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要是这样的话, ”伊荼娜咬了咬嘴唇，向着他摊开了手掌，“把厉雀给我。”
庄子真好奇道：“要做什么？”
“你不是要我多接触接触人类吗？可是他们都对我偏见深重, 那么我只能想办法，先扭转他们的印象，对吧？”伊荼娜赌气道：“我要把厉雀放出来，假装要把他们全部杀掉, 然后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出手把他重新封印。这种手段我以前在教廷见得多了, 那些教廷的人没有圣光之力, 也没有法术，于是人为的制造了不少神迹和号称可以召来神迹的圣者，以此提高自己的声望。若是顺利的话, 那些人以后应该就不会再好意思讨论我什么凡夫人、红尘印的事情了。”
“其实, ”庄子真道：“也许阿荼你只要多对人笑一笑, 他们便会知道你其实很可爱。”
魅魔并不那么觉得：“但也可能他们觉得我见人就笑, 怪不得会被刻上红尘印, 实在是轻浮又不够庄重，看起来总是在勾引人,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
她见过不少以这种理由而被指认为女巫的少女被送上火刑架。
庄子真便轻轻的叹了口气, 有些失落——要是他们可以再早一点相识, 也许, 他就能更早一些对她更好一点。
他将封印着厉雀的琉璃樽放在了她的掌心, 魅魔正要收起, 却被他握住了手。
“我不是故意要惹你难过。”银发男子的眼眸柔和的像是盛满了整个春天和煦暖融的春光, “不要跟我生气, 好不好？”
“我没有……跟你生气。”他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态度又如此柔软，魅魔垂下了眼眸，抿起嘴唇，却并没有将手抽出来。“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不要对人类怀抱希望。”
“我没有对人类怀抱希望，我只是想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会那么累。”
魅魔蹙眉道：“我讨厌人类。”
“我知道，我知道。”庄子真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安抚般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后，他道：“……如果你实在不喜欢，那我们就不理他们了。”
“不理他们了？”
“嗯，就按你说的，我们一得到小世界，就离开这里，然后封闭小世界，叫谁也找不到我们。”
“……可是……”他这么一说，魅魔却有些犹豫起来：“你是八重云天的代掌门，要是一声不吭的消失，别人会怎么想？”
“应该会觉得我渡劫失败，身死道消了吧。”
“可外人会这么想，那八重云天的人呢？”
“那么，如果瞒不住的话，就说明我是妖的身份好了。”
“不要。”一听这话，魅魔就皱起了眉头，攥紧了他的衣摆。“你明明很讨厌被人知道原形的。”
“如果是为了和阿荼在一起的话，别人知道就知道吧，你也说了，深渊生物就是要习惯名声不大好，你都被人误解了那么久，也该让他们来嘲笑嘲笑我了，对不对？”
“当然不对！”魅魔怒道。
她推开庄子真，站直了身子，看着他生气道：“你在说什么蠢话！”
庄子真无辜而茫然的看着她，好像不知道她为什么在生气。“没关系的，我们那时应该已经在小世界里了，人类怎么想怎么说，都不重要了。”
“当然很重要！我反正习惯了无所谓，可是你凭什么要被他们评头论足？你什么都没有做错，而且一直以来都那么努力的维持自己的声誉！”魅魔怒道：“要是就这样走掉，人类肯定要以为深渊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要不是天界那群混蛋抹黑污蔑，我们深渊也是可以理直气壮存在于世的！虽然我没有见过，可是以前姐姐们告诉过我，深渊在很久很久之前，叫做塔尔塔洛斯的时候，也是人类崇拜祭祀之地，才不是邪恶黑暗的地方！”
“嗯嗯，这样啊。”庄子真乖巧道：“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想要恢复塔尔塔洛斯的荣光，会不会有些太困难了？”
“……”伊荼娜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过了半晌，她瞥了他一眼，慢慢道：“……小兔变坏了。”
庄子真慢慢眨了眨眼睛，柔软的笑道：“我怎么了？”
“哼。”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玻璃樽，虽说以玻璃为名，但只能从外面瞧见里头装着一团黑雾，而从里面，是看不见外面，也听不见外面的。
伊荼娜道：“你这是以退为进！”
庄子真很冤枉似的说：“我没有。”
魅魔又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她在想那个名字，塔尔塔洛斯。
……
“姐姐，为什么天界的人总是想要我们死？人类都说天界是正义的，我们深渊真的是邪恶的吗？”
“你听他们放屁，人类蠢死了，什么都不懂，被天界一骗就骗走了，以前我们深渊叫做塔尔塔洛斯的时候，他们还崇拜过我们呢！”
“真的吗？塔尔塔洛斯是什么？”
“是冥府。那个时候，人们相信死后灵魂会进入我们这里，然后有神明审判罪恶，所以把我们称为人死之后所居之地，也叫做冥府。”
“那，是那时候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哦！一点都没有！所以才说人类愚蠢啊！明明都是一样的地方，以前那么崇拜敬畏塔尔塔洛斯，现在却这么憎恶深渊！人类最傻了！”
……
冥府。
伊荼娜忽然有了个想法。
她喃喃自语：“一样的地方，叫做深渊和叫做塔尔塔洛斯却完全不同。”
“嗯？”
“小兔！”魅魔却双眼亮了起来，看着庄子真道：“你成为冥王吧！”
“咦？”
原本想要庄子真成神，不过是因为天界有一位至高神，但现在，伊荼娜有了更具体的目标。
“我们可以让人类相信，人死之后，魂魄会归于冥府，这样，他们就不会觉得我们深渊是不正经的混乱之地了！”
庄子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笑了笑道：“阿荼真厉害，这样的办法也想得出来。不过，按照本地的神话来说，与其叫冥王，不如称为泰山府君，与其叫做深渊、冥府，叫做地府或者轮回六道更好一点。”
魅魔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换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她振奋道：“那你要帮我。”
“当然。不管阿荼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你要保护我。”
庄子真的神色认真了起来：“以我的性命起誓。”
“那倒也不用。”魅魔这才重新绽放了笑颜，“要是我不小心失败了，被人揭穿了……你当然要先保护好自己。那个时候，你就舍弃我。”
庄子真柔和的表情沉了下去。
现在换他蹙起眉头道：“不要。”
“和人类打交道就得做好这个准备啊。”魅魔笑道：“一个人类的意见或许微不足道，但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人类的意见，就算是神明也无法改变和抗衡。如果他们认定了我是邪恶，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我划清界限。”
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颊，轻柔道：“我会尽我所能，让我们的世界不用再躲闪在黑暗之中，我的王，我会让你永远光华四射。”
“哦，不对，”她眉眼弯弯，改口道：“应该是我的泰山府君。”
……
有了新的目标之后，伊荼娜的情绪明显好转了起来。瞿雨兮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他好奇道：“怎么了？”
伊荼娜看着他，微微笑了一笑：“之前和人吵架了，刚才和好了。”
她不笑的时候冷若冰霜，却依然艳光四射，如今眉眼只是浅浅一弯，便宛若春风拂过，冰雪消融，万红吐艳。
“居然有人能和伊姑娘吵架……”瞿雨兮看呆了一瞬，旋即完全无法想象的惊讶道：“怎么吵得起来？”
看着她的脸，瞿雨兮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法违逆她的意思。只要她眉头一皱，脸色一板，他就立马会举手投降，然后百分百的无条件同意她说的所有话。
“所以有一个人跟我吵架就够了，你不能再惹我生气了。”
瞿雨兮连忙点头，然后忍不住又问道：“那人是谁呀？”
可话一出口，他便又觉得自己问的很傻，还能是谁？伊荼娜的身边除了他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人接近，除了折竹君以外，还能是谁？
联想到折竹君那传闻中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脾气，他一点也不怵伊荼娜生气，似乎也很合理。
总不可能是八重云天的代掌门庄子真吧？
瞿雨兮听说他之前也常常出现在伊荼娜的身边，还帮她代做过几次轮值，不过那是因为折竹君有要事出门，他离开前放心不下自己的徒弟，特地向代掌门请求他代为多加照顾。
庄掌门的脾气是修仙界出了名的温和亲切，毫无架子，几乎从未和人起过冲突，更何况，他和伊荼娜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了，怎么可能会吵架呢？
由于他们一个是十分漂亮的女弟子，一个是灵蕴洞天的弟子——修仙界都知晓灵蕴洞天擅长炼丹而不擅战斗，所以“地榜”考试虽然已经开始了，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来找他们切磋挑战。
不过渐渐地，瞿雨兮有些坐不住了。他们灵蕴洞天因为所修丹道，在第二轮考试时十分吃亏，几百年来，登上过地榜的弟子寥寥无几，所以他们门派也不在意这个名声，但伊荼娜之前人榜第一，如今却跟他一样稳坐不动，好像也干脆的放弃了地榜一样，叫他不由得有些担心。
“伊姑娘不去参加考试吗？”
“你也没去啊。”
“我修的道不擅战斗，所以……”
伊荼娜道：“我修的也不擅长。”
瞿雨兮这时才发现，他似乎还不知道伊荼娜是如何修行的。她的师父姜玉鸣擅剑，可她身上却从未佩戴过任何武器。
“伊姑娘修的是……？”
伊荼娜望着他，神秘的笑了笑。这时，忽然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响遍八方道：“八重云天九真元君座下弟子董仲君，挑战同门柔兆真君座下弟子伊荼娜。”
柔兆真君，就是姜玉鸣正儿八经的道名。
虽然比起“柔”字，他更贴近“烈”字，但当初徐逸仙收徒时，取“万物皆生枝布叶，曰柔兆”之意，为他取下此道名，只是后来折竹君这个外号更加出名，柔兆这个名字反而很少有人提起了。
所以一时之间，许多人完全都没反应过来，柔兆真君是哪一号人物，等听见伊荼娜的名字，才反推出来——
“柔兆真君是谁来着？”
“伊荼娜不是折竹君的弟子吗？”
“柔兆真君就是折竹君啊！”
“啊这！我还以为折竹君的道号就是折竹君。”
“我也……”
却见那名为董仲君的少年一袭白衣，身形颀长挺拔，五官英挺俊秀，只是一双丹凤眼线条凌厉，白多黑少，面无表情时，就显得狠厉凶煞，冷酷无情。
他站在考场中心，手中握着一大把腰牌，显然全是战利品——参加地榜考试的弟子，每人都有一个腰牌，若是败北，就得交出腰牌。最终的胜出者就以腰牌数量为证，而在场的所有弟子中，董仲君显然是腰牌最多的。
之前的人榜考试中，他也仅次于伊荼娜，名列第二。
瞿雨兮咦声道：“我知道他，他很崇拜折竹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