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交谈（下）
史璋眉宇微微一动，再次闭上了眼。燕枫却通过这个动作明白——史璋开始认真听了。
“我是从西秦逃过来的。我知道史璋大人您或者啸峰统领的耳目遍布九州各国，不用我说，您大致清楚。”
“西秦和赤狼是目前最有实力问鼎天下，成为再次一统天下的国家。或许他们现在没空对付我们，但一旦一方执掌大局，向我们开火……是时间早晚的事。”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更往西，也会是不错的选择。”史璋悠悠开口。——他没有说投降新的统治者，并不是所谓忠诚，而是心知肚明无论谁当皇帝都容不下前朝的人。所以他自动将这一点省略了。
史璋一句话，燕枫心里更能肯定自己对于史璋这个人的定位。史璋一向走保守路线，这是一个优点，抓住这点，燕枫能把握他需要游说的方向，现在实力不够，要尽量避免提集结军队重建炽烻皇朝。他现在需要的是史璋能够认可自己，在以后必要是愿意将军队给自己，这就足够了。
“您说的对。将士们的生命很宝贵，如果硬碰硬死守成规礼仪，而不知变通。觉得一味逃避是可耻的，那晚辈认为，这是愚蠢的。”
史璋再一次睁开眼，看向燕枫的目光里带了一丝不可置信。有人认为逃避现实是对的？这确实难以相信。史璋以为这个小伙是林啸峰派来游说自己，想要集结光明军，趁两国相争，乱世之中重建炽烻皇朝，没想到他每句话后想达到的目的……有点令人琢磨不透。
他说的好像是史璋想的，却又好像不是。
“不过将军，您觉得西蛮相比中原王朝，那个更值得信任？”
很显然，西蛮比新的统治者更不可信。燕枫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告诉史璋，若真有这么一日，很可能是进退两难，无路再退。
他的话曲折离奇，弯弯绕绕，在一种无法形容的巧妙下又绕回了中心，还能将人说得心服口服，而不是强扯死理。史璋眼角一弯，嘴角带上一丝对于后辈的赞许。
“小伙子，你说的不错。”史璋道，“那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承蒙史璋大人您不认为我是年少轻狂，那晚辈自不敢隐瞒丝毫。”燕枫起身作揖表示感谢，然后笔直端庄的站在那里，将准备好的一套理论和盘托出。
“刚才我和大人的部下聊过天，我发现虽然现在的日子安逸，可他们更向往外面的世界，和普通人一起正常生活。”
“山里再好，没有尘世的喧嚣热闹，总是缺点什么。史璋大人，现在我们出不去，是因为天下落入他人手里，如果有一日这天下……是我们的呢？”
“你希望光明军聚集在一起，打出这片山？”
“现在光明军实力太弱，贸然出去，无异于送死。居安思危，我建议现在开始，我们要准备武器，秘密练兵，在适当时候向外发展，招募人手，壮大实力。就算理想没那么伟大，不去想收复江山，至少在我刚才提到的情况到来时，我们有抗衡之力。”
“小伙儿，纸上谈兵可不行，你说说如何购进武器而不被五国察觉，又如何向外发展招募人手。练兵……北寒山地势险峻，很难找到一处容纳多人的平地，又如何进行大规模训练？”
“购进武器有地下黑市。”燕枫丝毫不慌，很从容的将史璋的疑问一一解答，“我和他们很熟，算高级客户，只要我们有钱，武器不是问题。”
“至于钱财，这一点我来想办法，不过将军若能提供一点支持就更好了。”
“这些年我们有兄弟混进镖局做活，也攒下了一些家底，你只要能确保你那边没问题，我可以全力支持你。”
燕枫刚才进来仔细打量了史璋这里的陈设，猜测史璋应该有些家底，只是担心他不愿意出资。现在看史璋如此爽快，燕枫深深向他鞠了一躬。
史璋起身扶起他，二人目光对上时，燕枫吃惊的发现史璋的眼里……竟然隐隐含着泪水。
“将军？”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史璋长长出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颤，“你很像……年轻时的北川将军……”
这个回答倒是让燕枫有些愕然，他低下头，脑子里不断浮现想象中那个年轻将军的身影……
很可惜，他去世的太早了……
“发展壮大，向外招募兵马……这个可以先放放，我有个很好的朋友，这件事他能帮我。”燕枫生硬的将话题拉回来，语速加快了许多，“至于练兵……确实有些麻烦，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初步计划是分小队形式练兵。我想大人手下也有不少强将，一人带一些……这个问题可以勉强解决。”
史璋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枚令牌递给他，“拿着这个来我这里，不会有人拦你。”
燕枫接过令牌，想想自己是要挂满各个山头的令牌再将他们集合起来统一领导，这可是个繁重的任务，他不禁有点头大。
“回来了。”燕枫正在出神想着事情，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拉回有些迷散的神智，他抬眼望向前方，慕羽着了薄薄一层单衣站在门口等他。
“你怎么穿这么少？”
慕羽张嘴正准备答话，一件披风已落到他身上。
燕枫不给他解释和回答的机会，干脆利落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了慕羽身上。
慕羽拢了拢披风，看着燕枫没有笑容的面庞，拉着他进了山洞，“还顺利吗？”
“很累啊……”燕枫呓语般喃喃，也不知是回答慕羽的问题，还是只是自言自语。
“我在想……那些光明军的将领中会不会有已经暗中归降他国的？”慕羽突然毫无征兆扔出这么一句话。
“啊？”燕枫的手停在那里，被慕羽一语戳心。——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嗯……”二人走到歇息的小房间，燕枫长长从鼻子里出口气，懒懒将自己扔到躺椅上，倦倦道，“阿羽，你说的有道理。”
“老实说……我才不信光明军能瞒得这么好——这么多年那五国都没有一国发现这伙炽烻皇朝的残余势力。”
“如果林啸峰他们有这本领，当初的炽烻皇朝能亡？”
慕羽原本在倒茶，听到这句话，他也不知怎的下意识回头去看燕枫。发现燕枫这句话并没有夹杂其他意思，也没有抱怨不满之类的情感，仿佛只是随口蹦出来的一句话。
“先别想那么多了，慢慢来吧。”慕羽将茶杯递给燕枫，随手拾了个地坐下，“有什么需要我的吗？”
“阿羽。”燕枫小啜了一口茶，突然直起上半边身子，眼睛里有复杂的感情，“我想你帮我。”
“你说。”慕羽的神经绷紧，也变得与以往不同，拿出了从未有过的严肃。
“你回天穹，以招募弟子的名号暗中帮我招兵，教他们一些武功，我想打造一支自己的亲卫队。”
“好。”慕羽一口应下，“我必竭尽所能，帮你。”
“我……谢谢。阿羽。”
慕羽看着他，眼眸缓缓垂落，声音轻的一阵风吹来就能刮散。
“我们之间，没有’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