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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131 一更
◎第二份异兽契约◎
宙斯的神杖威力, 与哈格的黄金三叉戟相比，实力等级可谓是天差地别。
杜青碧已经很久没有再感受过那种一路被压着打的无力感。
仿佛她在一瞬间，又回到了在月宫上面对那位清丽战士时, 只能面临被踹下月亮的结局。
不过这次她面对的对手，显然不会如此温柔与好心。
杜青碧将梗在喉头间的那口血咳出来，感觉自己每次呼吸都会拉扯出“疼痛”两个字的感受。
神杖每一次举起, 再落下的时候, 带起万丈雷霆汹涌。
几乎是转眼的功夫, 这漆黑的海洋就被黑紫色的雷电淹没, 那些从漆黑天穹落下的闪电好似缠绕着电闪雷鸣的石柱砸落在这片不见天地边际的混沌海洋之中。
光靠躲闪是不可能完全避开伤害，结束这场战斗的。
杜青碧欺身向前, 主动出击敌人。
黑色的指虎亮起浅淡的光，她踏空而出, 攥掌成拳，往那眉眼温和的老者头顶砸去。
紫色的闪电构筑成坚固的牢笼, 严丝合缝地将她的攻击挡在外部。
“华国的异管局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利益, 竟然让你们对成神这件事丝毫不心动。”
教皇弗兰斯，或者此刻应当称呼他为神王宙斯。
他微微抬头，打量着她的时候如此感慨。
“没想到连一条恶龙也能如此温驯地驯服。”
“早知道，或许应当是向风有望请教一番。”
“不过，他也快死了吧。”他微笑，“那样的身体状况还敢强撑着到前线作战，无非是加速自己的死亡而已。”
杜青碧被他的雷电壁垒弹开。
把刀从左手换到右手上的时候, 她甚至还能感觉得到雷电的刺痛感，正在皮开肉绽的躯壳内跳动, 仿佛随时会破开皮囊的毒蛇会撕咬住某处伤口的皮肉。
杜青碧深吸一口气, 压住自己的疲态。
“风元帅的身体, 或许还用不着你操心。”
“我的确不是操心他的身体。”宙斯说道：“他与我是同龄人，如果服用血食制作的‘纯净药物’，估计不可能衰老得这么快。”
他抬起自己手中的神杖。
雷电顺应着他的呼吸，好似神罚一样化作万钧雷霆落下。
“我看中的是贺吾游博士的头脑，能为我带来新药的改良与开发，可惜他并不愿意，在今天之前，我也没能找到机会；不过今天以后，方舟之上只留下我需要的东西，剩下的害虫们恰好能借大洪水一起清除。”
宙斯的雷电几乎已经无法用肉眼观察，不动用灵力的话，那简直就像是虚幻的错觉，只是眨眼的瞬间，就能直接把一个实力b级以下的御兽师直接碾成粉末，a级的钢筋铁骨也不可能正面撑得住这样的攻击。
“哈……借助天灾清理自己的敌人，在此基础上，建立一个完全以自我享乐为中心的‘新世界’……”
“而你延年益寿的‘药物’更是从自己同胞身上提取的骨血，你觉得你还能把自己称之为人吗？！”
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或许已经只能被称之为一个沉溺于追求永世长生力量，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
对于它而言，人应当拥有的共情、理智、情感都已经荡然无存。
在它眼中，杀死一个无辜者，和吃饭时不小心折断一只随处可以购买的量产勺子或许差不了多少。
更别提，它此时的想法甚至是打算把那些为了保护身后无辜弱小者，而战死在海边的战士们，再以一种相当卑劣的手段“复活”，变成供自己永生驱使，用于铲除异己的私人军/队。
它已经和哈格·琼迪斯一样疯魔，甚至比后者更没有理智。
杜青碧冲破雷柱的阻挡。
那把龙骨制作的腰刀，此刻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宙斯的眼前。
雪亮的刀锋逼上它的咽喉，要将它的头颅都直接砍下来。
宙斯那张看起来原本很是具有亲和力的面容，终于露出狰狞的神色，如同生命早就该走到尽头而凋零的植物，可因为人为强制性地续命，所以新老面皮交错在同一张脸上，显露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恐怖感觉。
“不够，不够——还差一点——”
它皮肤细腻的手背皮肤，好似缺水一样迅速脱落，露出鲜红的肌肉。
“马上我就要蜕皮成功，成为‘真神’了！”
宙斯张开双臂狂笑起来。
它曾经一度以为传讯回来说的黑龙尼德霍格会颠覆自己的统治，不过看眼下的情况，也不过是条羽翼还未完全丰满的小龙而已。
今天将她斩杀于此，未来神的威名将会再添一抹辉煌。
此刻，它的身体深处就像破开了一个见不到底的大洞，一直源源不断地将狂乱的灵力吸入体内。
一般的御兽师，一口气吸纳数量如此庞大的灵力，早就会爆体而亡。
可宙斯也许是使用了什么秘药，不仅能继续吸收灵力，居然还可以保持着神智的相对清醒。
然而它的外形已经愈发不像一个人类。
灵力撕破它表面的皮囊，让其生出外延的白色骨骼，血肉逐渐枯萎凋零后，出现在杜青碧眼前的简直像是一个会移动、会说话的骨头架子。
这具还活着想要成神的亡骸一边吸纳灵力，一边低头看着她。
“把你的灵力和血肉一起献祭给我吧！”
哈格已经被它挥舞的白骨翅膀整个刺穿。
几乎是一秒不到的时间，他的骨血尸体就已经被吸食得干干净净，再也不见踪迹。
杜青碧抬头看着眼前名为宙斯的白骨怪物，看见它背后镶有公牛的头颅，那只公牛似乎还像是活着，只是它紫电流转的双角上被套上厚重的锁，嘴上被缝上数道紧闭的黑线。
它无法开口说话，也无法自主做出任何的动作。
当宙斯每一次举起神杖的时候，公牛的眼里只有痛苦和求死的渴望。
“它把自己的搭档——”苍龙的声音不可置信，又满是愤怒。
异兽与御兽师向来是两个个体，不过更倾向于互相能够一起并肩合作的战友。
但这个怪物竟然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强行把自己的契约异兽当成了纯粹消耗的工具使用。
“不过是区区一只动物，能够和我签订契约，是它的荣幸！”
宙斯癫狂笑道：
“吃了你之后，我将君临世界，等天灾洪水结束，成为新世界唯一的神！”
吸收了哈格的力量，宙斯的雷电几乎能将这黑渊整个绞碎。
杜青碧与苍龙感觉像是游在雷电的海洋中，哪怕只是下意识本能的呼吸，好像都觉得有像刀割一样锋利的电光要将他们一起绞成碎片。
“……杜青碧！出来！”
杜青碧猛地抬起头，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饕餮？！”
已经是千疮百孔的黑海深处，饕餮的声音从那些隐隐带着绿意的空洞里传出。
“是我。”
“山海界已经撑不住天河的泛滥，我也拦不住了！异兽大规模一起逃往人界，恐怕还有不少为了活命，会现在就选择和凡人签订契约，仅凭现有的御兽师数量根本就不可能拦得住。”
“等到天河水彻底从各地黑渊之中溢出，到那时两个世界恐怕就要彻底合并，你们所在的这个空间也会直接湮灭，快出来！”
杜青碧看了眼远处的白骨怪物，沉沉呼吸着。
“那我们出去的时候，那家伙也会一起出去吗？”
饕餮沉默了几秒。
“如果要让你和小蛇出来，我必须打通通道，那家伙绝对也会一起跟着冲出来的。”
苍龙说道：“青碧，我们不能出去。”
杜青碧攥紧手中的指虎，和搭档想的一样。
“是，所以我们不能出去。”
相反，最好的结局，反而是他们能一直把宙斯困在这里，直到两个世界彻底合并后，让它与他们一起湮灭于此，再也无法出去作恶。
“你们两个想和那老怪物一起陪葬吗？！”饕餮的语气明显着急起来，“出来！快点出来啊！”
“杜青碧你不是说，还要和林深山他们一起组建什么小队吗？”
“小蛇！你这家伙还说要看遍这世界的大江南北，你连华国都没全看完，现在就想死在里面？！”
但无论是杜青碧，还是苍龙都没有转身。
杜青碧笑笑：“看样子，我要先爽约了。”
他们并不是想要单纯地组成第四军团，而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保家卫国。
这和他们现在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无需本末倒置。
话音落下，他们已经一起化作一道足以撕裂雷霆的白色流星，往白骨怪物一样的宙斯那里杀去。
沉默了一秒不到的时间，饕餮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做不到……不管你说的，我现在只是凭着自己的想法想要去救人……和当初的你一样！”
像是和谁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对话之后，它就一头扎进这内部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的门后世界里。
它是从外主动进入这即将湮灭的空间，虽然没有放跑宙斯，但等于主动把自己送上了正在倒计时的绞刑台。
“杜青碧！”它吼道：“契约！你现在还能做得到吗？”
“当然！”杜青碧伸出手，“但是你确定你要进来？”
“我已经进来了，你和我说这话？”
饕餮说道：
“我今天一定要把你们两个都带出去！要不然我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它喝道，身躯化作一道深色的光追上杜青碧与苍龙。
渺茫的流光与流光相遇又融合，汇成极为耀眼的光，好似一轮旭日缓缓升起！
132 132 二更
◎神已死◎
在吸收了相当之多血食与灵力的宙斯眼中, 对面那个小虫子的速度是如此之慢。
慢到它好像只需要伸出手，轻轻一压，就能彻底碾死对方。
但是, 当它伸手的时候，却是什么也没有触碰的到。
“嗯？”
它发出轻视的疑惑。
再度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小虫子似乎是用了什么障眼法。
一时间, 从俯视的角度来看, 黑色与深紫色交错的雷电海洋之中, 竟然还四面八方分散着数个一模一样的影子。
“这种拙劣的技巧, 以为一个真神无法勘破吗？”
宙斯身后骨翅展开，随后如同进行了更加畸形的异变, 促使好似天使翅膀的边缘再暴涨一圈尖锐的骨刺。
“分不出谁是真的，那我就把你们都杀了不就好了！”
骨刺如天女散花般四射出去, 只不过射杀它面前那些分身的时候，竟是无一例外都是虚幻的水雾幻影。
与此同时, 宙斯背后腾空跃起三个一模一样, 戴着黑色指虎、手握锋利腰刀的杜青碧。
宙斯反应神速，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它全身的骨头就已经以人类或是异兽根本做不到的速度和角度迅速合拢，把自己关进白色球形的牢笼里。
只不过这白骨的牢笼极为坚固，哪怕三个杜青碧造成的攻击同时有效，也无法强行破开它的防御。
“你以为，一个凡人真的能杀死至高无上的神明吗？！”
怪物怒吼着。
下一秒, 白骨团成球体光滑的表面上，竟是迅速长出数根好似刺猬后背一样的长骨刺, 在对手最猝不及防的时候, 直接将那三个人影捅了个对穿。
可令宙斯产生一丝诧异的是, 那如此逼真的三个杜青碧，居然也在这时同时化作了消散的水汽。
这也不是真的？
宙斯环顾着几乎已经被完全掌控在自己感知里的雷电之海。
那真正的她到底在哪里？
此时不是和对方打持久战的时候，它能感知得到，再过五分钟不到的时间，这个特殊的空间，就会因为两个世界不可逆转的逐渐合并进程，彻底被压成连尸骨也会一起被淹没的虚无地带。
当务之急，是吃了对方，获得足够的力量后回到，足够让它大开杀戒，并饱餐一顿的世界里去。
它现在距离理想中的真神也不过只有一步之差。
华国最强的两个御兽师，风有望和王归都已经年迈，而且并未服“药”；剩下的年轻御兽师，都还没能做到独当一面，根本阻挡不了它的野心与霸业。
它完全是胜券在握。
“你要是现在出来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死得轻松一点。”它露出白骨森森的笑容，“比如直接一口吃了你。”
要不然它还是比较喜欢细细咀嚼一下。
听着对方痛苦的惨叫声，会让这顿美食变得更加美味。
“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出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许久没有出声的杜青碧，此时终于说话。
但声音竟是从宙斯的脚下传来！
一只拳头狠狠揍上宙斯的上颚。
不过后者脸上只是露出诡计得逞的阴森狞笑。
它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裸/露在外的下颚骨直接被带着黑色指虎的拳头击碎，然而对方丝毫不在意这点小伤，反而借此机会直接重塑骨头，然后一口咬住了她的手。
尖锐得像刀的牙齿切割骨头，最后像是要活生生将这只手直接咬下来一样用上力道。
但，这还是假的！
因为它咬到的不是预想之中美味的皮肉，而是同样坚硬硌嘴的白骨。
和它不在意自己的下颚一样，对方似乎也丝毫不在意这只手骨。
哪怕它还用力咬着的时候，对方已经用力一抽，以自断一只手为代价，从它的嘴中拔出来。
宙斯抬起头，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
同样破开皮囊的这幅躯壳，白色的骨刺横生，血肉凋零后，变成扭曲的怪物降临于此。
“不——这是我……？不！这不是我！”
即使知道自己已经异变，可在用如照镜子一般，用自己的眼睛赤/裸/裸/地、直观地，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的时候，还是会本能地从心底涌出一种抗拒。
“这怎么可能是我？！”
与它一模一样长相的怪物咧开嘴笑了。
“这当然是你。”
“这就是现在的你。”
不知不觉中，第二只怪物已经从杜青碧的声音，变成和它现在完全一致的声音与语调。
在极致的惊恐之中，宙斯忍不住往后倒退一步。
“我不可能是这种恐怖的模样……身为唯一的真神……真神的尊荣不可能是这样！”
它怒吼着，全身的骨刺变成最锐利的武器，全数向前刺去。
与它外表一样的怪物不甘示弱，以同样的方式给予回击。
双方互相把彼此刺得鲜血淋淋，不将对方置之死地，都不会善罢甘休地停手。
宙斯如同疯了一般，将所有的杀招全部用上。
“你不过是那小姑娘使出的幻觉，杀了你，我就能获得足够的力量离开这里了！”
它怒吼着，所有的骨刺二度变异，好似挂满锋利铁片倒钩的枝丫，刺进对面那白色的骨架中搅动，碎裂的骨片像是爆炸后的铁片雨，如果出现在城市人群密集的地带，简直不亚于一次屠城式的杀戮。
它终于用自己变异后的力量，杀死自己面前这个和自己几乎毫无区别的白色怪物。
可不知为何，空间还是没有碎裂。
“怎么可能？！”宙斯惊吼。
“因为……我还没死啊！”
碎裂的骨片将杜青碧全身上下划出数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可她并没有像那具白色的骨架一样彻底碎裂散架。
她如同破茧而出的蝶，撕开面前白骨做的蛹，穿过一道水面一样的镜子，手持一把磨到最极致锋利的腰刀刺进宙斯的后背之中。
喀——喀——喀——
那把刀像出膛的子弹，以灵力助推，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彻底将对方背后的异兽亡骸刺穿，然后整个碾碎。
刚才与宙斯一模一样的假象还是幻象！
她和饕餮契约后，进一步加强放大了它制造幻觉的能力，接连三轮的幻象之后，隐藏的才是致命一击的杀招。
杜青碧的眼眸亮若星辰。
她体内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剩余的灵力，可苍龙和饕餮这两个搭档的助力，避免了她出现后继无力的情况。
而刚才那击已经彻底杀死了宙斯后背真正的“储能处”，那头拥有着雷电之角的公牛，终于能合上自己的双眼，结束自己痛苦的生命后，沉眠于那长久无声的死亡之中。
白骨哀嚎着，但这次再也无法重新再生。
杜青碧手中那把龙骨所制的腰刀，沿着腰脊部位，一路往上硬斩！
她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怒吼着一直将宙斯的身躯斩成两半。
直到那过于坚硬的头颅无法再被劈成两半的时候，她直接抄起这把腰刀，顶着那颗眼眶中彻底失去光彩的骷髅头投掷出去。
龙牙像一道璀璨夺目的流光咬住那颗头，撕裂千疮百孔的深海之渊，抵达风雨交加的外界。
那一刻，极为恐怖的灵压，竟然是压得船上所有的御兽师与异兽全部呼吸一窒，实力弱小的那些更是直接两腿颤颤巍巍，险些直接跌倒在地，无法再爬起来。
曾经被教廷傲慢送到杜青碧手上的屠龙之骨，重新化龙，亮出自己锋利的龙牙，将披着人面神名的怪物彻底杀死！
所有人抬起头来，鸦雀无声地看着一把腰刀抵着信物一样的苍白头颅牢牢钉死在s区奢华无比的大教堂外壁顶端。
即便那颗头颅已经没有血肉与皮囊，可明眼人还是能一眼就看出，它是谁的头。
海面上倒灌的暴雨还未停歇，可黑紫色的闪电已经式微到好像要逐渐消失。
杜尔希带着几个满身狼狈的年轻人，立在教堂外面，迎着风雨看那颗头颅。
“宙斯的头……和教皇一样？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目瞪口呆地认识到一个足以颠覆教廷绝大部分人认知的事实。
“难怪他那么熟悉教堂里面躲避兽潮的地点，还有另外能到下楼电梯的小路。”
戴安娜尽可能和瓦勒丽，把教堂里其他人也一并救出来。
而其他人关注到那把腰刀。
刀上熟悉的灵力气息，代表杜青碧和苍龙、饕餮都还活着。
柳尺素已经在雨中哭出声音来，苏合抱住她的手很紧。
计轻舟干脆连带林深山一起，揽住他们所有人，“不愧是咱们杜姐！”
林深山此刻才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下来。
“活着……”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有些嘶哑起来。
贺吾游站在他们旁边，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
隔着特制的玻璃屏幕，他看到了不断闪现的数据条在眼前一道又一道地闪过。
最后他肯定地说道：“船底的那扇门，就是我们要找的第四扇。”
戴安娜不再犹豫：“我去！”
岸边的危险和船上的混乱不分上下，比起等待本就紧缺的支援，不如由就在船上的她去门里关上彻底失控的天灾源头。
贺吾游面色凝重，视线一直看着下着雨的漆黑天际。
“不……门打开的时间很短，下一次再开门还需要这样庞大的灵力流，现在最靠近门，来得及进去的，可能只有杜青碧。”
林深山的身体重新紧绷起来，“难道我们来不及赶过去？！”
贺吾游摇头，“海里扩大的黑渊裂缝或许可以连到她那里，但是数据显示门里还有什么庞然大物，我无法看清……”
话音落下的时候，整艘船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尖叫声从护栏边传来。
“海底有异兽！有怪物！”
“快跑！”
从海底爬上来的异兽们为了活命，贪婪地看着船上的食物，在船身倾斜之际，一条湿/滑的舌头缠住贺吾游的无菌服，哐当一声拉着倒地的他就要往海里拖。
来不及抓住贺吾游，林深山当机立断，直接持剑跃进海中怪物堆里，斩断那根舌头的时候，把贺吾游反推上去。
戴安娜一把拽住贺吾游的手，但其他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他掉落海中兽潮的最后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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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难关◎
今天的珅海市必定不会宁静。
往昔热闹的夜市街道现在已经彻底被海水淹没,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寂静和伤痛，留给失去家园的人们。
虽然政府已经严令不允许民众私自回到沿海市区，但钱财家当还在那里, 甚至腿脚不便的亲朋还在那里，每时每刻都有焦急的普通人翘首看着一批又一批被救出来的人。
“妍妍呢？妍妍有没有被救回来？！”
满身泥泞的女人焦急地在村后地势相对较高的山上张望。
穿着特警服的疲惫面孔迎着洪水与异兽，拼命与时间赛跑, 希望能安全救出更多的老弱病残。
当家的中年男人也和自己的妻子一样担忧不已, 可是看着那些为民众来回奔波的子弟兵, 他又做不到直接开口质疑他们为什么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女儿。
这里每个人都和他们一样忧心自己在洪水里走失的亲人爱人, 每一刻都有人破涕为笑地重逢，也有人面对这无情天灾, 夺走自己重视之人生命的事实而失声痛哭。
他紧紧握着自己妻子的手，像是安慰她, 也在安慰自己。
“现在最好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
暴雨还在继续, 天像破了一个窟窿, 源源不断地继续往下倒着水。
以这样下雨的速度来看，恐怕再不过一两个小时，这不算太高的山丘就会被淹没。
只不过在洪水淹没这里之前，他们还需要对抗那些远远比普通野兽强大的嗜血异兽。
每一个全副武装的武/警，在面对那些择人而噬的异兽时，往往都很难全身而退。
焦心看着女儿还没有回来的中年男子咬咬牙，主动拿起了原本是留在山上做农活的钉耙。
“我去拦那些吃人的畜/生！”
他之前看到有人也能用农具击退那些怪物。
他妻子拉住他的手臂：“当家的！那些人不是普通人, 是御兽师！”
“隔壁村的春花，在今天之前也不是御兽师！”他回头看着妻子, “她老公女儿也走散了, 所以她要去找他们！女同志都这样要强, 我们就缩在这里，靠那些年轻的武/警小同志保护我们吗？！只靠着别人的力量，我们能做的实在太少了！至少先把我们自己能做的事情做起来！”
听到他掷地有声的话，不仅仅是他的妻子缓缓放开他的手臂，其他原本颓靡坐在山上的人也纷纷起身，握紧手边能当做武器的东西，附和他刚才的提议。
“没错！干等着也不行，我们不会下水，那就替前面奋战的同志守好后方大本营！”
“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起去拦那些吃人的畜/生！先把受伤的，还有上了年纪的，和孩子女人们送出去！”
听到这些话，原本已经在洪水中救人，对抗异兽受伤的子弟兵们又红了眼眶。
面对天灾与兽潮，普通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如果他们也是御兽师，或许此时此刻就不会如此束手无策。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要为了生存拼命挣扎！为了家国，献上自己的一切！
要是能成为御兽师……
这是很多人脑海中在此刻自然而然腾升的想法，也就是在这时，和人类声带震动时发出的声音相比，显得很是稚嫩的另一道声音凭空响起。
“凡人们，你们也想活下去吗？”
聚集在山顶的人群忽地一僵，然后看见从半山腰踢踢踏踏走来一队羚羊群。
它们看起来和羚羊几乎别无两样，只是皮毛如云一样轻柔洁白，看着他们的时候，还能口吐人言。
它们是异兽！
人群立马挡在那些受伤的武/警之前，希望能用自己的身躯拦住它们打量的探究目光。
之前一直忧心自己女儿安危的中年男子，鼓起勇气，拿着钉耙，站在人群最前面问它们。
“你们想说什么？！”
白云一样的羚羊们也躁动不安地踢了踢自己的蹄子，像是在犹豫刚才和这群凡人搭话，是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
直到一条有着白银色纹路的鳄鱼从水中游荡上来，一口咬住羊群外围的同伴，要将它拖走的时候，羚羊群才又慌乱起来。
羊群中的领头羊对他们低下头，语气带上了一些恳求：“我们也想活下去，请帮帮我们。”
人群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别慌！”有一位腿脚受伤的武/警大声说道：“异兽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付的！我们控制住那条鳄鱼，其他羊将它踢死！”
这件事放在普通动物身上，或许没有可行性。
不过他们现在面对异兽的威胁，属于情况紧急，不管有用没用，只有异兽更容易对同类造成威胁。
人群与羊群迅速行动起来，竟是真的成功将被拖咬住的小羊成功救回，然后将它和孩子们一起围在中间。
不过羊群中还是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似乎是有羊觉得和凡人合作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们弱小但是足够狡猾，有时还会出尔反尔。
那位武/警拖着瘸腿，不顾疼痛地努力站起来。
“各位羊兄弟！”他现在腿部已经断了，不仅没办法救人，在等不到救援医生的前提下，还会成为累赘，凭借的只有还算是能说会道的口才，来帮所有人尽可能地争取到其他帮手，“我们现在都是为了活命才聚在这里！”
“天灾无情！敌人更是无情！”
“你们有诚意，我们就有诚心！大难已经临头，现在还要各自飞的话，无非是死得更快！”
他主动取下面罩，露出早已疼得满头大汗，却还是目光诚恳的双眼。
领头的云雾羚羊看着他，然后说道：“凡人，口说无凭，和我签订契约，然后许下承诺，一旦双方中有任意一个撕毁契约，将会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
但弱小的人类露出并不恐惧的微笑。
“来！”
李妍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从咸腥的海水中拖上来的，她咳嗽着重新感觉到空气再涌入自己的肺部。
“大黄……？”
一条黄毛的老狗咬着浮出水面的小女孩的衣领，艰难地拽着她往岸边游。
李妍很快就认出来，这是在村头村尾吃百家饭长大的一条老黄狗，她爸爸说大黄可好了，以前有人来偷东西的时候，它全村追着那个小偷咬。
所以每家每户都很喜欢它，他们村甚至还有个小习惯，就是谁家出生了小孩子，就请大黄来一趟，舔舔孩子的手，意思是，希望孩子以后能和大黄一样健康，还有正直。
李妍这一辈的，基本上都是从小跟着大黄满村疯跑着长大的。
大黄拼尽全力带着她来到一个地形较高的房屋屋顶上。
洪水已经漫过绝大部分屋墙，只剩下最后一点屋脊还露在水面外。
除了李妍以外，还有另外两个与她同龄的六岁同村孩子也是被大黄从水中咬着衣服带上来的。
“李妍！大黄！”其中一个与她玩得最好的女生哭着扑上来，抱住她和老黄狗：“找不到爸爸妈妈他们了！”
大黄舔了舔她满是泪水的脸，然后又要下水去。
可是它的身体摇摇晃晃，终于倒了下去。
在暴雨洪水中不断往返奔波，已经彻底将它的身体压垮。
李妍身边那个声音说道：“它已经快死了……都快死了，就给我吃吧！我不吃人，我就吃一条狗，而且是快老死累死的狗，我不过分吧？没吃的不好恢复体力，我也活不下去啊。”
屋脊上另外两个孩子都惊了。
“是谁在说话？”
“该、该不会是鬼吧？”
李妍一愣：“不是我在做梦？”
“当然不是。”
“所以让我吃了吧，吃了我还能恢复一些力气送你们到那边的山上呢。”
在雨声中听清这话的三个孩子第一反应都是拦在倒在屋脊上的老黄狗身边，刚在与李妍说话的那个女孩子更是直接抱住大黄，然后哭喊：“不准你吃掉大黄！不准！你凭什么吃、呜——你凭什么吃掉它——”
“你觉得你们拦得住我吗？”
那个声音飘忽不定地像是在雨中绕到了他们身后。
李妍立马推着三个孩子中的另一个男生去后面守着，自己则站在前面，像一只愤怒的幼狮朝着看不见的敌人怒吼。
“我们不许你吃了大黄！”
“你们凡人怎么和书上说的不一样。”那声音疑惑：“你们凡人不是说都很冷血无情的吗？”
不过在三个孩子护在中间的老黄狗在这时睁开眼，然后勉强拉起嗓子叫了两声。
“……你自己同意，我能吃了你？哎呀，好啊好啊。”
三个孩子死活不同意。
随后又听见那声音像是和老黄狗对话一般说道：“什么？！让我送这三个孩子出去不成，还要我再去水里救人？！开什么玩笑，我又没和凡人签订契约，我也做不到这么多事情啊！”
“算了算了，我吃了你就走了。”
孩子们立马全都用身体护住大黄。
“不行！”
“大黄是家人！不可以！”
“对，不可以！”
大黄睁开逐渐浑浊的眼睛。
它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快走到尽头，唯一遗憾的是，它还没来得及救出更多的人。
真好啊，最后不是它孤零零地死去，可是看不见他们安全，它又觉得不是那么好。
用上最后的力气，老黄狗挨个挨个舔了舔三个孩子的手背，希望他们都能在这无情天灾中健康正直地活下去。
如果……它是异兽就好了。
一定能好好保护这群孩子吧。
它彻底闭上了眼睛。
“……”
孩子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死亡与分别来得太过突然，悲伤像从天而降的雨淹没了他们。
每个孩子脸上都满是泪水。
像是理解了什么。
那声音不说话了，直到水面哗啦啦地响起动静，有一条和大黄长得如此类似，但小一圈的黄色土狗从水中爬出来，然后抖抖毛，口吐人言对他们说道：“你们……”
李妍戒备：“我们不会让你吃掉大黄的！”
她认出了这道声音。
对方说道：“我没打算吃它……它，是个英勇的战士，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山顶，别掉队！”
“——！”
杜青碧猛地张开眼，感觉自己的神魂好像刚从一场梦中醒来。
刚才她好像变成了一位断了腿的武/警，又好像变成一只带着羊群逃生的领袖，随后她又成了一条游在洪水中救人的老黄狗，再成为一个在暴雨中哭泣的孩子。
在瞬息的时间里，她好像成为了很多人，最后又重新成为杜青碧自己。
黑门就静静伫立在她的不远处，好像在无言看着她，也在看着天下很多人的心绪。
134 134 二更
◎世间最初的龙◎
“黑渊更深处应当就是山海界了吧？”
杜青碧攀在隐隐能看见绿意边缘的孔洞口, 头往里面探了探。
不过不往里面多走几步，还是无法用肉眼直接看清孔洞深处到底藏着什么。
苍龙：“但是山海界已经和人界逐渐重合，估计出去就是不分彼此的一个世界。”
“一般来说的确是这样的。”饕餮的声音响起, “可是这里的黑渊被扭曲过了，出去估计不是山海界，而且我还嗅到了一股我不喜欢的老味道, 该不会是烛九阴那家伙。”
“不管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主动去看看也不清楚。”
杜青碧穿过孔洞, 往里面走去。
进入孔洞的内部, 就会发现那种仿佛是在水中的失重感就消失了。
她重新脚踏实地地踩在地上，发现自己受伤的部位已经止住了血, 只是那身血衣看着也是格外恐怖。
之前在外面瞥见的绿意，实际上是长在黑暗中的绿色荧光蘑菇。
借着这细微的光亮, 她能看见孔洞里长着一丛又一丛绿油油的绒草。
在这样环境下，竟然还有植物能顽强地破土发芽。
这条道路一旦走上去, 就再也看不见来时走过的回头路在哪里。
杜青碧只回头看了一眼, 就不再思索没有退路这件事。
“但是这条路到底通往哪里？”杜青碧忍不住低声说道。
这条笔直的道路，不见开头，也不见结尾；她和两个搭档仿佛中途加入其中，然后成为一粒尘埃，在永不停歇的江河流水中，不断往前、往前、再往前地走着。
这条道路太过幽静，甚至是静到, 如果身边没有其他声音与她说说话，杜青碧甚至会误以为这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
“贺博士说, 这条路应该是通往天灾门后。”
突如其来的声响, 让杜青碧的身体紧绷起来。
但是, 很快她就辨别出是谁在说话。
杜青碧猛地抬起头。
“林深山？！”
从漫长的甬道对面走来的是同样满身狼狈的少年人。
两人此时的惨样，一时间似乎和在孤儿院那时的初见重合起来，不过此时的杜青碧已经不是那个手无寸铁之力的普通人。
“你怎么在这里？！”杜青碧的语气也开始慌乱起来：“杜尔希没能把你们救出去吗？！”
林深山摇头，“我们已经出去了。”
他把那时发生的事情大概总结了一遍。
“宙斯虽然已死，但不停止天灾的话，世界上无论哪里都没有安全的地方。”
“不过还好够幸运，你还能在掉进海里的时候，直接进入灵力流里找到我。”
杜青碧这么说的时候，饕餮吐槽她说道：
“你也是够幸运的，神魂都四散了，距离魂归太虚，也就一步之差。”
看见林深山的眼神又开始担忧起来，杜青碧一巴掌敲在饕餮化形的水镜上，把对方疼得嗷嗷叫了一声。
她咳嗽一下，然后对林深山说道：“没事，我这不魂魄重回身体了嘛，没变植物人。”
林深山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一直等杜青碧被看到不自在地动了动，然后举手投降。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其他办法了，你也是知道的。”
林深山：“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怪的是自己不够强，所以在那时，无法给予她强有力的支持。
他也没有告诉她的是，自己并不是因为纯粹的幸运，才和她在这里相见，而是他掉进深海黑渊里之后，太过想要见她，所以才会追随着她的步伐来到这里。
杜青碧看看他的表情，然后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感觉心里暖得很。
不得不说，当她看到林深山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心头瞬间闪过的就是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到底是战友情，还是带上了其他什么……
算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杜青碧晃晃头，对他问道：“你从另一头来的时候，有看到类似出口一类的地方吗？”
“不见头也不见尾。”林深山摇头：“除了脚下的青草和蘑菇以外，没有见到其他生物。”
和她看见的一样。
也就是说，只是这样徒劳地继续走，他们相对而行相遇的这条路可能永无尽头。
于是她侧首看向墙壁。
“试试看？”
林深山：“有道理。”
饕餮：“事先说明，我算不上强攻系的。”
它化形前后，其实都更擅长辅助制造幻象，只是它的灵力强大，哪怕不像苍龙、吊睛白额虎那样上阵厮杀，也能做到直接杀人于无形之间。
杜青碧：“我也没丧心病狂到，要拿着镜子往墙上砸。”
她松开水镜，和林深山对视一眼，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往甬道的墙壁上砸去。
不过令他们有些惊讶的是，他们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成功砸开了墙壁。
“这么简单？”
杜青碧看了眼那山石碎裂的墙壁上露出新的道路，察觉到好像有带着香火气息的微风从里面吹来。
她精神紧绷起来，灵力扫过其中的时候，探查到里面有什么庞大的活物，只不过气息已经很是微弱。
她和林深山打了个手势，让他注意里面的情况，随后放轻自己的脚步往里走去。
“终于有凡人来我这里了吗？”
听起来过于清冷的声音冻得人一打哆嗦，宏大得像是寒冬落下的每一片雪花都在同时说话。
“哦……是饕餮的御主……它终于明白了取得兽名后，人生应当懂得那些道理了吗？”
饕餮不满：“果然是你啊烛九阴！”
对方似乎靠近了她。
杜青碧忽地意识到，刚才感觉到的那阵风原来是这头庞大异兽的呼吸。
下一刻，天光乍亮。
巨龙睁开它的双目，一边赤红如艳阳，一边冰蓝如冷月。
它睁眼的时候，好似日光洒落，合眸的时候，又好似夜幕降临。
“烛九阴……”
它的形态特征太过明显，所以杜青碧一眼就认出了这头看起来无比虚弱的异兽，正是传说中早已灭亡的存在。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烛九阴低头看着这两个，和它比起来，似乎很是渺小的凡人，“再往里一步，就是天灾源头……以往通常只有一人能在我的庇护下来此，如今我实力衰弱得厉害，无法继续庇护凡人，不想这次竟有两人一同来此吗？”
“其中一个是双龙的御主。”
“还有一个……”
它用红蓝异色的眼眸看向林深山。
“我记得你，你在很久以前不慎神魂离体，误入过我这里，不过足够幸运的是，你还能活着回去。”
林深山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有一回高烧不退，自己仿佛做梦一样去过一处幽暗的森林。
现在环顾四周看看，他极有可能就是来的就是这里，然后在眼前这头身型庞大异兽的帮助下，才成功和吊睛白额虎签订契约后，侥幸活着离开。
杜青碧问道：“那么，你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烛九阴看着她：“在等一个能够接替我位置的人与异兽来。”
杜青碧与林深山双双一愣。
“什么叫……等一个接替者来？”
“因为想去门内关闭天灾的源头，需要异兽先找到门，撑住不让门扉关上，随后再由人进去付出代价，关闭源头。”烛九阴说道：“当年我留守此处，令门扉没有完全闭合，但我的御主盘古进入门后已然身死；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十万余年，恐怕再不过多久就要彻底死去，一旦没有异兽或是凡人抵住门扉，想要再打开它会变得相当困难。”
杜青碧想起遥远的神话故事。
“那盘古开天辟地，在这个世界是指……打开了这扇门？！”
“是。”烛九阴微微点头，“门开后，清气上浮成天，浊气下沉作地，这世间第一次的天灾‘混沌’就此终结，于是诞生如此之多的生灵万物。”
它低下头，目光看向她与苍龙、饕餮。
“你的实力足够强大，留下一个饕餮在这里守门，再与苍龙一同进门是最稳妥的选择。”
饕餮的声音忽地拔高：“等等！那他们进去之后必定是会死的吗？！去了门后到底要怎么关闭天灾？！”
烛九阴摇摇头，气息虚弱地说道：
“无人可知，因为进去的人已经死了。”
“天灾会一次一次地变强，那门后的情况必定一次比一次恶劣。”
“我没能同盘古一同入内，所以我也不清楚。”
杜青碧沉默片刻，然后开口说道：
“我不畏惧生死，如果牺牲一个我，就能关闭天灾源头，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你为什么不告诉它，守门的异兽无法再离开这里。”
毕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外界不可能已经上万年不见烛九阴的消息。
“不是我不说，而是饕餮早就知道。”烛九阴说道：“想要做守门者，需心志坚定，万年如一日地守在这里，门内一旦有异动时，就要不断传递消息给外界的凡人们，让他们尽快派人来关上源头。”
“我其实对人类不甚了解，反而是饕餮从以前开始，就很会与人交谈。”
杜青碧一愣：“也就是说，窥得‘天机’的本质是——”
烛九阴眨眼。
这处很多年无人踏足的世界，又孤独寂寞地独自度过一个日夜轮回。
“不错，是我的神力。”
红蓝异色的眼眸里明光灼灼，于是自有像杜青碧之前看过的气泡缓缓浮现。
“我询问那些凡人‘你想知道什么’的时候，也就是在衍算天机，最后将最有可能的结果放在他们面前。”
“这样的方法可以令那些凡人对这里更有探知欲，也能更快找到这里。”
它的声音听起来明明包含情况，却又显得很是冷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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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班人◎
杜青碧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缺氧一般, 难以正常运转。
“你是说……你自己在这片空间里，独自守了……”
“以凡人能够理解的方式来说，是万年余两千三百零二日。”
烛龙好似巨型灯笼一样的眼眸低垂下来看着她。
“我在这里, 不断用‘天机’引/诱实力足够强大的凡人来此，再把他们送进门后，作为回报, 我也会以托梦的形式, 把他们想要预知的未来告诉指定的人。”
“我可以理解为门后是需要有人填一条命进去, 才能停止天灾的继续吗？”
许久没有说话的林深山忽然开口问道。
烛九阴说道：“如果实力不够强, 大概需要更多的性命去填。”
“又或者选择和我一样留在，这既不属于现世, 也不属于太虚的空间里，守着这扇特殊的门。”
“在这里, 时间几乎没有意义，只有在将力量神通全部耗尽后, 生命才会迎来最后的终结。”
说话之间, 它巨大的身形在黑暗中越发变得模糊虚幻。
“外面已是洪水滔天，在这里继续闲谈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来的是两人，不过我还是建议另一个小子回去比较好，留在这里也是徒增伤亡而已。”
它说话间吐露的香火气都变得浓郁起来，好像它即将化作一缕烟灰彻底消散一样。
它疲惫地抬起眼去看杜青碧他们。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转身离开，去享受距离末日来临前最后几日的时间。”
饕餮忍不住出声嘲讽：“你也给西边那群人看了预言中的未来, 他们难道不就是打算继续混混日子，然后只选对自己有利的人活下来吗？”
“而且你还对人下菜是不是？要不然, 为什么他们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未来？”
“我没有必要对凡人这样花费心思。”
烛九阴的语气还是很冷淡。
异兽与异兽的想法, 有时差距很大, 有天生亲近人类的，也有天生把人当食物的。
而它恰好只是对这种生物无感的异兽。
“我预言的未来，只能说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但并不是绝对准确。”
“当年第二次天灾到来，在我看来是必死的劫难，可女娲舍身补天，才让你们这群脆弱的凡人活了下来。”
它说道：
“只要足够强大，的确可以扭转乾坤。”
饕餮沉默片刻，“你还真是老样子。”
它于这片天地中诞生的年岁要小一些，恰好踩在第二次天灾最后的尾巴上。
那时最初的御兽师，盘古、夸父等人已于混沌之中身死，它没能看到那些英雄与其搭档的辉煌，不过也能从女娲等人口中听出，那些人是如何力挽狂澜的强大存在。
然而第一次天灾过后，给世界带来的大格局变动之一，就是“人”的缓慢灭绝。
随着繁衍后代的日渐稀少，最后一个“人”女娲说道，不如造相似的生物来陪着自己，于是“凡人”由此诞生。
在这个微妙的时间节点上，饕餮是少有的，见证了两个不同时代主宰生灵交接的异兽。
那一日，天河倒流，生灵涂炭，最后一个“人”学着她的先祖们，与其搭档腾蛇一起跃上天空，进入门内关闭天灾源头。
如今，后世的“凡人”同样学着古老先祖们的勇气、决心、信念，进入门内，要将天灾源头闭合。
饕餮说道：“我要是留下来，我感觉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像你这样。”
据它所知，烛九阴这家伙愿意一直守在这里，应当是想要守护盘古为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他化作高山的身躯，化作江河的血液，化作日月星辰的一切。
这份可以被称之为执念的信念，让它一刻不停地坚持到了生命的尽头。
而它如今要找的接班人，需要拥有和它一样如此坚定的信念，耐得住仿佛和这片空间一样漫长到毫无边际的寂寞与孤单。
烛九阴用那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眸看着它。
“从你舍不得那个凡人开始，你就已经足够拥有这份资质。”
它说道：
“威逼利诱，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能够让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
饕餮沉沉呼吸一口气。
“敢情我还是走上和你一样的老路了哈……”
烛九阴：“你也可以拒绝。”
饕餮：“我还是挺喜欢这群凡人的，虽然有一些并不可爱，不过大部分和女娲那家伙一样，还是挺不错的家伙；更何况我还没吃够他们做的饭，大家全都玩完，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杜青碧抬头看着它，察觉到那股香火的气息浓郁得像是要把她包裹起来。
门里制止天灾继续的方法的确还是不甚清晰，留下饕餮也的确是最稳妥的选择。
想到这里，她转身看见自己两位搭档眼中的果决，于是毫不犹豫地对烛九阴说道：
“那我们进门去。”
烛九阴问道：“你要将预言托梦告诉谁？”
杜青碧：“请告诉贺吾游博士。”
烛九阴点头。
只是在杜青碧往前一步的时候，她的手忽然被林深山拉住。
少年人的掌心还带着因为紧张，而微湿的汗珠。
他抬头看向烛九阴：“我与吊睛白额虎有资格，在这里替饕餮守门吗？”
烛九阴低头看他们。
声音宏大，又轻盈。
“我知道你的想法。”
“你想让饕餮与她一同进到门后多一份保障。”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你们连化心都未突破，留在这里有什么作用？”
它的视线这次近距离真切地和他对视。
这也是烛九阴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个凡人。
“你眼里的信念足够坚定，可惜并没有足够匹配的实力……或者说你应当有，可是你每一次出剑的时候，都不够果断和坚定，因为身边的队友是你的屏障，她为你们挡下如此之多的伤害时，你们自然不够强大。身边留有退路，就不可能把剑磨得更锋利的。”
林深山一愣。
想起不久前他们被杜尔希救上去后，迎击兽潮时的吃力情况，经过这句话的提醒，他才恍然大悟过来，是因为原本有杜青碧在他们身边，为他们分担了相当之多的火力，所以之前他们战斗起来，才会感觉很是轻松。
原本他是想做对方的盾而努力，可现在自己还是被对方保护着。
杜青碧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一些。
她有些忧心地看向林深山。
然后，林深山松开她的手。
少年人抬起头看向烛龙，身边是自己绝对信任的搭档。
“是的，我总是随波逐流，反而没有自己绝对坚持的东西。”
他承认自己的不足，接着说道：
“明明我的搭档早已做好化心的准备，我却还在举棋不定，心中思量越多，但行动丝毫没有跟上。”
“兽名从来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和我的搭档那样，找寻一个自己的目标，然后朝之努力就好。”
烛九阴露出笑意。
“心境通明，化心之劫就不是劫难，而是一场有所获得的历练而已。”
它缓慢摆动着巨大的龙尾，主动问道：
“你也不是没有机会，与其权衡利弊，花费时间了解其他不一定适合你的兽名。”
“你眼前就有一个很适合你们的挑战对象。”
杜青碧抬起头看着它和林深山。
她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中间徘徊片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如果你失败的话——”
烛九阴说道：“我会死。”
它的语气很是平静，像是曾经无数次早早提前看过结局。
“但是无所谓，因为我本来很快就要死了。”
“如果临死之际，我能再培养出一名足够强大的凡人战士来结束这场天灾，那也不枉我与盘古做出的约定。”
与此同时，它逐渐消散的龙尾一挥，杜青碧与饕餮、苍龙瞬间被弹飞。
那种感觉仿佛坐着过山车，忽地从高空往下坠落，最后径直被弹出了舞台之外。
眼下她与两个搭档明明还能清楚地看见、听见烛九阴和林深山之间的动作和对话，可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得极远，仿佛舞台里外，她暂时只能做一个远处的观众，旁观舞台上发生的一切。
烛九阴：“想要挑战‘烛九阴’这个名字，我愿欣然迎战，不过我不会有丝毫的松懈，这对于我们彼此而言是赌上性命的战斗。”
哪怕它的身形已经处于岌岌溃散的边缘，当它凝眸进入战斗的戒备状态时，却像是深邃的夜，夺目的光，在刹那间就足以夺走所有人的呼吸与视线，叫人心中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和怠慢，仿佛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慑，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这条世间最古老的龙，哪怕已经行至自己生命的最尾端，也是位无比强大的对手，与它对战之时，只要稍有松懈，就必定会直接灰飞烟灭。
“要来试试吗？”
“若是你能赢我，实力的确能做到，足以和弑杀半神的杜青碧并肩而立。”
林深山看向自己的搭档。
吊睛白额虎说道：“世间道路千千万万，我只不过是想变得更强，机会就在眼前，何乐而不为？”
流光化作他手中一把熠熠生辉的重剑。
林深山沉下呼吸，紧紧握住剑柄，对烛九阴说道：
“还请赐教。”
这片寂静的空间中灵力逐渐躁动起来，烛九阴的实力足以强到，无需刻意调动灵力，就能让其掀起轩然大波。
杀招只在瞬间就已经到了渺小的凡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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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为你做的◎
这片奇异的空间似乎不分上下左右, 也不分东南西北，之前人在其中行动的时候，好似如履平地；可当烛九阴催动灵力翻涌之时, 这平滑的空间，就像瞬间掀起褶皱的丝绸，无形地给林深山制造相当多的地形麻烦。
不过林深山握紧重剑, 强硬突破烛九阴的地形包围。
他本身的灵力如一台大功率犁地机, 只要打开开关, 就能以势不可当的气势直接碾过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阻碍。
他们五人小队中的确是杜青碧最强, 可不代表其他四人就是实力弱小的不可自保者。
烛九阴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不过言语上丝毫不见半点温情。
“只是这样杀不了我。”
它如实说话的同时, 仙气逸散的龙尾重重往林深山攻来的方向拍去。
好似一座高山倾颓于大海之中，巨石掀起千层巨浪重重压上林深山的头。
灵力在强大实力的催动下, 几乎化作令人窒息的实体，被砸中只有死路一条在等着他。
林深山催动灵力, 力量化作微光流转于剑身之上, 为其玉色的质感再添几分神秘与夺目。
接着他暴喝一声，双手持剑，重重砍出！
剑气脱离剑锋，脱胎化作更巨型的模样往无形的巨浪上砍去。
一时间，仿佛渺小的凡人一定要以脆弱的躯壳，决心与信念来对抗天地无情的伟力。
剑气撞上灵力，好似破开万千玉石, 飞出冰凉又矛盾炙热的玉屑。
杜青碧隔得老远，竟然也感觉那对阵的余波, 化作波涛汹涌后泛起的涟漪, 要将她一阵一阵地往后推着。
她立在原地没动, 好似一颗顽石伫于海浪之中，抬头仰望天空。
她清楚知道这场战斗不是自己应当插手的。
饕餮：“烛九阴毕竟已经年迈，林深山和小老虎想要赢它也不是没有可能。”
苍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懵懂。
“异兽也有年迈的时候……但是我觉得它还是很强。”
它在异兽中的年岁还算是小的。
“异兽又不是神仙，终有一日也是要死的，只不过对标凡人，我们的寿命会漫长很多而已。”饕餮看着那边的状况，低声说道：“能在第一次天灾里活下来的异兽都强得离谱，混沌也是自那时诞生，化心之时果断舍弃自己的身躯，以这种方式存活至今，只是如今人界与山海界缝隙不在，不知道今后它要带着那些亡魂前往哪里安家。”
杜青碧说道：“天机……”
她身边的两只异兽同时看向她，只见她沉思着继续说道：
“天机或许早就在日常里显露了。”
未来的灾难如果注定要来，那么重要的是活在当下的每个人自己做出的选择。
就像她在昏暗黑渊中看见那些流光溢彩气泡中呈现的，山海界的异兽主动选择来到人界，华国的人们坚持选择寻找第四扇特殊的门，又或者是，眼下天灾时刻，更多异兽与人类选择的是，暂时放下隔阂，签订契约，共渡天灾难关。
今后，或许御兽将会在大众之间更加普及，直至它变成一种随处可见的职业或者身份。
又或许，兽潮已经不复存在，可人们还是会面临更多其他的挑战与危险。
这些也许就是，伴随着每次天灾过后，会出现的大变革之一。
但即便如此，这世间绝大部分的生灵还在艰难改变自己，以适应新时代的到来，为自己，也为自己的族群求得生死存亡间的一线生机。
改变，就是唯一的天机。
又是一声响彻天际的巨响。
这次林深山手中的重剑终于彻底攻破烛九阴固若金汤的灵力盔甲，刀锋剐蹭过沾满香烛气息的龙鳞。
烛九阴毫不在意这些伤口，对于它而言，求生不是这场战斗的首要目的。
它的眼眸之中，战意如火一般燃烧。
“如果你只能拿出这样的实力，在万余年前的天灾中，恐怕早早就已被淘汰。”
龙尾卡住刀锋强行往下压去，随后它庞大的身形一扭，头部灵活地转了方向，已经朝着他张开深渊一样的巨口，准备将其一口吞下。
林深山准备另寻机会再做攻击，但是脚步刚往后迈出一步，就感觉到灵力如同坚硬的墙壁拦住他的退路。
不仅是身后，上下左右都已被铁板一样的灵力封死。
如果是眼下设计的陷阱，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不过烛九阴的预知神通，被它自己运用得淋漓尽致，陷阱其实是早早就已设好，只是直到现在，才显露暗藏的杀机。
此时不可能再退。
瞬间的功夫，林深山已经清晰地认识到，这或许就是他们与烛九阴的最后一次交锋。
成败，就在此一举。
不是他用手中的武器杀死对方，那就是对方直接咬穿他与搭档。
肉眼无法直视，却能清晰感知到的囚笼在不断缩小缩紧，似乎是想将他连人带剑压扁于其中。
林深山单膝跪地，手背青筋尽显，但还是感觉自己后背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仿佛一把在巨力把持中落下的石杵，要把碗底的他整个磨碎。
然而，他不能退，也不愿意退。
他不想就这么退回去。
明明他还谁都没来得及保护！
明明他是有机会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就选择退缩不前？！
少年人手中的巨剑荧光闪烁，最后在这片昏暗寂静的空间中竟如一轮极为耀眼的旭日冉冉升起。
他的身体早就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伤严重，好似随时会无力继续支撑而倒下的破屋，可此时随着七星重剑上最后一颗黯淡的星辰缓缓亮起耀眼璀璨的光芒，周身躁乱的灵力被重新驯服，涌入他破损的经脉中修复着他受伤的身体。
灵力的囚笼吱呀作响，几秒后终于在如此明亮的光中彻底碎成再无法寻找和聚拢的碎片。
——！
林深山手中重剑迎上烛九阴的獠牙。
先斩断一颗，随后斜上推进，再斩龙首，对方庞大的身形，此时反而方便他不需要额外花费心力进行瞄准，重剑在庞大灵力的助力下，斩破逆鳞，最后直至龙尾。
沉寂短暂的瞬息，庞大的龙躯终于如同电影慢镜头时的动作一样缓缓倒下。
这座驻守于此万年的山，今日终于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林深山喘着粗气，感觉自己此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可是他身体中的疼又带着一丝浅淡的舒适，令他无端想起，蛇类蜕皮后也会迎来更强的新生。
手中武器重新化作异兽的模样，他们相互扶持着，踉踉跄跄走到无法起身的烛九阴身边。
杜青碧与苍龙、饕餮重新回到不远处，看着他们。
烛九阴缓缓睁开一蓝一红的双目，然后看向生活在如今世上这些年轻的后来者们。
“御兽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名词由它的御主盘古第一次说出来，不知不觉中反而流传下来，成为了众多人口中一个身份、一种责任、一些荣耀的代名词。
它眼眸中光芒越来越暗的时候，吊睛白额虎眼眸中的光却越来越胜。
自然又一次展现它无情亦是有情的新老交替轮回。
林深山与他的搭档依靠在庞大的龙躯旁，低声说着：
“我觉得应当是驾驭人性中的‘兽/性’，克制着贪婪、暴虐、嗜杀的部分，学会了理解、包容、责任……”
杜青碧的手缓缓抚上逐渐死去的烛九阴。
她的语气里有着亲眼目睹死亡而沁满的悲伤。
“又或许是人类在与异兽的相处中，学会了更强的战斗技巧，更好地适应在天灾后新世界里生存的方式。”
“你们的理解……还真是不一样。”烛九阴虚弱地笑道。
饕餮看着曾经见证过第一次天灾的最后一只异兽，即将如烟一样消散。
“未来都能看到不一样的，一个词语的理解有很多那不是很正常吗？”
它的羊蹄轻轻拍了拍烛九阴的头，语气是难得的温情。
烛九阴轻声说道：“是啊……应该说，就是有了这些不同，你们这群脆弱的凡人才能继续在这残酷的天灾里活下去吧……”
“我们终究会死去的，像逐日的夸父与金乌，像补天的女娲和腾蛇……今后的世界就与我们再无关系了……”
“不是的。”杜青碧看着它的眼眸，“他们一直还活着，活在言语相传的故事里，活在每次奋勇向前的血脉里，活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上。”
“他们或许只是以另一种方式伴随在我们身边。”
烛九阴看着他们，然后低声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冀……盘古那家伙也还‘活着’啊……”
它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此时好似微风一样喃喃，再也听不太真切。
“我也会像这样‘活着’，再与他一起共游那片曾经没有好好看过的天地吧……”
这句话尾音落下的时候，这条古老的巨龙已经缓缓合上自己的双眸，身躯彻底化作微凉的香灰散尽于这片天地之间。
不远处隐隐亮起细微的光，似乎是微风托着亡魂飘向更远的天地，去寻找许久不见的搭档和友人，与他共赴万里河山，一览天下好风光的约定。
饕餮仰起头，看着那边的光，然后沉沉呼出一口气。
“走了啊……”
他们身后的龙躯在眨眼间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杜青碧盯着那处光亮看了一会儿，也低低应了一声。
“是啊……我们也该启程了。”
光亮那里，同样也是门的位置。
她看向林深山。
“这里就交给你了。”
林深山站在原处。
在这里守护着门会是他，以及新一任烛九阴的职责。
只不过在送杜青碧之前，他忽地对她说道：
“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
即将进入完结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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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源头◎
杜青碧沉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然后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最后看向身边似乎是故意没有看她的两位搭档。
“你们说，他最后那是什么意思？”
苍龙已经重新变成一条体积稍小的玄色小蛇模样, 此刻正盘在饕餮的后背上。
听见杜青碧这个问题，它长长的身体下意识一僵，然后闭着眼睛, 假装自己盘成一个团睡着了一样, 不打算掺和进自家御主和林深山之间的感情纠葛里去。
异兽的本能无所谓情爱, 甚至说, 情爱在它们漫长生命中的占比是很少的。
更多异兽痴迷于追求力量，以及生死存亡的猎杀活动, 寻找伴侣、产下后代更多只是满足部分繁衍的本能。
大部分时候，蛇类的异兽们在产下后代后, 就不会再与伴侣生活，甚至孩子也不过是带着成长几个月, 就会选择将它们赶走自生自灭。
在它们看来, 只有个体实力弱小的异兽们才会凑群行动。
蛇是不会这样的。
没有从苍龙那边获得答案，杜青碧的视线自然落到了饕餮身上。
饕餮故意抬高蹄子又重重落下，背部剧烈地一抖，但是苍龙还是纹丝不动地盘在那儿，好像睡得正香。
——那家伙明显是在装睡。
不过奈何这世界上最叫不醒的，就是一个装睡的人或是异兽。
顶着杜青碧想要探究，但是又放空失神的视线, 饕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难得感觉自己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意思……你觉得他对你什么意思, 那就是什么意思呗。”
它说了句废话。
但是它自己说完, 又觉得好奇。
“不过那个时候我和小蛇都没听见, 你到底回复了他什么？”
杜青碧犹豫了，率先在脑海里想起的却是死去消散的烛九阴，最后密音对她单独说的话。
——“如果那小子向你诉说感情，又问你对他的感情，无论你答是还是否，都是无所谓，但是不要沉默。”
此刻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放到第四扇门的把手上时，还是没有回答饕餮反过来问她的那个问题。
“没什么，我就是如实说了我心中的想法，而且……”
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手腕的内侧。
饕餮的目光也移过去，然后惊呼起来：“我去！混沌那家伙，连这个法阵都告诉他了？！但是他竟然也真的成功画出来了？！”
这话里的惊讶是藏也藏不住，一时间连苍龙也不装睡了，瞬间蹦跶起来，盘着它的头就要看杜青碧的手腕。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一连问了三声，可见它真的是很好奇，只是刚才一直强忍着没问。
杜青碧也是一愣，又看看自己手腕上这看起来颇像一条莫比乌斯环的纹路图案。
“你知道这是什么？”
饕餮看她的眼神复杂，但是回头看了眼已经瞧不见林深山身影的昏暗天地时，眼神更是复杂。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凡人的心。”
下一秒，杜青碧的拳头好像就要落在它的头上。
饕餮当机立断往后倒退一步，躲开她想针对谜语人的制裁。
“我又不是不说！”它嘟囔了一句，接着在他们好奇的眼神里清清嗓子说道：“这阵法印记难画得要命，代表的是，让双方灵力互通，也就是说……”
杜青碧愣了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他是我的后盾……？”
“没错他变成了你的后盾，可以源源不断地为你提供灵力，至于灵力的来源——”
饕餮示意她看向四周。
门外与现世的夹缝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充裕的灵力，可是这里地处险境，鲜少有人能够踏足，想要找人打上几架都很是困难。
饕餮说道：“这小子真的是把自己‘物尽其用’了，因为自己也出不去，于是干脆把灵力都输出给你，全力帮助你去战斗。”
它还有后半句没说，不过它猜杜青碧恐怕已经有所察觉。
一旦灵力输送中断，林深山可以立马察觉不对。
这也是他在即将与所有人失联的时候，唯一还能准确知道情况的手段。
杜青碧缓缓抚了一下手腕上的印记，迷茫和柔情已经迅速在她的脸上褪去。
“走吧，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
比起死守原地去想一些明显在短期内不会有的答案，她的选择往往是先动起来。
她按住眼前这扇门的把手，感觉到它就像没有合上插销门锁的装饰品，轻轻松松就被打开。
门后刺眼的亮光吞没了她，让一人两兽不得不暂时闭起眼等着这无声的威胁从自己身边悄然走过。
几秒后，他们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色已经从荒芜的昏暗变成了一面陡峭的石壁，咆哮的流水从上游顶端破了口的天幕中流下，汇聚成震撼人心的超大规模瀑布。
这石壁占地面积相当大，四周没有任何其他道具可以绕过，只能从地面往上爬到顶部，去探天幕上破损的洞口。
杜青碧下意识看了眼身后，门扉已然消失，现在能靠的只有自己与搭档。
石壁遍布青苔，看起来尤为湿滑。
直接飞上去当然是最方便的，不过等杜青碧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时，就发现虽然能感知到灵力的流动，但丝毫无法使用它。
也就是说，她现在和一个普通人别无二样，想要登上瀑布顶端，必须要通过湿滑的石壁才能上去。
杜青碧抹去脸上冰凉的水珠，感觉这些液体打在脸上的时候，简直像高速冲击的小钢珠毫不留情地甩了自己几个巴掌。
不过，好在她现在已经把体能练得足够厚实，倒也不怕水珠像子弹一样，把自己打得是满身血窟窿。
“有一种重新回到第一次化龙时候的感觉。”
她抬头看的时候，忽地没头没尾说了句这样的话。
不过苍龙和饕餮都是一听就懂。
饕餮也仰起头，“只不过当时我是‘见证人’，眼下可不是了，应当说又成了参与者。”
杜青碧瞄它，“当时我们遇见你的时候，你就是化心期，那你的见证人是谁？”
饕餮理所当然地说道，“烛九阴啊，只不过那时天地浩劫，谁也顾不上谁，所以算是被我钻了空子，导致后续的实力发展得也不是很全，直到和你定下契约后，才算是完全恢复境界。”
这家伙对自己的实力可谓相当具有自信，不过看它绝对是胜多败少的战绩，它的确有这份自傲的资本。
“但是，现在要来当我们见证人的是谁？”
苍龙问道。
“也许是老天爷，又也许是其他。”
“不过不上去看看的话，根本就不会清楚。”
杜青碧挽起袖子，开始攀着湿滑的石壁往上爬去。
苍龙与饕餮对视一眼，也觉得很有道理。
淌进冰冷的水中，哪怕是身体素质已经经过大幅改善的一人两兽都忍不住被冻得一哆嗦。
看似不深的潭水，却好似无底洞一样找不到底，而浮水前行之时，更是能感觉到每一颗水珠都好像在与他们作对，化作千斤重的玩意儿渗透灌进衣服与皮毛中，化作束缚着他们难以脱身的厚重盔甲，拉住他们要往潭底的深处沉去。
杜青碧被拉得沉下去呛了口水。
那冰冷的潭水涌进喉间的时候，却好像过于刚烈的酒水，能从嗓子眼一路烧到心窝里去。
她转头看见苍龙和饕餮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不管是谁，此时都诡异地无法使用御水之类的神通，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强行渡水前进。
失去了神通力量的帮助，才知道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水打在脸上时，到底是什么样令人难受的滋味。
好不容易到了石壁之下，抬头仰面注视那如登天一样困难的“路”时，只感觉像是一座大山还未来得及翻过，就已经绝望地先看到另一座大山还横在前面等着自己。
“走了。”
杜青碧不说废话，抓紧湿滑的岩石就往上爬。
在这种环境中，反而是苍龙类蛇一样的体型更适合吸附在岩石上不断往上，而饕餮形似山羊的蹄子每次踩在细微突起的石头边缘时，都会濒临风一吹就倒的危险可能。
人灵活的手脚，在这个时候反而变得最具优势。
杜青碧拽着一旁垂落的一截藤蔓过来，“我绑住你们，先打头阵上去，如果有不对的地方，立马切断绳索。”
手掌抓住石壁不断向上，但水流像异常坚硬的钢铁顶着她的头往下压。
明明四周还有氧气，可杜青碧眼下觉得自己处于一种微妙的缺氧状态中。
她往下看看，发现自己距离地面才不过两米之高，却已经有爬了半个小时一样的漫长错觉。
她喘口气，继续手脚并用地与自己的两位搭档不断向上。
周围有什么一直在源源不断消磨着她体内无法调动的灵力，好在来之前，林深山在她的手腕上画下灵力互通的阵法符咒，此消彼长之间，她的体内还能有足够充裕的灵力来抵抗冰冷沉重的水流。
如果是普通御兽师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处于生命岌岌可危的低温状态之中。
杜青碧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掌心和五指，都因为体温的逐渐流逝，而变得冰冷僵硬。
或许是因为求生的本能意识，她能够做到紧紧攀住石头，可想要松开着力点，伸长手臂，再摆动着自己的双腿往上，需要的不仅是体力的支持，更需要极为强大的意志力支撑。
这条登天路与化龙时截然不同，那时的水是严厉中带着一丝柔情，可这次是丝毫不再怜惜的无情。
它们从天而降，仿佛唯一的目的就是用水灌满人世这个巨大的深碗，却一视同仁地，完全没有在意这碗底是否还有其他挣扎求生的万物生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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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补天◎
现世的暴雨还在下个不停, 贺吾游在五年前提出的设想可能，没想看今晚就已经化作现实。
华国沿海地区大半城市都在遭受暴雨飓风的蹂/躏，但内陆地区同样不好过。
头顶山海界的群山万壑逐渐落在他们曾经生活的世界, 仿佛整个世界都从天空坠落。
原本位处山海界的巨大山峦，好似突破镜面一般，从天空中下落撞击地面, 霎时间原本应当是农田村社的地方直接被碾成再也看不见的过往。
最后, 双方残酷地强行融为一体后, 变成一个人兽共存的新世界。
今晚, 自然以一种任何人或是异兽，都无法抗衡的伟力, 势必要将整个天地都重新改造。
面对这样全世界范围内的天灾，率先动起来的是正在当值的御兽师, 随后是拥有着责任感和能力的普通民众。
此刻哪里还分原本的人界和山海界。
面对滔天而来的洪水，所有生灵都拼了命地想尽方法往更高的地方涌去。
时至这个时候, 大部分异兽和人类反而毫无间隙地结为同盟。
但比起头顶的异变, 更要命的还是不断落下的暴雨与上涌的洪水。
李妍和另外两个孩子，跟着前方形似大黄的土狗一路疯跑，激流在他们脚下毫不留情地冲垮房屋、淹没农田，随后继续往更里的内陆平原进军。
黄色的土狗时不时发出犬吠一样的声音，督促着他们赶快跟上。
三个小孩子原本感觉自己已经跑得连呼吸来不及喘上，不过很快有什么更清凉的东西从皮肤表面渗透进身体里，让他们本来酸胀的四肢又重新有了可以动起来的力量。
如果有御兽师在这里, 大概会讶异地发现，这三个本来只是普通人的孩子, 在天地的大变革中, 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吸收灵气来供自己使用。
三个孩子踩着水面上快速漂流过的木板和砖块, 在走在后面的女孩子险些踩空落水的时候，李妍和另一个男孩一人一只手拉住她，又把她一把拽回了终于到达的村后山丘地面上。
“我刚才还以为真要掉水里淹死了……”
那女孩子苍白着脸说道，结果下一秒就被李妍一巴掌将头按进了腥臭的烂泥中。
李妍在暴雨中喝道：“低头！”
对方毫不犹豫，全然信任她地立马低头，直接把脸埋进了泥里。
紧随其后，李妍和黄狗直接扑过她的头顶。
女孩狠狠卡住从水中跃出的一条[银枪鱼]，用曾经在半梦半醒中学到的格斗技巧，狠狠压住了它头部的银色尖枪。
黄狗立马咬住银枪鱼的脖子，尖牙与鱼鳞擦出刺耳的声响。
犬类威胁的低吼声，此刻反而叫人听得很有安全感。
跟在李妍身边的男孩子，当即举起几乎比他人还要大的石头，狠狠砸在银枪鱼的脑袋上。
刹那间，银枪鱼脑袋直接开花。
黄狗抓住这个机会，撕扯着伤口的血肉咽下肚子恢复自己的体力和伤势。
李妍和其他两个孩子愣怔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似乎都没想到他们的力气和反应会有如此变化。
补充过体力的黄狗看向他们。
“你们灵力窍门被打开了，算是可以当御兽师的苗子。”
不过，它又单独看向李妍。
“但是你怎么这么小就会近身武艺？”
“我也不知道……就是像和某个人学的……”
李妍反复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自己似乎在洪水来临前，看过漆黑混沌中，一名短发的女子与白骨一样的怪物搏斗时的场景。
对方曾经短暂和她身心一体，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明确感知到了对方坚定信念的同时，学会了对方高超格斗技巧的一些皮毛。
“妍妍！”
一声带着欣喜和哭腔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两个沾满雨水却温暖的胸膛紧紧抱住了她。
她的父母，和其他两个孩子的家人几乎是哭着冲出羊群，和险些生死相隔的孩子们重逢。
当家的父亲看见身旁的大黄狗，还没有来得及发现满身泥泞的黄狗和之前那个有什么不一样。
他也狠狠抱紧了一下它，就像对待另一个家人一样欣慰地说道：
“大黄！干得好！还好你也没事能回来！”
羊群看看那条黄狗，踢了踢蹄子。
黄狗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只是带回三个小崽子，竟然受到如此热情的招待。
不过……感觉还可以，好像凡人也不都是那么可怕。
“爸爸，它不是大黄。”
但是李妍的声音，把它刚才在亲切话语中得到的飘飘然打碎了。
果然它就知道凡人都是很狡猾的生物，甚至比它们狐狸一族还要难以揣摩心思。
它缓步往后退了几步，以防那些不知道为什么和凡人们混在一起的羊群突然联合对它发难。
李妍的父亲有些惊讶，不过听了她的话，村民们又仔细看看它的眉毛处。
没有之前大黄为了抓小偷时，留下的一道暗淡白色的断眉痕迹。
“不是大黄……那大黄呢？！”
黄狗忍不住发出低吼的咆哮声，又往后倒退几步，然而身后已经是汹涌的洪水，它无路可退。
李妍和另外两个孩子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她先说的话。
“大黄为了救我们……死掉了……”
顿时周围安静下来，先是跟着大黄到处跑的孩子们先的一声哭出来，随后不少大人也开始抹眼泪。
变换成大黄狗的异兽与羚羊群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有想到会看到传说中冷血无情的凡人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它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雨声与泪声中缓缓收起自己原本摆出进攻姿态的爪牙，然后静静蹲坐在原地，这让它看起来格外像大黄多一点。
羊群中有几只主动走出来，用自己柔软的侧脸蹭了蹭悲伤哭泣的人们。
李妍抹掉眼泪，看向大人们，用带着鼻音哭腔的声音说道：
“爸爸妈妈，小黄也帮了我们，它是好人，可以带它一起上山吗？”
异兽是危险的，不过也是可靠的。
只是要如何分辨？
在众人犹豫的时候，反而是站在羊群之首的领头羊主动提出一个建议。
“小姑娘，你既然灵力已开，不如双方签订契约。”
“互为盟约者，不可擅自背叛诺言，否则天劫加身，必定要其灰飞烟灭。”
就像不久前，它和那个武/警订下契约一样。
这的确是个好方法。
原本私自签订契约并不是一个合法行为，不过此时大难当头，也顾不上那么多。
之前断了腿的武/警在契约后的灵力修养下，此刻感觉断腿竟然缓缓恢复，惊叹御兽师的能力果然神奇的时候，他抬头就能看见原本因为暴雨，显得昏暗无比的天空中，眼下竟有无数明亮瑰丽的流星飞过，好似夜晚明灯照亮未卜的黑暗。
“那是什么？”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在隐约的光亮之中，他似乎还看见了有人在云层之中，好像试图借着雨幕登上破了一个大口的天空。
云雾羚羊说道：“那是你们凡人，与我们异兽初次定下契约后的印证，双方灵力做出的诺言契约，会在太虚幻境铭刻印记，无法轻易抹去。”
“太虚幻境……我听我一个当御兽师的哥们儿说过，那是魂魄才能去的地方，那岂不是人死了才能去？”
“也并非完全是这个意思。”云雾羚羊说，“人或是异兽死后，善者神魂自有清气升天，的确有可能进入太虚幻境，不过御兽师与其搭档化心之时，是可以保有意识进入那里后再回来。现在人界和山海界集已经要彻底融为一体，太虚幻境才会反常地能以肉眼直接看到。”
“等等……那我刚才抬头看见的人影，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化心了吗？！”
云雾羚羊：“不可能……此时天幕已破，银河倒流第一个冲垮的就是太虚幻境，寻常人与御兽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神魂离体进入太虚……除非，那个人是想以一己之力补天之漏洞……？”
说着它发现周围不少人都愣怔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仰起头，如注的暴雨还在不停拍打在所有生灵的脸上。
纵使狂风与乌云让天空的可视度低得不能再低，可是绝大部分人还是能看见有一个渺小的存在，与一条长蛇、一只山羊的剪影，在顶着湍急的水流，努力往破损的天幕那里而去。
很快，人群反应过来那个人想要做什么。
那人肯定是想补天！
只是看见那身影一次又一次险些失足掉落高空的样子，无法直接接触到太虚的人们焦急起来。
这片大地上无数并不惧怕牺牲的声音在这暴雨的长夜中响起。
“有没有办法能帮帮那人？！”
“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干瞪着眼等？！”
“那看上去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啊！真要去堵那窟窿，不如让我们这群老的去！”
“一个人怎么能堵得住，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更多人去帮忙？！”
这些心情汇聚成一道宏伟的声音，又撞响另一些声音。
“我们帮你们。”
“没想到凡人也不都是自私自利的。”
“订下契约吧，千万年前我们的先祖也曾与凡人许下共进退的誓言，太虚会铭记这一切。”
“此刻再不携手共进，背后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帮你们神魂离体前往太虚，可生死不能保证，你们要去吗？”
去！当然要去！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霎时间，万千流星从地面腾空而起，化作洪流逆行而上，冲向天幕。
光芒之中有年轻者，亦有年迈者，有男人，亦有女人，有身强体壮者，亦有体弱多病者。
天要倾颓，他们就化作新的支柱撑起它！天要破损，他们就化作新的碎片补好它！
今宵补天，绝非一人之责！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后天有万字完结章放出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