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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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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夜格外长,寒风凛冽,雨势渐深,每隔一个时辰就愈发难熬。

    唐蓁的衣裳从里到外湿了个透,黏在身上,渗进骨子里,冷的人直哆嗦。她只觉脑袋嗡嗡作响,雨滴子落在脸上滑过下颌,又顺着掉进衣襟里。

    她身子娇气,两个时辰过去便有些受不住。

    桃夭见她樱唇泛白,抹了把眼泪,“姑娘,不行的,再这样下去你熬不住的。奴婢去求沈承徽,打我板子就好,不能再连累你。”

    唐蓁见状,凭着最后一点儿力气拉住她,“别去桃桃,沈承徽已经睡下,千万别再去点炮。”

    今日侥幸逃脱,没被殿下抓着尾巴,沈承徽应当会安分些时日,这会儿再去触她心情,才是不明智的选择。

    桃夭闻言,哭得更凶。

    “别哭了,听话,过会儿子把沈承微吵醒那才真的要挨板子。”

    伸手替桃夭擦擦眼泪,她的手脚早已凉透,眼下只屏着最后一点力气。

    渐渐的,她愈发感到体力不支。浑身忽冷忽热,直到眼前一片模糊。

    昏过去前,耳边传来桃夭的惊呼声,可她再也忍不住,扑通倒在了地上。

    ……

    唐蓁转醒时,人已躺在厢房内。桃夭双眼红肿,含着泪,守在床榻前,见她醒来不禁再一次哭出声。

    “姑娘可算醒了。”

    唐蓁动了动身子,只觉浑身酸痛,膝盖僵硬。

    “我睡了多久了?”她撑着上身而起,靠向垫褥。

    “姑娘昏了整整一天了,方才太医来瞧了瞧,留了方子,奴婢一会儿拿去小厨房煎。”

    唐蓁望着她,确认道:“沈承徽没再难为你吧?”

    桃夭摇头,抹抹泪,“沈承徽父兄在边关立了功,眼下心头欢喜着,今晚跟着殿下去了圣人那边。”

    提起太子,唐蓁微愣。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冷情冷心男人的身影,顿时甩了甩头。

    “沈承徽怕是得得意一阵儿了,殿下今日亲自来月歆宫接的她,姑娘是没瞧见,她那嘴呀,就差咧到天上去。”

    唐蓁噗嗤笑出声,刚想接话,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桃夭破涕为笑道,“姑娘饿了吧,奴婢熬了粥,这就去拿来。”

    唐蓁摸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虽说桃夭打小就伺候她,可这会儿仍是看红了眼。

    因着雨水冲刷,唐蓁那张脸早就被洗得干干净净。没了脂粉的掩盖,她肤色细腻,如同剥了壳的鸡蛋,暗沉夜色下瞧着更为娇俏动人。

    且说那头。

    晌午接的边关急报,沈家父子击退敌军,又乘胜追击,诱敌军陷于威凌峰山谷下,来了个瓮中捉鳖。

    圣人大喜,当下赐宴,命宋辞携沈承徽一同前往。

    眼下宴席已散,沈承徽跟在宋辞身侧,紧张地揪着衣角。

    她也不曾想到,父兄竟如此得力,此番打了场胜仗,不仅抬了沈家门楣,竟还替她解了连日来的困境。

    虽说殿下今日之举多为逢场作戏,但她相信,只要时日一长,殿下定能发现她的好。

    紧着步子来到宋辞身旁,沈承徽抬眸,飞快看了眼他的侧颜,立马羞红了脸。

    “妾身前两日临摹了幅兰竹图,只总找不到精髓,不知殿下可否移驾月歆宫,为妾身指点一二?”

    沈承徽垂头,入目之下便是宋辞着的那双黑靴,视线往上是那伟岸挺拔的身姿,还有那劲瘦的腰。

    无一不展现着年轻男子的精干。

    宋辞眼皮轻抬,边走边转扳指,“若想学画,召个画师入宫便可,孤又不是夫子。”

    他嗓音低沉,冷漠中含着几分讥讽,说得沈承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宫里那些画师怎比得上殿下,莫不是殿下瞧着妾身愚钝,不愿教妾身?”

    沈承徽放下面子,刻意软了嗓子,娇娇柔柔的,凑到宋辞跟前,双手挽上他的手臂,颇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感觉到身体的触碰,宋辞皱眉,堪堪停下脚步,冷眼瞥她。他目光含着警告,只消一眼便吓得沈承徽顿时抽出手臂。

    接着,他不耐的声音终是响起,“既是知自个儿愚钝,便歇了那些个心思,没那天赋何必要强求。”

    这话说的沈承徽一愣楞的,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咬着唇,到底是红了眼眶。

    瞧着宋辞已走出几步,她施施然想跟上,不曾想男人倏地又回头,盯着她多看了两眼。

    沈承微委屈,当他也知自己话说的太过,刚憋出那股可怜劲儿,不料男人再度开口。

    “还有,往后说话正常点儿,你那杆嗓子掐尖了不疼么。”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承徽甚至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嫌弃,不耐,盯着那冷傲的背影,她到底是被气哭。

    东宫。

    宋辞回肃清堂净了面,复又走进内室。李良德颇有眼力见地跟了进去,替他脱去外袍。

    宋辞边解着中衣衣襟,边想起方才沈承徽的触碰,还有对方身上那股浓厚的脂粉气。

    不经意蹙眉,他偏头朝李良德吩咐:“丢了吧。”

    李良德自那日被赏了十个板子,学乖了,脑袋转得咻快。

    “是。”

    那件锦袍很快便被小太监带了出去。

    宋辞埋进浴池内,墨发束起,精瘦的背靠在池边,闭着眼懒懒问道,“人怎么样了?”

    他没来由的一句,引得李良德一个激灵,屁股上的痛感仿佛又传遍了全身。

    “这,听说跪了半宿就昏了过去,方才太医瞧了说是本就体弱,眼下寒气入体,怕是得好生休养一阵了。”

    宋辞没应声,径自拧干帕子,想着那小宫婢娇软的嗓音和瘦弱的身板,不禁哂笑。

    “还挺娇气。”

    隔日,太子带人探访城外军营部署,一去便是四日,终是赶在除夕夜回了宫。

    这天,满宫里年味十足,各宫纷纷挂上新置的灯笼,贴上自家主子亲手写的对联,迎接新的一年。

    便连平日里苛刻的沈承徽,都没找宫女太监的茬,意将所有不痛快皆留在年尾这天。

    因着大魏国泰民安,百姓富庶,圣人开明,特许宫人在除夕这夜放河灯,以寄托对宫外家人的思念,也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也不知是宫里太医的方子好,还是唐蓁近来身体强健,这药就是喝上三天,身上便痛快了许多。

    酉时三刻,桃夭从小厨房捧出两碗面,高兴地端进厢房。

    “姑娘快瞧,今日有您最爱的红汤面。”

    唐蓁转头望去,莞尔一笑,“还是桃桃最懂我。”

    除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红汤面,桃夭还现炒了些虾仁的浇头,一齐浇在面汤上。

    红汤偏甜,混合着洋葱的香甜,盖过了虾仁本身的腥味,吃进嘴里鲜嫩可口,对嗜好甜食的唐蓁来说实在美味极了。

    桃夭还另替她备了醋溜姜丝。

    唐蓁原先府上的嬷嬷乃苏州人士,惯爱给她拾掇这些。

    二人相对而坐,虽只是一碗面,却也吃得尤为满足。

    说起来这是唐蓁离开丞相府过的第一个除夕,少了爹爹的陪伴,多少有些难以言喻的寂寥和担忧。

    桃夭见状,将角落里的花灯拾起,拿到桌上。

    “姑娘做的灯可真好看。”

    唐蓁思绪飘回,忍笑道,“少贫嘴,给你做的就在柜子里,自个儿拿去。”

    桃夭见她被逗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到了戌时,太监宫女们齐齐出动,往太液池方向而去。太液池在东宫西边儿,绕过宝华殿走上几步便能看到。

    唐蓁与桃夭顺着宝华殿门前的小道,朝不远处星星点点的池边走去。

    就在这时,桃夭倏地“欸哟”一声,缓缓蹲低了身子。

    “怎么了?”

    唐蓁见她脸色不佳,似是腹痛。

    “姑娘,奴婢得去方便下,您先替奴婢放着,奴婢随后就到。”

    还未等唐蓁回应,桃夭便将自己手中的花灯塞进了唐蓁怀里,自个儿掉头就跑。

    “……”

    唐蓁回神,低头瞅了瞅手中的两个荷灯,轻声地叹了口气。

    须臾,她转身刚向前迈了一步,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坚硬温热的身体。

    唐蓁轻呼一声,抬眸看清来人,眼底闪过几分错愕,随即反应很快地屈膝。

    “奴婢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宋辞身着月白色素净锦袍,外头披着狐皮大氅,神色淡漠,正敛着眼皮子看她。

    今日除夕,他特意赶回宫,到宝华殿来为已故的母后祈福上香,不成想竟会遇到她。

    他的目光从唐蓁的后脑勺,再探到她微微颤抖的膝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起来吧。”

    “谢殿下,奴婢告退。”

    唐蓁低垂着头,草草朝宋辞行了跪安礼,转头便想走。

    可宋辞偏生不愿如她的意。

    平日里只有他嫌弃别人的劲儿,什么时候轮到他不受人待见了?

    “慢着。”宋辞喊道,“孤什么时候准你走了?”

    唐蓁心下烦躁,却仍是一副老老实实的做派。

    “殿下有何吩咐?”

    宋辞见她手中拿着两盏花灯,下意识挑了挑眉。

    “整这么多荷灯,你这心倒是够宽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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