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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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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碰撞之中,旁人的温度如此不同,转瞬之间就叫人清醒了些。

    两人的距离早已经分开,尽可能坐在马车两端。

    李与尘唇上那人脸颊冰凉,连带着她的嘴也是格格不入的温度,心里愈发烦躁,不自觉便抬手往唇上蹭了蹭。

    “一饮了酒,所有的规矩都能忘到脑后,看来你学得很浅。”齐衡用嘴出气,眼尾被她传染,涌动着热意。

    她不能冷静,靠着马车壁用力撑直了身体,可五脏六腑之间,仿佛被几只小虫钻来钻去,啃着她的肉,它们啃一口,她的心里便多一块空虚,要人来填满,每一刻都难熬。

    “殿下,我不舒服。”李与尘言语不清,含糊难辨。

    “蚊子似的声音,说给谁听?”他自然没好气。

    半晌,这逼仄的马车里只有喘息声愈来愈重,齐衡等不到她的回答,意识到应是不大对劲。

    他将人揽近些,伸手去探她的额头,面颊,脖颈,“李与尘,哪里难受?”

    “痒……”她不能安分地待着,感受到齐衡地手便情不自禁要往上凑。

    下作招数,常听人提起,他借月光见她双颊酡红,心下了然这个人是中了药了,却任由她越来越放肆,攀着自己的脖颈。

    他知道李与尘醒来不会多说,说不定又引出那亲密无间的话,是遂了她的心意,可他又知晓待这个人把李家的事放下了,再想到今日种种,就会记起他是个卑劣小人,因为这到底是他的选择。

    可手仍就揽在她腰间,舍不得放开。

    李与尘的呼吸打在他颈项,这会儿她伏在他肩上,压抑一阵未来的风雨。

    “殿下,到了。”

    齐衡额前渗出汗珠,揽着她的手收紧了,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含进嘴里,咬着她的舌|头喂了进去。

    他远远看见书房西侧点起灯,垂眸看了眼怀中的李与尘,转身看向方慧,“送你主子回去,孤晚些过来。”

    “表兄,阿尘呢?她不应该同你一起回来么?”

    书房的门甫一合上,谢存之的声音便已经毫不掩饰地扑上来。

    齐衡皱了皱眉头,眼神里有些无奈,更有些被人挑衅地难堪,他径直坐下,“谢存之,她如今是谁,还需要孤提醒你么?”

    “阿尘就是阿尘,我在意她,并不会因为她嫁了人而改变。”少年将军额上滚下汗珠,言语之间透出一股狂躁。

    “你在意她……”齐衡喃喃,随即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借着她的由头私自闯进宫中,借着她的由头擅离边境,借着她的由头犯下这么大的罪,等来日叫她替你顶罪么?”

    “我没有,表兄慎言。”谢存之眉头紧紧蹙起。

    “孤说错了么?你顶着家族的荣耀,还能有人替你说话,毕竟有些战功。她呢?哦,谢将军那么好的一个人,竟被妖女蛊惑了。这妖女还是罪臣之后,啧啧,旁人的嘴里该用些什么好听的词句?”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担,不劳烦殿下挂心,至于旁人嘴里说的,我不在意,阿尘也不会在意。”谢存之掐着自己的掌心。

    齐衡斜了他一眼,“非要见她?”

    “非要。”

    “见了能如何?”

    “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然后呢?”

    谢存之眼眸一时亮起,“她说不好,我看看她就走,倘若,倘若她告诉我好,那我便要带她离开。”

    齐衡抬眼与眼前少年对视,他此刻才真正嫉妒厌恶这个人,厌恶他鲁莽了却不鲁莽到底,厌恶他抛开而来,却不是为了带她走,“为什么?”

    “阿尘最怕旁人真心待她,我从潭州回来,她见到我便明白我犯了多大的罪来寻她,真心换真心,她会说实话。那么,存之谢谢表兄,救下一个活生生的阿尘。”

    “倘若她说好,那我便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

    东宫内灯火明灭,书案前一盏尤为明显。

    齐衡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今日在酒席上醉倒,两个时辰后,孤遣人唤她。”她过得好不好,他也想知道。

    “多谢表兄。”谢存之肩膀松了松,“我知表兄端方,因敢说实话,阿尘能活下来,也是因为表兄在背后出力,潭州之事,也感谢表兄派剑意来帮忙。”

    “只是若阿尘……”

    “闭嘴。”齐衡眼神猛地凌厉起来,“她还没回答,你不必替她安排,你方才说得孤已经听清楚了,只是,你那些说辞并不作数。”

    不等人接话,他便袖子一甩出门了,临了撂句,“你在这等着。”

    谢存之低眉,他方才说的那些,分明并不是真心所想,可,仿佛也足够了。

    偏殿内,芳春坐在床畔拧着帕子,“姑娘今日怎么饮了这么些,你跟着去的,怎么不拦着些?”

    芳慧一边替主子换衣裳,一边道:“姑娘遭逢大事,没有个排泄的去处,辞旧迎新的日子,饮些酒罢了,我不想叫她不高兴。”

    “那倒是的,不过你可最不喜欢人饮酒的,真怪。”

    李与尘迷迷糊糊间醒来,听见什么酒不酒的,抬手按了按脑袋,“什么时辰了?”

    “姑娘醒了,才睡了小半个时辰。”芳春将湿帕子覆上她的额头,“殿下说过会儿要来呢。”

    芳慧不语。

    “嗯。”李与尘淡淡回了声,转身背着二人,不知怎么脑海里全是些不能过眼的场景。

    若是真的,也好,清醒时还未必做得这样自然。

    烦,她抬手将被子盖过脑袋,蜷缩一团,挨着手的脸滚烫。

    枕头底下的《山河图志》露出一角。

    “姑娘这样睡,当心闷坏了。”芳慧伸手拍了拍她。

    她感受到那不轻不重地两下,仿佛仍在闺阁之中,愈发贪恋这滋味,因此故意不露出脑袋。

    想不到这手却有意要她失望,见拍她不动,竟大力将被子扯开。

    “做什么呀?我不过想赖一会儿!”那手不懂她,叫她觉得委屈,李与尘一边撩头发,一边跪坐起来,头发撩干净,才看见前的人是齐衡。

    入眼的先是那个人的嘴,她应是醉了,不然怎会觉得这嘴颇有些风情,虽是抿得紧紧的,强显出些冷情冷性,颜色却又淡得温和,不知怎么叫她想起席上那份甜腻的糕点。

    “殿下。”

    屋里哪还有芳春芳慧的影子,她左右望望,眼皮一抬,懒散里含着几分骄矜,“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

    齐衡拣了她床榻上一块空地,“李与尘,除夕夜,是要守岁的。”他说过的话,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这女子微微晃了晃脑袋,半睁着眼睛,“我睡着守吧。”

    他闻言禁不住轻笑,“谁给你的酒?”

    李与尘一听见这“酒”字,便好似有什么东西再脸颊上窜起来,热得发慌,“多是我自己喝的。”

    “再睡一会儿,孤叫你起来看烟花。”齐衡伸手掖了掖她的被角。

    可眼前的人想的是将错就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始终拉不下脸皮,而这由头此时又顺理成章。

    李与尘双眼含雾,一副还未清醒的样子,身子往床榻里挪了挪,素手在枕头上一拍,“殿下,一起睡吧。”她不能总是仗着人家没空搭理她,就安安心心地在东宫住着,她要个准信,自己不会死了,这世上活着就有路可走。

    齐衡盯着她,装模作样的手段过于拙劣了,唇角轻轻弯了弯,他没多犹豫便躺了下来。

    殿里灯息了三盏,有些光亮,却还是暗。

    “殿下,平日里歇息也不更衣么?”李与尘打量他的衣袍,还是在外头那一身,脏了她的床榻。

    “嗯,待会儿还有些事情需出去瞧瞧。”

    为何谢存之要回来,他想。

    外头的衣裳总是冷冷的,即便躺在床上也是冷的,永远捂不热的。

    她离太子很近,也有好些值得脸红的时候在脑袋里乱闯着,可她觉得冷。

    因此不自觉得想背过身离得远些,母亲不知道如何了,带着父亲的银子,三五车东西离开了,大约过得很好。

    眼角不受控制落下两滴泪,洇湿了枕头上挨着脸的那块。

    新年新气象,李与尘想。

    “李与尘。”这三个字出口,便没了后话。

    “殿下想说什么?”她翻过身。

    “谢存之来了。”齐衡闭着眼睛轻轻吐出一句话。

    听话的人嘴里无声,满心惊雷,那个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镇守边境的人怎能说来就来,她如今身份本就尴尬,再要见上一面,可怎么活!

    谢存之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殿下这时候过来,想必是将他打发了吧。”李与尘微微捏紧了手。

    “没有,孤叫他等着。”他偏过脸看她,“你兴许想见他呢。”

    她表情滞了滞,“殿下慎言。”

    “他来都来了,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孤准你见他一面。”齐衡正色道。

    李与尘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我不会见他的,殿下应当只当最了解我的处境,活下去都要谢天谢地的人,如何同情他人呢?”

    这才是毫无保留的真实,她远比他想象地要无情。

    “知道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里头干干净净,如初生春水一样,瞧着热,内里还藏着没化的冰。

    将来他会不会也有这一日?

    想到此齐衡冷嗤着摇头,他怎会容许自己走到那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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