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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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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京畿第一场春雨悄然而落。

    乍暖还寒的风在卿玉案的耳边呼啸,他撑着油纸伞在城南一站便是一整天,此后每逢落雪落雨便如约等在城南口,没人知道他在等谁。

    人们都说汝南侯府的二公子得了失心疯。

    可他不在乎,他要做的,是等来萧霁月就好。

    而阿努娇娇刺杀小麟儿的案子审了又审、现场口供、证据不足,依旧找不到真凶,只得继续扣押在牢中。

    眼见着便过了小麟儿的头七,这天容陵像是消失了音讯,怎么也找不到。

    卿玉案和卿齐眉生怕这孩子想不开做什么傻事,把整个汝南侯府都差点翻了个底朝天。

    管家钱默见卿玉案找的着急,蜡黄的手指对着远处的山脉遥遥一指,结结巴巴地对卿齐眉说道:

    “世子,今个早上,老奴听见容大总旗买了一沓纸钱,应,应该去那个山头烧纸钱去了吧。”

    此时卿齐眉都快爬进床底去找人了,他灰呛着脸探出头来,无可奈何地说道:

    “老钱,下次再出这种事提前说。”

    钱默躬了身子,继续结巴道:“是、是,世子教训的是。”

    “都晚上了,这待一天还不风寒了。”

    卿齐眉活像讨债一般火急火燎地跨出门槛,卿玉案却轻轻扯住他的衣袖,满眼真挚:

    “哥哥,我去找吧。我知道在哪里。”

    要是卿齐眉这副模样前去,容陵多半以为自己要挨板子了,怕是更要躲在山上一天不下来。

    卿齐眉思忖片刻,又提来几件厚厚的衣裳,猫着腰给卿玉案穿上,活像捯饬深闺的女娃娃:

    “也好。更深露重,把袄子穿上,哦,还有这个披帛,这是咱爹整的舶来品,稀罕的很。我们小楼穿上就是好看!你们说是不是。”

    “好看!”

    “世子眼光独具!太赞了!”

    旁边的弟兄们的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大殿整齐划一地响起了爆发式的“好看”声。

    卿玉案尴尬地附和笑笑:倒也不必。

    卿齐眉在军中雷厉风行,手下的人无不畏惧其威严,偏偏一见了家弟便弯了眉眼。

    几回下来,愣是把卿玉案裹成了个粽子。

    他这才意识到哥哥给的关心有多么沉重,甚至暖和的有点喘不过气。

    卿齐眉的手掠过他的额际,看到那根陌生的木簪:“这个簪子……”

    卿玉案瞬时红了脸庞:“是萧霁月亲手刻的。”

    听到这句话时,卿齐眉没多说什么,只是神情有些许不对,卿玉案察言观色感觉有些许不对,立即换了个话题:

    “对了,除夕在金缕坊定的衣物还没给哥哥来着。”

    “哎,老钱怎么不早告诉我。”

    此言一出,方才卿玉案的话果真全都抛在了脑后,卿齐眉跟着弟兄们大步流星地要去取衣裳,又说着:

    “再给我来一截木头,我也要刻木簪。那姓萧的能刻,我也行。”

    而卿齐眉身边的兄弟善意地提醒了下:“这是精细活,世子要不让军中手巧的人代劳?”

    但他却不以为意,他炫耀般地说道:

    “能从百里外取得敌首,这近在咫尺的东西又有何难?走!拿小楼的衣裳,小楼选的保准好看……”

    ……

    月光披在卿玉案的肩头,黄白纸钱漫天飞舞,显得触目惊心,他找了根枝条拄着,小心翼翼地走上牧菀山巅。

    他知道的,小麟儿小时候最喜欢在牧菀山巅找桃花了,能做好多好多甜甜的桃花酥,小麟儿还不忘给自己送一些。

    这里是容陵和小麟儿一直以来的秘密基地。

    牧菀山上,漆黑的天际孤零零悬挂几颗天星。

    是以,容陵身着缟素,一张又一张往火堆里续纸钱,一个人偷偷抹着泪。

    时有风起,随之厚厚一沓纸钱囫囵飞进火堆中,容陵又哭又笑地喃喃道:

    “这才刚下去几天就这么缺钱?别急,还有呢。为兄不差钱。”

    他费力地拆开下一包纸钱,可上面的麻绳越拆越乱,容陵破罐破摔地把纸钱扔到一旁,纸钱瞬间散落一地。

    他忍不住涕泗横流地说:

    “他娘的咱家就剩我一个了,这么久了,我连凶手都找不到,我真他娘的废物!废物啊!!”

    说着,容陵拼了命地砸着地,好像不觉得疼般,直至虎口血肉模糊,愣是把石头砸的飞起,重重拍在他的额头上。

    “啪——!!”

    他顺势往后倒去,仰望着黯淡的苍穹,大口喘息着。

    倏地,柔和的辉光打在容陵的面庞,他的耳畔传来犹如春风和煦的声音,那是一道极为抚慰人心的声音。

    卿玉案的脸庞挂着疲惫的笑意,他释然道:

    “终于找到你了。”

    而见到卿玉案的那一刹那,容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眼周围泛红。

    “我感觉这辈子都这么完了。”

    容陵他再也忍不住,抱着卿玉案的肩膀放声嚎啕,这一个月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倾泻而出,半晌他才说道:

    “二公子,苦啊,牧菀山的风好苦啊。”

    是了。

    人的一生啊,总在离别和重逢反复徘徊。结果总是离别多于相聚。

    “哎,脸哭多了可是得生疮的。其实啊,娘走的那年我也是跟你想的一样。”

    两人怀里各丢入了一个包子,卿齐眉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两人身边,启唇道:

    “想娘是不是真不要我们兄弟俩了,后来我想通了。故去的人总不想让我能沉浸在过去的,要替他们活好他们不会经历的时间啊。”

    天边云开见月,寒风渐渐缓和。

    三日后,果然不出萧无崖所料,朝廷传来急报,道辽东又有蛮族来犯,卿咏才、卿齐眉父子带兵前去支援。偌大的侯府,最终什么人都不剩了。

    如今冬假已过,所有三年生的同砚也搬进国子监,卿玉案自然也不例外。

    两个月后,国子监内棠花铺就的路上,卿玉案缓步踏入寝舍内,但一路上的同砚都对他避之不及,就连一年生都嘀咕着什么,最后垂着头匆匆走过。

    “他还有什么脸来?”

    “恶心死了。”

    卿玉案带着困惑来到寝舍,而潘修竹正坐他的位置,倨傲地盯着他。

    卿玉案冷冷说道:“让开。”

    “胆子肥了啊?”

    潘修竹双手抱臂,眼见卿玉案形单影只一个人,胆子更大了起来:

    “那个萧霁月不在啊,我还以为给你脸的人在呢,那就方便多了。”

    卿玉案警觉起来,向后退却一步,岂料潘修竹不怀好意地勾了嘴角,扬了扬下巴,让其他人按住卿玉案,优哉游哉地说道:

    “贤良,就是他打的你吧。”

    “没错,就是他!”

    万贤良如是滚了出来,有了撑腰的人,他整个人都神气了不少。

    潘修竹双手交叉,饶有兴趣地说道:

    “近日京城可都传着卿二跋扈的很,仗势打人呢。还有些风声,说是卿二公子那方面很会服侍人。”

    “……什么?”

    卿玉案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原来国子监的路上,大家都在讨论这种话吗……

    之前那些人的眼神在他的脑海里,如同刀子一下又一下剜下他的皮肉。

    潘修竹用同砚递过的洁白帕巾净了手,他凑到卿玉案跟前,扬起了嘴角:

    “萧霁月和谢朱颜那么难伺候的人,你都能伺候好,应该那方面还不错。”

    听着荒谬至极的话,卿玉案嘶吼着:

    “你在胡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疯的是你!泼!”

    潘修竹气的笑出了声,几个同砚将一整桶凉水顺着卿玉案的头淋下,寒冷的水湿哒哒地黏在他身上,不合时宜地勾勒出他瘦削的骨骼棱角。

    卿玉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旋即剧烈地干咳起来。

    “胡说?那到底是谁把黄金送到侯府,是谁在萧指挥使接萧霁月的时候吻别啊,哎呀呀,到底是哪个人啊~”

    潘修竹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看他气愤地发抖,觉得这是天下最好笑的乐子:

    “平时没仔细看,这么一下其实还挺好看的嘛。是不是当年汝南侯也像你一样,用那种手段讨好燕安王?”

    正说着,潘修竹不安分的手便顺着卿玉案的后颈一路下滑,卿玉案气的浑身发抖,在他即将解开衣带时,卿玉案狠狠咬上他的手指。

    血腥味在他的口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弥漫开。

    “死断袖,有什么好羞的。”

    下一刻,一掌混合着鲜血落在卿玉案的左侧面颊上,丝毫不留情面。

    “谁告诉你的!谁叫你污蔑我家和燕安王的?”

    “说啊,刚才不是很嚣张吗?!!”

    不知卿玉案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直接把潘修竹掀翻在地,拳拳捣在他的脸上,一下便肿了一寸多高,而潘修竹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眼泪与被指甲挠破的额头落下的血“啪嗒”地落在地上,鲜红刺目,又撕裂又痛快。

    没人意料的到,快死了的病秧子竟然突然打起人来了。

    刹那间,刺耳的惊叫声、拉扯声此起彼伏。

    万贤良看到这一幕差点吓得屁滚尿流,他扯着身旁看愣了的人,连忙着说道:

    “快叫殷先生。就说南华门的寝舍出事了。”

    “快呀!!”

    一炷香后,从广文馆赶来的殷文德猛地推开门,瞬间拉开两个人,已经是愠色满面:

    “别打了,卿玉案、潘修竹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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