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桃花符（一）
柳直和舒五收拾好了，正要出门，迎面碰见陶大春陪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过来。
柳直正觉得女子有些眼熟，女子已经开口了：“柳大哥。”
柳直仔细一看，是李妙娘。
“妙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柳直笑道。
“柳大哥，你忘记在房里的东西，我替你收好了，特地拿来还给你。”李妙娘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柳直。
柳直一看，是自己从县令大人家顺手拿的金子。
如今县令已经被抓了起来，应该没心情追究金子失窃的事情了。
柳直把匣子塞到了李妙娘手里：“你拿着，送给你了。”
“这怎么行？”李妙娘连忙推辞，“柳大哥救了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还能收柳大哥的东西？”
柳直看了一眼陶大春，笑道：“妙娘你把东西收着，就当作我送给你的嫁妆了。”
李妙娘顿时低头不语了，有些娇羞地瞥了陶大春一眼。
陶大春嘿嘿直笑，不知道匣子里是金子，还以为是钗环之类的东西，高兴道：“过些日子我就会和妙娘成亲，欢迎来吃喜酒。”
“恭喜恭喜！不过，我们就要走了，喜酒我们就不去吃了。”
见柳直和舒五一副就要出发的样子，陶大春和李妙娘也不耽误他俩了，目送两人走出了客栈后才离开。
舒五笑道：“这个李妙娘运气不错。”
柳直奇怪道：“你从哪里看出来她运气好？”
“虽然她遭遇了不幸，可陶大春没有嫌弃她，对她还是那么好，其他的女子就很难说了。”
柳直沉默了。
那些女子虽然被救了出来，可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怎样，就很难说了。
两人走了没多远，又一个俏丽的身影朝着柳直走来，是吴九娘。
“你……你要走了吗？这是官府给你的赏赐，你拿着。”看着柳直，吴九娘的眼睛里都是不舍，把几锭银子拿给柳直。
柳直没有去官府领赏，吴九娘只得给他把赏赐带来了。
“是呀！咱们后会有期了。”柳直笑道，接过了银子，这是他辛苦所得，不像那匣金子，拿着不烫手。
舒五看了看吴九娘，又看了看柳直，默默地走到了一旁。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当然你若不知道也不要紧……”吴九娘被舒五那一眼看得满脸通红，连忙大声道，解释自己来找柳直还有其他原因。
“问吧！知道的尽量告诉你。”柳直爽快道。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那个领头的和尚说他养了一条水蛭怪在地道里，可是不见了，你知道那水蛭怪去哪儿吗？”
“不知道，也许是自己偷偷跑了吧！”柳直很是干脆地隐瞒了水蛭怪就在自己的包袱里。
这东西可不能交给官府，一个不小心被他逃脱了，没有点法术根本制不住他。
而且这水蛭怪有个特性，很难被打死。被砍成两截，他会很快合体。如果不能合体，就会长成两条水蛭怪……哪怕被太阳晒得干干的，只要碰到几滴水，就又能满血复活。
“可是，那个和尚说水蛭怪太危险了，那些小娘子都是水蛭怪吃的，只有他才能制服水蛭怪……”吴九娘担心道。
“别听他瞎说，能制服水蛭怪的人多了去了。你不要担心，那条水蛭怪没了那个和尚养着，很快就会变成普通水蛭，再也不能危害人间了。”
“那就好！”吴九娘很是信服柳直，立刻不担心了。
“我们要走了，再见了。”柳直和吴九娘告别。
“你……你就这么走了呀！你跟我来，我有东西要拿给你。”吴九娘把柳直拉到了一边，递给柳直一张纸，羞答答地道，“我家住在五德州，这是详细的地址，你什么时候来我家提亲？”
“什么？”柳直大吃一惊。
“你抱了人家，当然要对人家负责。”吴九娘娇羞道。
“那……那不是因为情况特殊吗？”柳直摸摸脑袋，连忙辩解。
“你……你不愿意？”吴九娘的脸变得煞白。
“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柳直直截了当地告诉吴九娘。
见吴九娘一脸自己骗她的神情，柳直继续道：“她姓胡，单名一个灵字，我们都叫她七娘，是西京城郊知味楼的老板娘。”
吴九娘的脸更白了，眼圈通红，眼泪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她拼命地忍着，深深地看了柳直一眼，转身跑了。
柳直把手里的纸张捏成了碎末，随风一扬，笑着对舒五道：“走了！”
舒五却目瞪口呆地看着正从他身边走过去的两个人，没有理会柳直。
柳直好奇地看了一眼，也不禁目瞪口呆起来。只见那两人，前面走着的是个男子。
那个男子三十出头的样子，模样极其丑陋。个子矮小，身材枯瘦，皮肤干黄，一脸麻子。
不仅如此，他还眉毛短，眼睛小，鼻子塌，牙齿龅，嘴角有颗大痦子。
总之丑得令人惊心。
柳直和舒五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移开了目光，两人都怕当即吐出来，那太没有礼貌了。
丑男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背着包袱，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眉眼动人，好一个小家碧玉。
可就是这么一个漂亮姑娘，眼里却只有那个丑男。
丑男嫌女子走得慢，张口就骂，伸手就打。女子不但不生气，还一脸痴情地看着丑男，柔声对丑男道：“大郎，仔细别打疼了手！”
路过的人没有不瞠目结舌的。
见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丑男得意地一笑，又在女子的背上拍了一掌，催促道：“走快点，就快到普济寺了。”
“是，大郎。”女子柔顺地回答道，痴痴地看着丑男，眼睛里的柔情简直要化成水淌出来。
柳直和舒五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舒五突然觉得自己长得挺帅的。
而柳直却不由得摸摸脑袋，第一次对自己的相貌产生了怀疑。
丑男更加得意了，冲着路人哈哈一笑，才扬长而去。
女子踉踉跄跄地紧跟在后面，生怕被丑男抛下。
“这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柳直不由得感慨道。
舒五疑惑道：“那个丑人是不是会什么法术？不然那个姑娘又不是瞎子，为何会对那样一个人死心塌地？”
“应该不会吧！”柳直摸摸脑袋，“那个丑人既不是妖怪，又不是道士，就是一个普通人。也许那个姑娘就是喜欢看哪一款呢！”
“那可能是我多心了吧。”舒五笑道。
两人说笑着，正要走，柳直突然一拍脑袋，懊恼道：“我忘了一件事了。”
“你忘了什么事？”
“普济寺后山的悬崖下面还有很多尸骨就那么露天堆放着，一般的人没法下去，我得去把那些尸骨掩埋了。”
“那咱们一起去吧！”
“赶紧走，天黑之前做好了，还能赶路。”柳直拔腿就走。
“干嘛那么急？”舒五连忙跟上，笑着问柳直。
“嘿嘿，前面的风景更好嘛！”柳直摸摸脑袋，有点心虚地笑道。
他是想早点回去见七娘。
两人往普济寺走，路上又看到了那一男一女，他们也是去普济寺的。
那个丑男很是自来熟，再次见到了柳直和舒五笑得挺欢，还主动打招呼：“你们也是去普济寺的吗？那地方挺有意思的……”说着，还冲柳直和舒五挤了挤眼睛。
柳直一听，更加觉得那个丑男猥琐，有点不想搭理他。
但那个丑男话特别多：“这耀县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的官兵，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柳直知道，是因为普济寺的事，但他不想和丑男说话，干脆摇头。
舒五也知道，但他不喜欢说话，尤其是和陌生人，他也摇头。
“都不知道啊？”丑男有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队官兵从前面走了过来，大声吆喝着前面的人让路。
柳直几人赶紧让到一旁。
只见官兵们推着好几辆大车过来，有的车上是财物，有的车上则是才抓到的和尚。
等官兵们都走完后，那个丑男有些惊慌地问道：“前面就是普济寺，莫非那些和尚都是普济寺的，他们为何被抓？”
“他们都是普济寺的。普济寺的和尚干尽了坏事，本来就该抓。”柳直道。
“普济寺已经被封了？”
“被封了。”
“那……那曼娘，咱们赶紧回去吧！”丑男招呼着女子，转身要往回走。
女子顺从地答应了一声，便要跟着丑男走。可是一个踉跄，不由得痛呼出声。
柳直一看，女子的一双绣花鞋已是破烂不堪，鞋尖那儿黑红一片，应该是脚尖渗血了。
心里实在不忍，柳直皱着眉头说了丑男一句：“这是你的妻子吧，她的脚走坏了，鞋子也烂了，你也该让她歇一歇，换双鞋再走。还有，包袱也应该由你背，怎么能让她背呢？”
丑男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冲着柳直猛翻白眼：“关你什么事，是曼娘自己要背包袱的，也是她非要跟着我的，不信你问她！”
舒五心善，也看不下去了，先给曼娘行了一个礼，再对曼娘道：“您的脚疼，鞋子也烂了，为何不要您的夫君背包袱呢？再说，你们也可以……”
话没说完，曼娘瞪了舒五一眼，没好气地道：“不用你管，都是我愿意的。为了我的夫君，我什么都愿意做，包括为我夫君去死。”
丑男斜睨了柳直和舒五一眼，嘴巴一撇，下巴一抬，鼻子里哼了两声，仰着头走了。
女子立即跟了上去。
柳直……
舒五……
两人颇不是滋味地来到了后山悬崖下面，一边掩埋尸骨，一边议论着那个丑男和曼娘的事。
“我怎么都想不通，那个男人又老又丑，还很猥琐，曼娘年轻又漂亮，脑子又没有毛病，为何会死心塌地地跟着那个丑八怪？”柳直道。
“我也想不通。要是有个女子如此对我，我肯定会怜惜她，不会让她吃苦头。可那个丑八怪却那样对曼娘。曼娘也奇怪，连一声苦都不叫，脚都那样了，还跟着那个丑八怪跑……说她脑子有病吧，怼起人来，说话又清楚得很。”舒五难得地感慨了一大串。
把崖底的尸骨都掩埋好后，两人出了后山，天都快黑了。
柳直打算连夜赶路。
舒五讨价还价，到了下一个县一定要歇一歇，吃一吃当地的美食。
柳直答应了。
两人刚走到普济寺门口，突然听到一个男子在哭。
柳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在哭。
那男子三十七八岁的年纪，衣服上都是污渍，鞋子也是又脏又破，模样很是狼狈。
中年男子哭得很伤心，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喊着爹，别哭。
中年男子没有听劝，还是大哭着，一边哭，一边喊着：“曼娘，你到底在哪里啊，爹找你来了……”
“曼娘？”柳直和舒五都是一愣。
“请问，你们是在找一个叫曼娘的姑娘吗？”柳直上前问道。
“是的，你见过她吗？她有这么高，皮肤很白，大眼睛，眉毛弯弯的……哦，对了，长得和我有些相像……”年轻男子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柳直仔细地看了俊秀的年轻男子一眼：“我们下午看到的应该就是你说的曼娘。”
中年男子一听这话，立即不哭了，紧紧地抓着柳直，一脸泪水地问道：“你在哪里看到她的，她怎么样了？”
柳直把那个丑男的相貌形容了一通，还把曼娘对那个丑男的痴情不渝也说了出来。
两个男子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妹妹肯定是中邪了，那个丑八怪会妖术。”年轻男子恨恨地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忙去把曼娘找回来。”柳直道。
舒五连忙点头，表示他也愿意。
中年男子擦了一把眼泪，先给柳直和舒五行了一个礼，才有些哽咽地道：“谢过两位兄弟了。事情是这样的，我姓郭，住在桑礼县。一个月前，我的女儿曼娘突然不见了。我和儿子赶紧追了出来，四处打听，才知道曼娘朝着耀县走来了。我们一路紧追慢赶，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又打听到曼娘来到了普济寺……”说着郭大叔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郭大叔的儿子接着道：“我们以为很快就要找到妹妹了，谁知到这儿一看，普济寺都被封了，再一打听，大家都说根本没有看到我妹妹……我们已经找了一个月了，爹爹担心妹妹，这一个月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没有吃过一顿好饭……”说着，郭大叔的儿子也有些哽咽起来。
柳直和舒五都有些恻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家里亲人不见了，找了一个月，以为就要找到了，谁知是空欢喜一场，谁能忍住悲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