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他顾不上许多, 直接追了过去，身后那些人瞧见这一幕，哪还有不明白的——说什么就是单纯的结伴同行, 骗鬼呢。
一个甩脸色甩的那么毫无负担，一个担心对方生气, 直接把他们这一群人丢下，说他们没点什么，实在对不起他们修行的这么多年。
不过这是徐逸仙的事情, 他们虽然认识，可也没有多么熟悉, 便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和笑意，不再去管。
“阿荼！”
另一边，徐逸仙很快追上了少女，他试图去拉她的手, 让她停下。
“哼！”但被少女毫不客气的甩开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徐逸仙又茫然又紧张。
而回答他的是比之前更大声的一声“哼！”。
见她不愿停下, 也不愿解释, 少年长腿一迈, 便跨到了她的前头, 挡在了伊荼娜面前。
少女猝不及防, 一头撞了上去，顿时捂着额头，“哎呀”了一声。
“你来干什么！”她气道：“你都找到翟子法器了, 还不去拿？”
“那你呢？”
“我只是一个散修而已, 有那么多人在，哪里轮得到我。”伊荼娜很是清醒的嘟嚷道：“我不要了。”
“那我也不要了。”
“为什么？”伊荼娜瞪大了眼睛, “你傻呀, 你想要的话肯定拿得到呀！”
“我不想要。”徐逸仙道：“它哪有你重要。”
“……我哪里重要了？”少女的委屈被他的直球给打的往里压了一些回去, 但顿了顿，依然没有释怀。她恨恨道：“我不过是你之前在路上偶尔遇见的，因为推演之术很厉害，所以暂且结伴一起的指路工具罢了。”
徐逸仙这才知道，到底是哪里让她生气了。
他哭笑不得道：“谁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
“你这是在歪曲我的话。”
“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徐逸仙默然了片刻，没有回答，反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你想让我当时怎么说？”
但这话就像是往本快熄灭的火苗上喷油一样，少女顿时又炸了：“随便你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完就要绕开他继续往前走，徐逸仙却好像摸到了她生气的规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她是不是在生气，他没有在别人面前，承认她的身份？没有选择直接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明明是他说要陪着她，可是事到临头，又在旁人面前和她撇清关系，还要她先说出口才行……
徐逸仙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腕，“那我去跟他们说，你是我的道侣。”
伊荼娜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再继续要往前冲了，她气恼道：“谁是你的道侣了！”
徐逸仙知道自己想对了，他笑了起来：“你啊。”
少女不肯就此服输道：“我才没有答应！”
“嗯，可是我喜欢你。”
“……”
见少女露出了怔然之色，好像没想到他竟真的如此直接说出口，徐逸仙的手从她的手腕上滑下，牵住了她的手，朝着她迈进了一步，认真的凝望着她，又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
她一直沉默，徐逸仙原本带着笑意的眉眼渐渐流露出失望与受伤，他声音干涩了起来，失落道：“不喜欢？”
“不是……”这时，伊荼娜才像是不愿他难过下去的开口道，“就是，不敢相信……”
“为什么不敢相信？”
“因为我只是一个小散修，可是你……你是八重云天的掌门首徒……”
徐逸仙还以为是什么原因，听完之后不由得笑了：“这有什么？”
“对你来说当然没有什么了，可是对我来说——”伊荼娜咬住了嘴唇，“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你，你那么厉害，天赋那么高，应该找一个可以和你并肩而立的人，我……我除了推演之术外，其他的什么都不厉害……你跟我在一起，肯定很快就会厌倦了。”
徐逸仙立刻坚定道：“我不会的。”
“你现在当然觉得不会了，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你也控制不了自己会不会厌倦呀。”
伊荼娜现在的语气，已经完全没有怒气了，但变为了伤心。
“我觉得我们不可能……就算我答应了，也不会长久……”
闻言，徐逸仙抿起了嘴唇，有些生气：“你不相信我？”
“……”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少女似乎真的犹豫动摇了，但最终，她还是抽出了手，闭上了眼睛，转过了身去，“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觉得……还是不要了。”
……
自一个月前，徐逸仙从山下游历归来后，整个人便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
直到师弟下山归来，带回来一个徒弟。
按照规矩，他带着徒弟上山拜见完师祖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拜见徐逸仙这个“师伯”。
“师兄，这是我收的第一个弟子，名叫阿荼。阿荼，这是师伯。”
听见庄子真如此介绍，站在悬崖边上望着云海发呆的少年猛地回过神来，转身望去，却见师弟身后转出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抬头只是和他对望了一眼，便规规矩矩的弯腰行礼道：“师伯。”
她换下了红衣，穿上了八重云天弟子统一的白色长裙，神色间的张扬也全数敛起，显得十分驯顺乖巧。
“你！？”
见他如此失态，庄子真不由得有些疑惑：“师兄，怎么了？”
伊荼娜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像是之前缩在他身后一样，缩进了庄子真的身后。
他向来温柔亲切的师弟自然将她挡住了，但这一幕却让徐逸仙更加愤怒。
庄子真不知道他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只知道徐逸仙不收敛自己的气势有多吓人，于是连忙道：“师兄，你别吓到她了。”
“阿荼！是吧？好，很好！”
徐逸仙看着伊荼娜躲在庄子真身后，好像真的害怕他一样，就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愚弄了一把，气的简直快要爆炸。
偏偏这时，少女还从庄子真的身后探出一个头来，悄悄瞧他，像是看笑话似的，徐逸仙恨得咬牙切齿，觉得自己就是个超级大傻瓜，可是他总不可能把她揪出来暴打一顿，只能恨恨的拂袖而去，怕自己继续待下去，只会让她看见更多笑话。
“别怕。”而见她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出神，庄子真温声道：“虽然你师伯瞧起来很是吓人，但性格其实很和善。”
伊荼娜收回视线，向着他粲然一笑：“我知道的，师父。”
……
魅魔在探测徐逸仙的梦境时，发现了一个秘密。
关于小世界的秘密。
小世界真实存在，并且就在八重云天里。
那是掌门之间代代相传的秘密，就连代掌门庄子真都没有资格知道。
上一任掌门告知了徐逸仙，而徐逸仙告知了姜玉鸣。
——小世界，其实是一个监狱。
当年翟子仙人机缘巧合之下以禁术炼出了一个可以容纳活人的空间，自此他将自己遇到的仇人、罪人、凶恶伤人的妖物、危害世间的厉鬼，全部抓了丢进去，任由他们在里面厮杀争斗。
其中的生存环境之恶劣，说是炼狱都不为过。
后来他飞升之前，觉得小世界不能无人看管，若是落在歹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便交给了八重云天掌门，从此由八重云天世代看管，但连本门派的弟子都不知晓此事。
同时，八重云天掌门也一直把小世界当做监狱，源源不断的补充新的恶人、恶妖、恶鬼。
终于，在徐逸仙师父那一代的时候，小世界不知道是到了容纳极限，还是其中有什么东西强大到了可以冲击封印的地步——小世界出现了裂痕。
于是八重云天的掌门遭到了反噬。
他们的力量渐渐被这条裂痕反过来吸收过去，徐逸仙的师父试图炼化它，可仙人之物难以驯服，就像是一只羚羊是猎豹的食物，一只奶猫却不可能可以捕猎羚羊成功。
她开始寻求其他仙人之物的帮助——那些翟子法器。
由于八重云天当年与翟子仙人关系密切，她在历代掌门的物品中，找到了一本古籍，说翟子仙人炼制小世界时，曾以昙花妖神的心魄融入其中，加固封印。
但自人族修士大兴，妖族人才凋敝以后，别说妖神级别的妖物，就连妖皇级别的都找不出一个了。
好不容易，她费尽心思寻得天下最擅长推演之人的帮助，在南海之中找到了世上最后一枚昙花妖神的心魄，却发现它早已有了主人。
一只海兔。
开玩笑吗！？
一只海兔？！
那么孱弱、低级的生物！？
不过当时，那只海兔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海兔了，它像是海兔和昙花杂交而出的某种生物，很美，看起来很脆弱，但——杀不死。
徐逸仙的师父曾经是对庄子真下过死手的，发现杀不死之后，才无奈的将他带了回去，收为了弟子。
她教他化形，教他修炼……
她想让他成为掌门，因此教导他如何管理门派，她希望他最后能肩负起填补小世界的重任，最好是以身相殉，然后她真正看中的弟子——徐逸仙，就能安全上位。
她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徐逸仙，但徐逸仙没有选择听从她的话。
那时，他的师父已经非常虚弱了，他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照顾她，也让她没法将掌门之位传给庄子真。
最终，徐逸仙成为了掌门，他对外宣称师父渡劫失败，但其实，她被小世界吸干了最后一丝精气，整个人彻底消失在了世间。
现在，轮到他和小世界对抗了。
看是它先把他吸干，还是他在它吸干他之前，先把它炼化。
于是他长时间的闭关不出，却根本不在闭关。
他看起来强大无双，但日益虚弱，每一日都朝着死亡更近。
因此，为了探明小世界在八重云天的具体地址，伊荼娜选择将梦境地点转移到徐逸仙梦中的八重云天。
人的灵魂像是一个舞台，人的意识则像是舞台上的灯光，他关注的地方在哪里，灯光就会照亮哪里。
之前徐逸仙关注的是与伊荼娜的感情问题，因为他梦中的愿望，是想付出一切的去爱一个人，并被一个人付出一切去爱——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终将孤独死去，才会遗憾于生命之中，没有体验过和另一个存在相依相伴的滋味。
他并不畏惧死亡，但在夜深人静之时，他面对小世界精疲力竭之时，他或许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总有一些时刻，会觉得自己有些孤单凄凉。
于是关于八重云天的一切便都隐没在意识舞台的黑暗中，虽然魅魔不是找不到，可既然能够开灯去找，为什么非得摸黑自找苦吃？
而且，梦境一旦迎来圆满的结局，就很难继续延续下去，所以她之前不能答应徐逸仙的求爱，不能让他感觉“人生到这里已经非常幸福圆满”，否则梦境的主人就会开始想要醒来。
若是伊荼娜只是单纯的想吃顿好的，倒可以给他一段甜蜜的爱情，可她还得探查重要的事情，只能人为的制造一些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