀开车帘一看,却发现那些官府的衙役并不是在做什么别的,而是在修坟。

    “他们养你一场,死后自然该得到尊重。”崔道之沉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秀秀回头看他,一时没了言语,半晌过后,她张了张口,问道:

    “有什么条件?”

    崔道之一怔,用一种不可名状的眼神看她许久,最后,嘴角飞快闪过一丝自嘲。

    他在她心里,原来这样的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崔道之方才缓缓张口,望着秀秀道:

    “既然如此,那就再叫我声二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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