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番外七
太子复立后, 一直很老实，老实到许多人都以为，太子这位置能再坐一会儿。
直到矾书案爆发, 太子又成了废太子, 并再次被圈禁。
康熙屏退所有人, 单独来看废太子的时候，废太子正手持一卷海外书籍，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被二废影响心情, 让他没来由地感到愤怒。
见康熙到来, 废太子将书卷放下, 淡然行礼。
因要准备出海的事，不能提前泄露, 他与家眷分开圈禁。康熙的恶趣味，居然让他和大阿哥住隔壁，还不禁止他们串门。
不过大阿哥日日要么谩骂要么睡觉，废太子并没有和他交流过。
康熙见废太子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忍不住出口刺道：“二废之时，举朝欢庆, 你的人缘真差！”
废太子平静道：“这只能说明儿子这个太子很厉害, 勋贵宗亲不愿意一个势大又英明的太子登基。儿子执政什么能耐，汗阿玛不是最清楚吗？”
康熙被废太子堵得心头一梗。
废太子心中忍不住出现些讥笑的情绪。
一废太子前，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易怒易躁, 时常控制不住心中暴戾情绪。
当康熙下诏书说他疯了的时候, 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疯了。
当另一个世界的胤礽短暂附体之后, 他的头脑和精神就像是置身于雪地中一样, 凉透了，也清醒了。
当看完了他原本会走完的一生后，废太子的精神状态从来没有如此放松过。
他自记事入学之后，精神一日未曾松懈。绷紧了几十年，这些时日才第一次有松口气的感觉。
废太子被复立之后，冷眼看着支持自己的人不断被打压，反对自己的人不断高升，看到那些盯着太子之位盯得跟乌鸡眼似的弟弟们被康熙玩弄在股掌之间，越来越冷静。
当跳脱了这个圈子，可以冷眼旁观的时候，废太子以自己被康熙手把手教出来的几十年的执政经验可以看出康熙一举一动的深意。
这位他印象中无所不能的汗阿玛，竟是怕了。
不仅怕他这个太子，也怕未来的、汗阿玛还没确定是谁的另一个太子。
他梳理这些年的经历。自从他渐渐长大之后，康熙就开始扶植其他阿哥的势力。先是大阿哥，然后是其他阿哥。或许之前康熙本意是给他找磨刀石，但后来康熙渐渐将要害岗位全部安排上了反太子党，这已经不是磨刀了。
特别是在他复立之后，康熙对反太子党轻轻放过，对太子党大肆围剿，已经直白地表现出康熙内心的恐惧。
明明被控制得无法动弹没有希望的人是他这个太子，但康熙却表现得被他这个太子伤害一样，如惊弓之鸟般惶恐，真是有趣。
更有趣的是，自家这个汗阿玛在废立太子之间，看到了勋贵宗亲不甘心让皇帝掌权，还想恢复之前勋贵和宗亲协助执政，所以老八一行人铁定出局。但康熙却只打算摁死老八一个人，让八阿哥党们继续把握朝廷中枢。
一句其母卑贱，就已经让老八出局。之后康熙可能还会再出手做些其他事，让老八彻底出局。
可康熙显然并没有打算清理这一伙人。他居然要试图将这些人留给之后的皇帝。
磨刀石？
不，他这个汗阿玛也在恐惧那个还未出现的新太子啊。他不甘心让太子顺顺利利从他手中得到皇位，无论那个人是谁。
康熙在保证闭眼之前，自己永远都能牢牢把握住权力。甚至他闭眼之后，那个皇帝也不能脱离他的影响。
这种对权力的执著，真是病态得可笑。
因为康熙对权力病态的执著，之后无论谁当皇帝，都得和其他兄弟自相残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劝说了一个寂寞。
但这一切和即将跳脱出康熙控制的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废太子看着年老的父亲浑浊的双眼，想到康熙如此举措朝中即将出现的混乱，想到一向重名的康熙今后在史书中的名声，忍不住心中生出报复的快感。
虽然他这个废太子估计在青史中也没什么好名声，他这个污点也算是给那位无所不能的汗阿玛留下了一些遗憾和痛苦，他就很开心了。
曾经他以为相濡以沫的父子亲情，康熙是他的唯一，但他对康熙也就如此罢了。走到今天这地步，居然只有互相伤害，能让他开心一二。
康熙看着废太子清明的双眼，心中忍不住恼怒。
他对胤礽太了解，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本事能耐。所以他也知道，胤礽可能能看清楚他内心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一些阴暗心思。
废太子在直白地挑衅他，嘲笑他。
康熙想知道，如果他告诉胤礽，自己不允许他出海，而是把他圈禁在宫内，胤礽是否还能表现得这样云淡风轻。
他知道胤礽无错。但皇帝怎么会有错？当他感到难堪的时候，只会伤害别人。
现在康熙恶意还没有上涌到这个程度，他只是继续撩拨胤礽的怒气，戳太子的痛点：“朕要新立太子，你看何人能比你更强？”
废太子心中果然如康熙一样，冒出了一团火气。他冷笑道：“比我强？谁能比我强？我自懂事之后，读书、骑射、艺能样样居首！自大婚后，我便开始监国，汗阿玛你三征噶尔丹，朝中大小诸事，后勤筹备运输，哪样不是我兢兢业业来办？那些废物做过什么事？学过什么执政的本事？便是在六部中走过一场，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他们懂几国语言？他们知晓多少海外之事？他们懂你所说‘鄂罗斯国其性偏执’，‘倭子国最是反复无常之国’，‘海外如西洋等国千百年后中国恐受其累’？他们可知为何你通晓西方之事，却不肯推广，甚至没有让他们将这些话牢牢记住？他们脑海中，怕只是知道我大清地大物博，蛮夷无所惧，边境荒凉之地给了就给了，却不知被人嘲笑大清国内无人呢。”
康熙怒道：“你这么说，未来你的弟弟们无论谁继位，都比不过你这个废太子？！”
废太子冷笑：“是！我已经近四十岁，承蒙汗阿玛你教导至少三十年。你还有一个三十年培养出一位合格的太子？便是能，汗阿玛你确定你现在会对另一个皇子倾囊相授？你现在就和民间的老师傅一样，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啪！”康熙狠狠一巴掌扇在废太子脸上。
废太子半边脸立刻红肿，他跪在地上，咬牙不肯痛呼出声。
“你、你……”康熙咬牙切齿，仿佛火山即将爆发。
废太子心中悲凉。即使他的精神已经被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安抚，还是没忍住与汗阿玛针锋相对。
他脾气就这样，呵。
可惜了另一个世界的胤礽为他铺的路求的情，他恐怕无法出海，只能被圈禁了。
“你说得极对！”康熙话锋一转，语气也一转，居然有些痛快。
废太子愕然抬头。
他那汗阿玛神色倒是仍旧愤怒，愤怒中却带着浓浓的心疼和沮丧。
“你……”废太子心中感到极大的违和。
“先起来。”康熙一把将废太子拉起来，然后捂着腰，“哎哟哎哟，怎么回事？腰闪了闪了。身子骨怎么这么脆弱！没吃饭没锻炼吗？！”
废太子：“……御、御医！”
“谁敢拦我！”
一声爆喝，“诓”的一声，门被踢开，身形臃肿的大阿哥气势汹汹走进来。
“你是我弟弟？”臃肿的大阿哥不满地打量废太子，“怎么长这样？！”
废太子：“……”我怎么长这样？我一直长这样？
“罢了。我们一起去向汗阿玛求情，让他先废掉我俩宗室身份，然后赶紧出海。趁着爷现在能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带带你。咦？这个蹲在地上的老头是谁？”臃肿的大阿哥乐了，“还满脸麻子！”
废太子：“……那是我们汗阿玛。”
大阿哥神情一僵。
他一拍脑袋，道：“我被圈禁太久，精神不正常了，还有点失忆。御医！御医！”
说完，他往地上一坐，又哭又闹，撒起了泼，就像是真的疯了一样。
废太子：“……”
康熙捂着腰，骂道：“保清你装个屁！快扶我一把！哎哟我的腰。”
大阿哥在袖子上抹了一把鼻涕：“啊？你的腰怎么了？保成……啊不，胤礽啊，你该不会把汗阿玛打了一顿吧？你这么勇吗？你居然做了这种事，哥怎么带你出海？！”
废太子：“不是……我没有……”
这情况大大的不对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