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相信你
太极殿住的主子大势已去，日薄西山，不过是养老等死。下人们来到这儿就等于职场生活到了头，再怎么尽心尽力，也不会被提拔，更领不了多少赏赐。
因此奴才们对主子都不上心。能对主子恭敬顺从已经算很好的了。有的奴才甚至比主子还蛮横，摆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好吃懒做得过且过。真心实意掏心窝子对待主子的几乎没有，更别提像绿蕊那样有着圣母光环任劳任怨的大善人了。
太妃们的吃穿用度，都由内务府统一调度，每日有专人送饭。当然了，按照内务府趋炎附势的特点，饭菜都是冷的，有时候还是馊的。
正午，容沫儿拿到内务府送来的食盒，刚要给苏太妃送去，却发现这饭菜都是凉的。她猜想或许是路上被风吹凉了，于是就拿去厨房里加热消毒。
柴房炊烟袅袅，一群宫女正在烧火做饭。她们经过了在太极殿里岁月的蹉跎，即使年纪不大却浑身散发出一种老阿姨的味道。
一个肤色黝黑、颧骨突出的宫女主动跟容沫儿打起了招呼：“你是新来的宫女？苏太妃那里的？”
容沫儿点了点头：“嗯，姐姐如何称呼？”
“叫我阿红就成。”
阿红颠了颠勺，用手打散了面前的炊烟：“你来做午饭？”
容沫儿：“我看内务府送来的饭菜都是凉的，看样子也不是很新鲜，所以想过来给苏太妃热热。”
阿红笑道：“太妃们的菜有啥好热的啊？你是新来的，其中的道道儿还不清楚。内务府都是应付交差了事罢了，你也随便糊弄一下就行了。这些太妃都是一只脚踏进坟墓的人，没人会记得你的好。
其他人也附和道：“就是啊，这些太妃脑子都糊涂，说不定连是冷的热的都分不清呢。对了，你们昨晚听没听见有怪声？好像是李妃又发疯了。”
“嘘，你小声点。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宫女遭了殃。”
“听说是皇后身边一个叫绿蕊的丫头，前两天我还看到她，装了个小白兔的样子，真叫人作呕。”
“对对对，我听说过她。要我说她就是罪有应得，谁让她手脚不干净，经常干些鸡鸣狗盗的事儿，遇到李妃算是她的报应。”
“姐妹们以后都离她远点儿，可别让她祸害了咱们。”
绿蕊那干净白皙的脸就如同是针一般刺进这些人的心脏，她们青春已逝，暗无天日，便也期待皇后身边的红人沦落到跟她们一样的下场。
绿蕊有没有贪墨不重要，她为人如何也无所谓。
有什么能比看天使坠落更让人兴奋的呢？
这群长舌妇生活地太过无聊，虽然没有胆子像珊瑚一样明目张胆地欺凌弱小，但她们唯恐天下不乱，尤其热衷于八卦诋毁别人，好像奚落她人就能让自己糟糕的生活看起来不那么难堪，让自己的畸形的心里平衡少许。
容沫儿心中很是反感，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矛盾没有公然跟她们叫板。毕竟这些人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掀不起什么风浪。
阿红左右看了看，凑到容沫儿耳边说，“我跟你说，你能多捞点儿就多捞点儿，平日里内务府送来的东西，能克扣多少就克扣多少。等你日后老了，就指望这些救命钱呢。”
“多谢姐姐提点。”
容沫儿嘴上应着，但她心里却不敢苟同。并不是因为她视金钱如粪土，相反的，她深知金钱和权力的力量。但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后半辈子在太极殿衣食无忧，而是要扶摇直上，逆天改命。
这时绿蕊拿着饭盒走了进来，她面颊微红，怕是听到了刚才的那些话。
这群宫女见正主来了纷纷闭了嘴，三五成群地打哈哈溜走了。
刚才被那些宫女数落的时候绿蕊的脸还没这么红，现在只剩下了容沫儿，她的脸却涨的发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好友知道了自己的黑历史比被无关紧要的人骂一顿要难受百倍，容沫儿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便打岔道：“你也来热饭？”
“嗯，给李妃热的。”绿蕊低着头，却并没有骑驴而下，而是鼓起勇气道，“她们她们说的话，你你也这么认为吗？”
容沫儿愣了愣，绿蕊那迫切的眼神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不过绿蕊已经比她要坚强许多了。
那时的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站在自己这边。
哪怕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就好。
倏忽，容沫儿紧握绿蕊的肩膀，眼神很坚定：“我相信你做任何事都有你的理由。”
绿蕊抬起了头，眼神中不再是惶恐和羞愧，而是充满了光亮，不知那是泪水反射的日光，还是眼底萌生出的一盏明灯。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烧起了火，把容沫儿的那份饭也里里外外一齐热了。
容沫儿道了谢，便去往苏太妃的寝宫。不出意外，苏太妃依旧在作画，不过早先送给她的那个暖手袋被挪了位置，放到了伏案上。
容沫儿心里一喜，看来太妃动过这暖手袋，这就证明她的功夫没有白费，做出的产品有了用户。
“太妃娘娘，该用膳了，快趁热吃吧。”
太妃没有抬眼，拿手中的笔蘸了蘸颜料，继续在宣纸上摇曳。
容沫儿把碗筷摆好，盘子上飘着腾腾热气，连屋子的温度都好似升了上来。她没多呆就离开了，顺便带走了凉透了的暖手袋，拿去后厨加热。
等到容沫儿回来的时候，苏太妃还是同一个姿势，她转了转手腕站在案牍前端详自己的画作。不同的是，桌子上的饭菜已经被消灭了大半。容沫儿开心地收拾着碗筷，无声无息，临走时将热好了的暖水袋重新放到了茶几上。
太妃阅人无数，自知宫中冷暖，锦上添花的人居多，雪中送炭之人却少。多的是虚情假意，多的是别有用心，只有真情最为难得。
不过容沫儿对苏太妃上心，不是有多喜欢太妃，也不是善心大发，而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但求无愧于心。
她虽然是个身份低微的奴婢，但是俗话说得好，职业无贵贱。不管工作有多枯燥，前途有多渺茫，在其位谋其政，兢兢业业努力工作总是会有回报的。
这好比是在一个养老的公司工作，没有升职空间，老板不问正事。同事们都很佛系，上班就是刷手机，看直播，嗑瓜子，逛淘宝。
但是容沫儿不愿意这样混吃等死，她要用自己的业务能力去证明她的价值。更何况老板苏太妃虽然已经泯然众人，但她曾经也身居高位，也是凤毛菱角，在她身边总能学到些什么。
来日方长，努力不一定有用，但也并非全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