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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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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衣局的活儿忙碌而繁重,一整日都不停歇,夜里好容易挨到上炕,唐蓁才勉强喘口气。

    因着天寒,大通铺塞得满满当当,宫婢们挨在一块儿,倒也不那么冷了。

    自打入了浣衣局,唐蓁净面都草草了事,不敢洗得太狠,以免脸上的扮相露了馅儿。

    今日,她刚脱了外裳掀开被褥,两手一摸,发觉被褥竟湿答答的,没一个地儿是干的。

    她秀眉紧蹙,觑了觑一旁炕上的其他人,“谁动过我的被褥?”

    听到她的话,众宫婢皆纷纷侧目,平日里受赵全耳提面命的,则冷淡地瞥她,那些个不冷不热的,便伸头来瞧。

    冬雪离着她隔了两个位儿,她本已躺下,听唐蓁这般问,直起身问道:“怎的了?”

    “我的被褥全湿了。”她说着,眼神却是扫向众人。

    “怎么会?”

    冬雪起身,来到她的铺位前,伸手触了触,果然。

    赵全成日里瞧她不爽快,自是有人从中作梗。好在他还未寻着唐蓁什么错处,这才使了这么个阴损的法子来。

    可这一班宫婢里,定有那几个行事的,否则赵全也踏不进这宫婢的围房来。

    唐蓁性子温吞,不似桃夭那般爽辣。她打小长在丞相府,手心里捧大的金饽饽,心思自是最单纯不过的。

    眼下只气得眼眶微红,竟也没半点法子。

    倒是冬雪,看不过去,朝着唐蓁道,“这住一起的啊,也不定是个人,我瞧着有些人便是人模狗样。”

    这话着实难听了些,旁的人倒也还好,自是问心无愧,有两个宫婢听了顿时跳了起来。

    “欸,说谁呢你!”

    “谁应自然就说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成日想着怎么挤兑唐蓁。怎的,是浣衣局的活儿还不够多,亏得你们还有时间整把戏,若是得空,我替你们去跟掌事回禀,多揽些活儿也是该的。”

    冬雪这番话没敲着对方,反倒令她们找着了靶子。

    “是是是,咱们可都知道,冬雪姐姐您同赵掌事关系非同一般,咱们可哪敢多说哟。”

    说着二人对视一眼,嗤笑起来。

    冬雪气得涨红了脸,她见众人神色复杂地瞅她,恨不得上前去撕了那两人的嘴。

    唐蓁没得功夫细想,见冬雪已经迈步,自是上前将她扯住。

    宫里作息规律,眼瞧着马上就要熄灯,这会儿子惹事今夜怕是谁也别睡了,明儿个还不知累什么罚。

    她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将冬雪拉至一旁。

    “姐姐莫生气,犯不着为了我动肝火。”

    “你可听听她们说的,我非得去撕了那两张破嘴不可。”

    闹得正紧,又到宵禁,自是引得了管事嬷嬷来。

    “都闹什么!”

    吴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什么擂台子事没碰上过。

    宫婢们大多年岁小,有的甚至八九岁就被送了进来。可若不是家里缺这个少那个的,哪个肯小小年纪就进宫来。

    这没定性的丫头起先确实难管,时间长了便也都知道,在这宫里能活着都是恩赐。

    “吴嬷嬷。”众人垂头行礼。

    “大晚上的嚷嚷个什么,是白日里的衣裳没涮够,这水都进了脑子里不成?”

    围房顿时鸦雀无声,偃旗息鼓。

    “照我看,还是活儿分得太少,才养得你们这般放肆。这嗓门儿都快喊到了外头去,再大点儿,是不是要传进圣人耳朵里?”

    满屋子宫婢们此刻老实了,谁也不敢再出声。

    “还不快躺下睡觉,若再让我听得你们说话,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众人连忙应“是”。

    唐蓁的被褥湿了,自然不能用的了,冬雪拉着她,轻声道:“来我这儿挤一晚吧,明日再拿出去晒了。”

    眼下没法子,唐蓁只得应下,同冬雪一起,钻进了她的被窝里头。

    围房很快熄了灯。

    白日里已是极为疲累,其余人沾了炕纷纷呼呼大睡起来。

    唯有唐蓁,自打来了这浣衣局,便没睡过一夜好觉。现下同冬雪挤在一个被褥,鼻息间满是陌生的味道,更令她辗转难眠。

    为着不打扰冬雪,唐蓁连身子都不敢动,只得装睡。

    时间一长,到底是困乏得紧,她浑浑噩噩阖上眼,刚要进入浅睡,身旁却传来隐隐的抽泣声。

    唐蓁能感觉到在哭的人是冬雪,她睁眼,转身想开口,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这一夜,终究是漫长而又短暂。

    近日,内务府又拨了三两个宫婢来浣衣局。

    赵全最爱搓磨这些个新来的,甩了不少活儿过去,唐蓁也难得清闲下来。

    可好日子没个盼头,不消几日,新来的宫婢便被分到了寿康宫头上,原先的腌臢事儿仍分给了唐蓁。

    唐蓁起初还觉得奇怪。

    直到这日晌午,她刚晾起竹竿,透过飘动的衣衫,看到赵全站在围房旁,踮着脚尖朝里头瞧。

    不一会儿,围房里走出个新来的宫婢,四处望了望,才将赵全拉到了后头的拐角处。

    唐蓁因着身量不高,又隐在这一水的宦衣下,才没被瞧见了去。

    只见新来的宫婢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帕,小心翼翼地递给赵全。

    “奴婢就这些了,还望公公笑纳。”

    赵全拿在手上掂了掂,轻啧一声,“就这些?你当我好糊弄的?”

    那小宫婢急了眼儿:“公公,真的就这些了,等发了月例,奴婢再孝敬您,您看成吗?”

    赵全听见这话,倒是心里熨贴几分。

    他瞧了瞧这几个新来的,都是十二十三的岁数,一掐一个水儿的年纪,不谙世事纯的很,打量她们也不敢骗他。

    赵全上下瞅了瞅她,细细一想,上前说道,“其实啊,也不是只有银子这一条路可走,你说呢?”

    说着,他的手就搭上了小宫婢的手背,还暗自捏了捏。

    他笑起来褶子翻到了眼角,许是没了那物,脸上总是苍白无色,眼神闪动着贪婪,瞧着阴瘆瘆的。

    小宫婢刚进宫没多久,自然没遇着过这样的场面,顿时吓得魂儿都散了。

    “公公别这样,奴婢还有差事,先行一步。”

    说完她急忙抽出手,撒开腿就跑远了。

    赵全冷下脸,觉得愈发无趣。好容易新进了些人,竟如此不得趣,他可是许久没摸着鲜嫩的女儿香了,实在难受的紧。

    他抬手闻了闻手背上留下的芳香,闭着眼回味。

    唐蓁躲在后头,起先不敢出声,现下便更害怕了。

    赵全还未走,那厢冬雪却是径自从膳房里头过来,被他逮着个正着。

    赵全将冬雪拉到一旁,不知说着什么,只见冬雪脸色突变,最终咬牙点了点头。

    唐蓁不知她同赵全是何交情,但耳边总有人会嚼冬雪的舌根,她却从不当真。

    再说这头的赵全,转眼离了浣衣局便去了前头。

    他这人贪财,自是得寻着捞银子的地方。

    眼下浣衣局里使着个摇钱树,能搓磨又能得银子,他自然得劲。

    他靠在东宫侧门的宫墙外摩拳擦掌,等着银子买酒喝。

    不多时,侧门里头迈出个胖太监,压低着帽檐,四处乱觑。

    “欸哟海公公,您可来了。”

    “小点声儿,想害人是不是?”

    胖太监正是月歆宫的掌事太监福海。

    赵全“嘿嘿”一笑,遭他数落也不急,仍舔着脸赔笑。

    “海公公,这人我可是替承徽娘娘磋磨了好些时日了,若再这样下去,怕是也没得法子了。您说我手底下那么多张嘴,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了,您说是这个理不?”

    福海懒得听他这阵说辞,只从兜里取出一袋碎银,直接扔给了他。

    “行了,娘娘说了,这点银子给你买酒喝,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把事情给办满意了?”

    赵全一看,哪还能推辞的。

    “自然,自然。还请海公公转告娘娘,奴才必定令她满意。”

    福海没应,只继续道,“娘娘说了,若磋磨的够了,也可换些法子。赵公公向来好的那些个,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就看您豁不豁的出去了。”

    赵全脸上笑容顿时淡去。

    “这是何意?”

    “赵公公自个儿想想吧,若事成,娘娘能承你的,自然少不了。”

    福海转身,没多逗留,便消失在了宫墙外。赵全只在原地等了会儿,便也离了东宫。

    待二人走后,李良德才从侧门后头走了出来。

    他原是打算回肃清堂,替殿下取件大氅,无意间竟在这儿听着了墙角。

    若他没记错,这赵全应当是浣衣局的掌事,怎的还和沈承徽的人扯上关系了?

    “那福海,同赵全很熟稔?”李良德偏头,朝身后的小徒弟问。

    小徒弟摇头,“应当不是,福海同赵全岁数差的远,在宫里不属同门,是八杆子打不着的。”

    “那怎会。”

    这二人瞧着就不像在商量甚好事。

    “师傅忘了,沈承徽身边的唐蓁姑娘,前些日子刚被送进了浣衣局。”

    李良德脚下忽停。

    他怎的给忘了这茬?

    “奴才听说那赵全,不仅贪财,还重色。浣衣局里不少宫婢都着过他的道,可那些宫婢瞧他势大不敢声张,实则那些个姑娘都是生生给毁了的。”

    李良德听着,当下拍拍脑袋,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他停在原地,朝小徒弟望去。

    小徒弟一个激灵,赶紧拍了拍嘴巴,讪讪闭嘴。

    他当是自个儿话说的太多,遭师傅嫌了,只乖乖转身,将屁股送到李良德跟前。

    李良德失笑,掌心拍过他的后脑勺。

    “王八羔子,平日里嘴碎,不成想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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