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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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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何沣不答。

    “好吗?”

    “你是人。我不能长时间与你待在一起, 这段时间你身体出的各种问题都是因我所致。”

    季潼抠了抠自己的手指。

    “别掐自己。”

    “你现在说话变得文绉绉的。”

    “有么?”

    “嗯。”

    “可能是长时间在地府跟古时的鬼待着,说话也受了影响。”何沣眼皮微微耷了些,显得眸色温柔许多, “你不喜欢吗?”

    季潼摇头, “没有,挺好的。”

    何沣笑了一下,季潼隐约看到他眼罩下露出一丝绿光, 她不以为意, 以为自己眼花了。

    何沣忽然低下头。

    “怎么了?”

    他静默几秒, 再次抬起脸,“没事。”

    “那你可以跟我说”

    何沣忽然打断她的话, “你奶奶回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 外头传来开门声。

    何沣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季潼紧跟着也站起来, 压低声音, “晚点还会来吗?”

    何沣心软了, 他可以拒绝之前的季潼,可却抗拒不了现在的阿吱, “好啊。”

    奶奶推门进来,何沣瞬间没了影。

    “潼潼,饿了吧?”

    季潼看着她发愣, 莫名有种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的感觉。

    “潼潼?”

    “诶。”季潼迎上去,“有点饿。”

    “你妈说不回来吃饭, 我先做,你想吃什么?奶奶买了排骨、冬瓜、西蓝花、青椒、西红柿、还有一条鱼。”

    鱼。

    那时的记忆铺天盖地涌了进来,仿佛刚才还与故人围坐在一起。

    她搂着奶奶的肩走进厨房,“我想喝鱼汤。”

    ……

    第二天, 季潼要去上学,周歆听到动静出来看一眼,让她再休息一天,季潼没答应,周歆只好送她去学校。

    季潼来的有点早,班里只有四五个学生。她掏出桌肚里堆放的积攒多日的试卷,看着它们,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收好试卷,翻出英语课本来,背着背着不知不觉地就走神了,脑子反反复复回放着前世的画面。

    “你终于来啦!”甘亭猝不及防地趴到她的肩上,大喊一声,“

    想死你了!我还准备今晚放学去看你呢!”

    季潼被她吓得一跳,嗅了嗅鼻子,“你喷香水了?”

    “好闻吗?”甘亭回到座位坐下,抬起胳膊在她脸前扫了扫,“赵申送的。”

    “好闻。”

    “你出什么事了?这么多天没来学校?生病了?”

    “就是有点不舒服,没什么大问题。”

    “好吧。”甘亭拿出小镜子欣赏自己的脸,优雅地理理头发,“你的试卷我都收好了,你随便做做吧,很多都讲过了。”

    “嗯,谢谢。”

    “客气什么,对了,国庆放假一起出去玩啊。”

    季潼过得忘了日子,这刚来学校又要放假,正好乘这几天补补功课,“我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要把这些卷子写完。”

    “那好吧。”

    ……

    周歆有事,没来接季潼。晚自习下课,季潼刚走出校门,就看到立在对面楼顶的何沣,旁边还站着孟沅,对他动手动脚的。有了前世的记忆,再见这个女鬼成天跟在何沣身边,她这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等季潼走进小区,路人少了,何沣才来到她身边,“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

    季潼摇了摇头,低着脸,继续往前走。

    何沣在后头跟着她,没再说话。

    他们一路沉默,直到家楼下。

    季潼实在憋不住了,见四下无人,转身质问:“她是谁啊?”

    何沣看着她的表情,微愣了一下,“孟沅吗?”

    “嗯。”

    “孟沅从前是一个唱戏的。”

    “她和你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季潼缓缓低下眼去,抠着大拇指,声音弱下去,“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把她当妹妹,并无男女之情。”何沣认真解释,“孟沅起初是你的朋友,我与你游船遇到过她,后来也有些交集,生前交情并不深。她死后没去阴司报道,在人间漂泊,受了不少欺负。我做巡使后遇到她,她就一直跟着我。”

    季潼松了口气,突然又心疼起那女鬼来,“看她的模样,不到二十岁吧?”

    “十九。”

    “ 这么早就过世了。”季潼轻叹口气,“真可怜。”

    何沣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你吃醋了

    。”

    “我没有!我有什么醋好吃的。”季潼赶忙解释,反而显得欲盖弥彰,“我没有。”

    “你脸红了。”

    “热的。”季潼抬起手扇扇风,“都快十月了怎么还这么热?”

    何沣看着她这些小动作,眼罩的缝隙处透出点深绿色的光来。

    这次置身黑暗处,季潼分明地看清楚了,“你的眼怎么冒绿光了?”

    何沣闻言,侧过身去,意图逃开她的目光,“没什么,你该上楼了。”

    谢迟见他偏躲,没有追问,“那你呢?”

    “最近我有事情,就不过来了,我让孟沅来陪你,有事情就找她。”

    “好。”

    “上去吧。”

    季潼噔噔噔往楼梯上跑两步,又回头俯视着他,“再见。”

    “嗯,再见。”

    ……

    孟沅又去看鬼赌钱了。

    何沣去找她,把聚众赌钱的鬼吓得东西都不要,纷纷逃开。

    孟沅埋怨他:“你还真是人见怕,鬼见愁。”

    何沣不理会她的话:“去阿吱那里看着点。”

    “你又要去哪里?”

    “我要回十一殿,这几天都不过来。”

    “去干嘛?”

    何沣推着她走,“不该问的别问。”

    ……

    何沣去器室找了江公,他想再放一根安魂钉在体内。

    江公是个上了千年的鬼,原本在东岳做事,十一殿成立后才被调了过来。他穿着灰青色长袍,头发花白,胡子长到胸下,不像鬼,倒像个飘然出尘的仙士。

    江公正在雕紫葫芦,听他道完,抽空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云淡风轻地问道:“你要那个做什么?”

    “之前凶气重,就是靠安魂钉克制,我想如果再放一根,凶气是不是会更减点。”

    江公哂笑一番,“确实是这么个理,可你为何又要减凶气?”

    何沣与他坦白了季潼的事。

    江公先前便有耳闻,都说何巡使是个痴情种,现在听他这一席话倒也不在意料之外,“小姑娘本来就虚,看来是命格有问题。你这么个厉鬼中的厉鬼天天在身边转,未来不死也得大伤。”

    “所以我想再用一根,减少对她的影响。”

    “这可不是你想用便用的。”江公吹了下葫芦,眯着眼道,“你是巡使,要掌魂

    鞭的,力量被压制住,且不说使不使的动魂鞭,遇到厉害的孤魂野鬼还能怕你?”

    “这个我有数。”

    “你有什么数,任性妄为,当初就不该纵容你。”

    “江公,帮帮我。”何沣低垂着头,言语显得几分卑微,“求求你。”

    江公斜睨他一眼。

    这鬼他熟,当初在他的魂鼎炼了几十年都没求一个饶,如今却为了一根钉子折腰,他唏嘘一番,叹道:“离她远点,左右不过几十年时间,等上一等。”

    “我等不了。”

    “怕她嫁作人-妻?”江公哼笑一声,“若嫁人生子,待死后你再抢来便是,何必来受这安魂钉的罪。”

    “江公是不允了?”

    “你走吧。”

    “我找了这么多年,等不下去了!”何沣没办法,故意凶气大发,“你就算不给我,我也要日日伴她夜夜缠她!减她的寿,夺她的命,将她拖下这阴曹地府!不管生还是死,她只能是我的!”

    何沣周遭充满黑气,淹没他的身形,“嫁人?我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她,怎么看她与别人恩爱白首?真要有了相伴之人,我怕我会扰的那男子终日不得安宁,抽了他的魂,灭了他的魄,打得他永世不得超生!”

    江公掷紫葫芦于半空,吸了他的黑气,“做成了,试着还不错。”江公收了葫芦,摇了摇头,“看来你确实需要再用一根。”

    何沣单膝跪地,眼罩下绿光翻涌,刺痛难忍。

    江公取出安魂钉,悬于掌上,“这东西的滋味你是知道的,再放一根,我怕你受不住。”

    何沣抬起头,卸下斗篷,笃定地看着他,“魂鼎几十多年都撑过来了,一根钉子而已。”

    “还是这么狂,再送你一根压压气焰也不错。”江公直接将安魂钉投入他体内,何沣立马支撑不住,双膝跪地,捂着肩头,头抵着地,死忍住不吭声。

    “你说你这是何苦,早喝了孟婆的汤,哪还会为这情所困。”江公心疼地看何沣痛苦地翻滚起来,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取出一只清音罩盖了上去,“这个可以减轻你的痛苦,你在里面调养一段时间吧。”

    可安魂钉的疼是忍不了的,清音罩作用并不大

    ,一瞬间,整个十一殿都充满了震地的痛吼声。

    叫鬼生畏。

    ……

    季潼正在写作业,窗外传来孟沅的声音,她赶紧推开窗户,看着孟沅飘在远处。

    季潼朝她招招手。

    孟沅噘着嘴摇头,“把你的符咒拿远点,我不敢靠近。”

    季潼想起被周歆安放在各处的符咒,她一一找出来,全塞进书包,放去阳台上。

    孟沅这才靠近。

    季潼站着看她。

    孟沅左摇右晃,“你站着干什么?坐呀。”

    季潼坐下来,“你这么飘着不累吗?”

    “不累啊。”说着她就倒立起来。

    季潼看着她想笑,“你还是正过来吧。”

    孟沅转正身体,趴在窗户上往屋里瞧,“哥哥回阴司了,最近都不出来,让我来陪着你,我虽然能力不足,但是遇到什么危险叫我就行。”

    这女鬼对自己如此,季潼忽然对之前吃她醋的事感到羞愧,“听他说,你才十九岁。”

    “对呀。”孟沅朝她抛了个媚眼,“我是不是很漂亮?”

    季潼点点头,“嗯,很漂亮。”

    孟沅笑了起来,“我以前是唱戏的。要是没死,说不定后来就红了,名流千古呢。”

    季潼挣扎了几番,还是问出口,“何沣说,我们之前是朋友。”

    “不是啦。”孟沅摆摆手,“是我天天纠缠你,可你不搭理我。”

    “……”

    “我有很多事没想起来,记忆里还没有你,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民国二十六年。”

    季潼暗自算了算,心里咯噔一下,民国二十六年,也就是一九三七年。那一年的中国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情,“怎么认识的?”

    “你和望云来看戏,我一眼相中了他。”

    “望云是谁?”

    “肖望云啊。”孟沅拍了拍嘴,“你在套我话啊。”

    “……”

    孟沅吐了吐舌头,“不行不行,哥哥不让我跟你说的。”

    “就说一点。”季潼期待地看着她,“一点点。”

    孟沅受不住她这软磨,“好吧好吧,悄悄告诉你一点,你可别告诉他哦。”

    季潼直点头。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一家旗袍店的老板,肖望云是你的朋友,有时会从北平过来见你。我

    喜欢他,所以经常去找你打听他的消息。”

    季潼对这个肖望云完全没兴趣,“那何沣呢?”

    “哥哥是你老情人啊,偶尔会来南……呃,会来找你。你们感情特别好。后来嘛,我就死了,就不知道了。”

    “就这些?”

    “我只能和你说这些了。”

    “那他是做什么的?”

    孟沅转转眼珠子,“不知道不知道。”

    “他是军人?”

    孟沅背过身,“你再问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回来。”

    孟沅又转回来。

    “那你知道他的眼睛怎么回事吗?”

    “这个可以说。”孟沅瘪了下嘴,“不过我知道不多,也是听别人说的。”

    “嗯,你说。”

    “当年十一殿选出十五个巡使,每一个都要喝孟婆汤泡忘川水的,这样才能忘记前尘一心为十一殿做事。可是哥哥当初怎么也不喝,因此被罚了好久。”

    “十一殿是什么?”

    “一个成立不久的新殿,专门管制人间游魂,像我这种,在阴司没有记录在册的。巡使游荡人间,专门管滋事违法,每一个身上都配很厉害的魂器,哥哥的是白魂鞭,上次打色鬼,你见过的。”

    “嗯,可是人间这么大,只有十五个巡使,管的过来吗?”

    “他们手下有阴差呀,又不是全部都要亲力亲为。”

    “然后呢?”

    “我说到哪了?”

    “何沣被罚了很久。”

    “对。哥哥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意忘记前世的事,他们没办法,从孟婆那要来一样宝贝,放进他眼睛里,至于是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专门用来淡化感情的。我从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带着眼罩,有一次好奇趁他不注意偷偷摘了,才发现他的左眼瞳孔是深绿色的,其实不奇怪的,不知道为什么要遮住。”

    季潼猛然想起他眼罩里冒出的绿光,原来是这样,“难怪先前他总躲着我,还说自己丑,我还以为那只眼没有了。”

    “那可能是因为那道疤吧。”

    “疤?”

    “眼角有条疤。生前留下的,不过也不丑啊。”孟沅笑了起来,“没想到哥哥还怕丑呢。”

    季潼垂眸沉思。

    “好啦,你安心学习吧,我就在附近不走哦,有事情叫我。”

    季潼再抬眼,她已经没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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