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怼先生
第二十八章：怼先生
三个小时的课，中途有一盏茶的时间休息，石柒决定跟探探这个陶先生的底。
“先生，这茶水合不合胃口，要不我让小野给你换成你喜欢的。”
陶耒微微抬起内双的眼皮看了看说话的小姑娘，压着声音道：“不必。”
“先生不必客气的，我和小草都是先生你的学生，应该要好好孝顺照顾先生的。”
两个小姑娘的个子都不算高，尤其被拉来旁听的小草，娇小得像是个娃娃。
陶耒自己的个子并不算高，坐着时，视线与她们水平交汇，明显地看出了小草姑娘眼神中的欣赏崇拜敬畏，以及石姑娘眼里的好奇与探究。
他不想与这样年轻美丽的姑娘有过多的交流。
只淡淡道：“家贫，不重口腹之欲，无需伤神。”
“怪不得先生长得不高，原来是营养没跟上啊，真是可惜。”
“以先生的容貌气度和才华，若是再高一点，便是完美了。学生想着，先生的年龄也不大，若是好好补补，应当还能长高的，对吧。”
石柒不等陶耒回答，边自顾自拉了小草：“小草，你的手艺也该让先生瞧瞧了。”
“就当是给先生的束脩。”
“来，快点去厨房做点吃的，待会儿我们陪先生吃个饭。”
“先生还要长身体呢。”
“国家的栋梁之才身体可是很重要的。”
石柒一边说，一边把小草推了出去，同时，让采霜带着撷墨几人去给小草打下手，毕竟，她如今的饭量，可不小。
小草稀里糊涂地听了半个多时辰的课，又莫名其妙地被采霜推着进了自己的小厨房，做午饭。
书房里只剩下石柒对着陶耒。
那种对先生的天然畏惧似乎又开始出现，掩盖了刚刚的混账，有了一些后怕。
这种胆怯她并不想显露出来，想着，万一陶耒是个软柿子呢，摸清楚了水有多深，才能决定下不下河玩耍啊。
努力挤出温柔得体的笑容道：“先生怎么不说话，是学生说错什么吓到先生了吗。”
陶耒确实被吓到了。
眼前小姑娘说出的话他就是撞破头也想不出来啊。
什么不够高，营养不良，要补充一下再长高，是真的关心他，还是捉弄嘲笑他，显然是后者，觉得他人微言轻好欺负吗。
确实，他们这些人想要欺负羞辱他，是很容易的事。
但并不代表他愿意被欺负欺辱。
“石姑娘，请你自重，丰年虽不敢以先生自居，但如今为你执尺，便也算半个先生了。”
“昔日，石府礼部尚书石先生对着年少轻狂的圣上尚能向先皇直进忠言，‘臣闻明王圣主，莫不尊师贵道。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德。然五殿下常服披发于天地君亲师之前，虽年幼，仍是不妥，望陛下知蚁穴之悲。’”
“石姑娘虽为一介女流，年岁小，但到底是石先生的血脉，两位哥哥也是进士出身的好官，这番言语如何配得上家风。”
“即使不满现状，也不该以此形态，放浪于人世。”
“口舌之快，众口铄金，两败俱伤。”
“也许姑娘无所畏惧，因为不知真正的畏惧，但请想想那日满头鲜血被抬回府里的石先生。”
石柒没觉得自己说的这几句话有多大的伤害。
但是她确实感觉到了陶耒的生气与无奈、愤怒。
尽管语调还是那么低沉，可是压抑着的情绪，裹挟着每一句说出口的字。
她犹豫，想要停止试探，可是一想到那么容易龟缩的自己，她又对自己生气，她不希望自己永远缩在一个安全的壳子里，被动接受别人的试探伤害。
她也想要慢慢掌握自己生活的主动权。
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侮辱伤害陶耒。
她只是需要主动与人交流。
学会什么是游刃有余。
方式不对结果错。
那就重来。
如今在自己的想象里畅所欲言，有不对的地方，那就改改再继续。
因为，这满府邸的人，能给她想要的反应的人不多。
沉默了一会儿的时间，她对自己下意识或者说潜意识的行为有了一些理解，也思索了对待陶耒的方式有何不对。
放弃虚假的笑容，带上认真的语气看着陶耒道：“先生说得对，学生明白了。”
“但是，我想，我说的事情并没有错。”
“先生确实是营养不良，应该好好补补，小草的手艺你也该尝尝。”
“我说的不是假话。”
“先生你仔细想想就明白我真的是实话实说而已。”
“应该就是所谓的忠言逆耳吧。”
“先生你认为呢。”
“先生不喜欢我刚才的表达，那我改，先生不要生气，被我这样年岁小的女流之辈气到，实在是有失先生的心胸气度。”
石柒没忍住讽刺了一下这时代与生俱来的对女性的轻视。
陶耒到底是第一次当先生，心情容易被不听话的学生影响，说完话之后就有点后悔了。
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内宅姑娘，没什么知识文化，何必计较。
如今再听她换个口气的阴阳怪气倒是冷静下来了。
微微换了一口气，恢复沉静的模样道：“你是个好学生。”
“先生第一次当先生，没有理解学生的关心，是我不对。”
“先生会慎言。”
“一盏茶的休息时间已过，我们接着上课吧，先将各自的本分做好。”
石柒并没有预测到陶耒的反应，如今听了他的话，没有接话，看他起身站得笔直，用不徐不缓不高不低的声音继续讲课，心里突然有了新鲜的感受。
她觉得眼前这人挺特别的。
也许是她从未与年轻的异性以如此方式相处过。
心里似乎并不讨厌这种相处模式。
他并不是曾经那些从不相信她的先生，不会知错不改，不会与一个小女孩计较。
她小手撑着脑袋，看着站着的俊秀男子，发着呆。
心里渐渐对对方有了一点好感。
决定好好听课。
今天不再惹他生气了。
他应当是个好人。
她不想对好人使坏。
对于石柒态度的转变，陶耒自然是感觉到了的，以为她终是回味明白了自己说的话，准备好好学习了，身上也渐渐散发出轻松愉悦的情绪来。
石柒对于这种变化很敏感。
乐见其成。
这剩下的半个多时辰很快就结束了。
小草也准备好了丰富的晚饭。
时迁那张只能坐五六人的小圆桌上堆满了荤素不同的菜，食物香味如同一曲和谐的交响曲一般，将饭桌旁几人的心生裹挟起来。
哪怕是被强请到来的，自制力很好的陶耒，也没忍住为这香味恍惚了心神。
他从未闻到过如此香的食物。
鹿鸣宴与琼林宴他是参加过的，宫廷宴会作为状元郎他也有机会参加的，都还好。
确实没有这样震慑心魂的食物。
能将食物做到这个程度的，居然只是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他很意外。
忍不住好好打量了几眼小姑娘，他又觉得能理解，那小姑娘确实有这样的天赋心性。
不能拒绝石柒的盛情邀请，坐下来之后，他也不拘束，打算好好尝尝，没想到，真的只是尝尝，即使每空了一个菜碟，马上就会有一盘新的菜上，他也夹不上第二筷子。
每个菜，他不过夹了一筷子，剩下的就全进了石柒的肚子。
他从没见过吃饭如此快的人。
更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小姑娘。
甚至忽略了她动作的粗俗。
石柒吃饭简直就像是一场激烈紧张的战争，看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起来，心神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来回。
这顿饭吃完，他没吃饱，也没尝尽兴。
甚至忘了这个府邸的真正主人为何没有来吃午饭。
稀里糊涂被石柒送出了门。
总觉得进了这个府邸，一靠近这石家七姑娘，就跟活在梦里似的。
离开之后，很多事情感觉，才会后知后觉慢慢浮现出来。
这不，他虽然接受了昨天她手受伤没能交上三十张大字的理由，却忘记了提醒她今天要做的。
诶，没提醒，那小姑娘必然是不会自觉去做的。
把陶耒送走的石柒，吃得心满意足，拉着小草抓紧时间一起睡午觉，打定心思，早点把两人的感情培养起来，她不能想象，没有小草手艺的日子。
采雪叫她起床的时候，她是想赖床的，可是脑海里出现了那人打她的场景。
她决定不和他正面刚。
仍旧是拉着小草一起去听课。
那人同陶耒一般，对于多出来的小姑娘，看了一眼，没有反对，似乎看小草第一眼印象还行。
这个先生是坐着讲课的，比起早上的先生，显然是个老油条了。
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今天讲的内容似乎跟棋没什么关系，是历史上小国林立军阀割据时代的故事，挺有意思的。
“……”
“齐国有个名叫冯谖的人，穷得没法养活自己，托人请求孟尝君，说他愿意在孟尝君家里当个食客。孟尝君问：‘客人有什么爱好？’他回答说：‘没有什么爱好。’又问：‘客人有什么才能？’回答说：‘他没有什么才能。’孟尝君笑着接受了他，说：‘好吧。’
“……”
平心而论，他低沉磁性的声音，配上挺拔的身姿，就这么坐在那里，再讲点有意思的东西，足以任何人都感受到他的魅力。
石柒转着眼珠，瞟着小草和周围的活人，他们都是一副沉迷的模样。
但是不知为何，她虽然承认他的魅力，却没有被他所迷惑。
脑海里就是他昨天打自己的场景。
实在是太深刻了。
忘不掉。
想要报仇的心思如同生物本能一般。
不能忽视。
听着故事的同时，她一直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思索报仇的机会。
终于，他讲了快一个时辰的时候，机会来了，采雪见书房里几人喝的茶水见底，便端了新煮好的滚烫的茶水进了书房，准备给每人倒上新的茶水。
石柒赶紧接过来。
“啊，采雪，把茶水给我把，我给先生倒，就当是为昨天赔罪了。”
除了洛怀，在书房里外的人，都以为石柒是要赔罪的。
只有洛怀神色不变的眸子，看到了小姑娘眼里兴奋，她想做什么，他自然猜到了，甚至有些期待，在她露出的野性中感受到了一种驯服小兽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