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打水漂之恩
随着夜色渐渐降临, 星野归一的脑门上流下了几滴冷汗。
她迷路了。
好家伙，为了避开大路上的监控免得太早被某个垃圾最强咒术师给抓回去吊打，她没走高速公路和其他大道，而是改走各种郊区土路, 东绕西拐。结果这些路跟她七八年前来办事时又变了个模样, 三下五除二就愣是跑得远离了距离东京本应只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的横滨。
等宫野志保意识到这件事好像不太对时, 结合导航地图一搜索，她们已经跑到静冈县去了……
神他妈的静冈县！
说好的神奈川县呢？！（注：横滨就在神奈川县）
星野归一真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翻着导航地图, 又不敢随便使用【月之眼】免得向其他三位用户公开暴露了己方的“IP位置”——那还跑什么啊等着被五条老师抓吧——不过与之相对的是，任何用户都无法用【月之眼】捕捉到她这位刻意维持“隐身”状态的咒具创始人……反正堂堂的一级咒术师今天也怂巴巴地做好了被小姑娘嘲笑的心理准备。
然而宫野志保根本没有嘲笑她的任何意思，反而捧着手机给她认真地规划出一条去横滨的最近道路。
哇……小姑娘真是人美心善。
——她都没有嘲笑我诶！
这种极其难得的温柔友善待遇让星野愈发坚定了自己就是该护着孩子跑出来玩的念头, 谁有心情去哄那个仗着武力值就横行霸道的甜食怪啊！
“不过出来玩的话, 还是取个当地名字会比较不引人注意吧？”
星野归一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毕竟叫人家“小张”是真的闹着玩儿的, 如今宫野志保最好要换个形象再换个不起眼的日文名字才是最妥善的举动。
小姑娘思考了没一会儿，就说：“灰原哀。我的新假名。”
“诶……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红发大姐姐好奇地问。
灰原哀酷酷地说：“没有理由。因为我喜欢。”
其实这孩子没有说出真实原因——这似乎是她潜意识里事先想好的几个假名之一。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有的人就是天生有种女王气质，跟她星野归一这种夹着尾巴被老朋友欺负的败犬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啦。
因此星野没有回头，只是比划了一个手势给后排：“OK, 很有个性, 我支持你，小张。”
宫野·灰原·张·哀·志保：“……谢谢归一姐。”
小哀凝重地注视着车内倒后镜里那个人的眉眼, 明明是色系上属于张扬活泼风格的红发红瞳，但偏偏星野归一总是给人一种很可怜很废物的委屈巴巴既视感。
真奇怪……感觉这人本来不应该是过着这样子的人生。
因此灰原哀别别扭扭地轻声说道：“不过有时候想想, 有个外国姓氏其实也蛮酷的。”
正在开车的星野愣了一下, 用眼角余光通过倒后镜瞥向后方, 却见到灰原哀好像没事人一样的转头看向窗外风景，仿佛先前那句夸奖根本不是她亲口承认的那样。
咒术师的心情突然变得有点愉快起来了。
“小哀，去吃饭吧！”
“好。”
然而等他们来到美食点评软件上推荐的那家荞麦面店门口时，两人才注意到店里头没有开灯。
店门口挂着一条白布，上面写着“二八荞麦，分切乌冬”的汉字广告字样。
“好奇怪。”小哀困惑地说，“美食软件上没说他们今天歇业休息呀。现在才晚上七点多呢……”
然而星野归一皱着眉头看了那家店好几秒后，突然一脚油门就往前开，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怎么了？”
“那是妖怪盘踞在这家店里面前。”星野归一随口解释，“或者说，那是与【咒灵】并列的科目【妖怪】中的一种。”
灰原哀彻底愣住：“……哈？”
开什么玩笑，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不科学的存在。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灰原哀过去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不管红发咒术师怎么绕路怎么开车，她们最终都会回到这家招牌灯光没开、店内也漆黑一片的荞麦面店门口。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恶意地对着她们笑。
“归、归一姐……”小哀有点开始莫名地发慌了，抓着车椅背不敢撒手。毕竟不管她信不信事实都摆在面前。无论是突然变得空无一人的繁华街道，还是只有她们这一辆车的路面情况，都说明了事情不对劲。
“呼，就怕来者不善。对付妖怪的方法跟对付咒灵可不太一样。”
星野归一倒没有特别恐惧的感觉，作为一个天天死去活来的咒术师，什么大风大浪的场面没见过？
“下车吧。”她严肃地叮嘱起来，“等会你一定要跟紧我，看我做什么动作你就做什么动作，我吃什么菜你就吃什么菜，明白吗小哀？”
“明白了……我们还要在里面吃饭？！”小哀略感恐惧地惊呼起来，在这方面倒是显得像个真正的八岁女孩了。
“对的，不吃饭就走不出去。这是这个妖怪店长给荞麦面店定下的规则……好家伙，我算是知道它在美食软件上那么高的用餐量和评价到底怎么来的了。”
星野归一一边吐槽，一边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宝贵红发系在了小姑娘手腕上，然后在灰原哀宛如看神婆做法的怪异眼神下掐了个手诀低声念咒，红发就渐渐消失不见了。
【术式·OPUS】
与此同时，咒术师感觉到自己已经通过“灵魂之桥”建立起与眼前这人最基本的联系了。不知是不是同样的链接感反馈给了灰原哀，她看起来总算冷静了一点，但依旧死死地抓住星野归一的衣角不放。
两人走进了黑漆漆的荞麦店，星野归一在进门时感觉自己跨过了一个很高的门槛，当即抓着灰原哀的手腕往上一提把她带进来，同时小声地说：“别踩门槛，顺利的话我们吃完就走。”
“嗯嗯嗯！”小哀在此情此景之下能说什么呢，疯狂点头，恨不得缩成一团钻进大姐姐的衣兜里。
咒骸兔兔：现在你懂我的感受了吧？
其实早在下车的一瞬间，星野的眼睛就开启了【术式·狩魔人战法】的“狩魔之瞳”，血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滴溜溜地转着，诡异得不比任何店里的非人存在要差。
店并不大，就一个“回”字型的吧台，外加过道两侧的共四张桌子。
有个黑漆漆的看不清面目的人形黑影迎了上来，虽然浑身都散发着冷气，但语气却是极度违和地热情：“欢迎光临！两位吗？”
“对。”
“吧台还有空位，里头就坐可以吗？”
“可以。”星野归一冷静地回答，“烦请带路。”
黑影似乎笑了笑，浑身的寒意稍微褪去了几分，“客人说话真是客气。请跟我来。”
作为一个普通人小女孩，灰原哀几乎是被提着一路来到座位上坐下。
从她进入店里，就隐约听见周围的客人似乎在讨论她们两个。
“……竟然……咒术师！”
“不死的红发。”
“还有普通人类……味道有点奇怪？”
“她们身上都有那位最强……气味……”
“……怕他作甚！”
“吃了……新的‘六眼’……说不定……嘿嘿！”
这是什么对话啊！太可怕了吧！根本是传说中的恶灵妖怪巢穴吧？！
灰原哀害怕得想偷偷提醒星野归一，结果摸来摸去，依稀看见坐在自己身侧的红发大姐姐居然拿着菜单去问旁边的客人这家店有什么招牌菜！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研究这个！
客人好像也是一对母女，年逾三十的母亲带着同样稚嫩的女儿来吃荞麦面，听到这个问题顿时笑了，很熟练地给星野推荐了好几样招牌面条与店主的拿手小菜。
“这位女士，您和您的妹妹要是敢吃冷食，冷泡荞麦面也可以品尝面条的鲜美原味。如果不行，炒什锦荞麦面也很不错，店主的火候掌握得很好。”
那这点确实掌握的不错，能把自家这家妖怪面店给“炒”到人类美食排行榜上去还不被当地的咒术师势力或者除妖师专家给铲除，那确实是“掌握了几分火候”。
很快，星野归一点的几份小吃最先上来了，包括“唐扬鸡块”、“鱼子溏心鸡蛋土豆泥”和“清酒浸小银鱼”。
灰原哀看着桌上扭动的不明生物“小吃”们，脑门上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红发咒术师伸出筷子夹起了一块炸得面衣外壳香脆、既不油腻也不干涩的“唐扬鸡块”上浮现出一张似喜似悲的人脸后，沾了沾一旁的美乃滋酱料，径直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食材本身发出阵阵奇特的惨叫噪音从咒术师嘴里传出来。
灰原哀都傻了，SAN值当场-1……因为进门前她们约定好，如果星野归一吃什么，她就必须跟着吃什么才不会出事！
“唔？”星野归一好像很惊喜地说，“食材还蛮新鲜的嘛。”
但是这话并不能安慰小哀那极度慌乱惊恐的心情！
“那当然啊，这位客人，我可不敢怠慢您二位。”
一个沉闷的声音从吧台最深处传来，高大魁梧无比的“店长”捧着两碗荞麦面轻轻地放在他们面前，然后用带着稍显崇敬的口吻说：“毕竟，您可是犬子的救命恩人啊，星野大人。难得您愿意来鄙店用餐，在下也当然不能失礼。”
“啊？哪个？”红发咒术师挑眉道，“我救过的人多了去了。”
店长发出了浑厚低沉的笑声：“三年前，夏威夷。那个不成器的家伙跟人打赌打输了，变成一只小海龟被扔在离海水起码一公里外的火山口边上……是您把它徒手扔回了海里去。”
“哦，那个啊，我好像有点印象了。”红发咒术师挠挠头，毫无羞涩之感，“其实当时我也是跟别的旅客打赌，玩打水漂看谁扔得远……只能说您的儿子福大命大了。”
“哼哼，那小子……”店长闷笑了两声，没有再谈下去，“拦下您的座驾是想请您尝尝在下的手艺，以示感谢，绝无冒犯之意。”
“好吧。我就尝尝店长你的手艺了。”星野归一看似和善地说，忽然下一秒问道，“没杀过不愿意吃饭的客人吧？”
一时间，整个店里的议论纷纷骤然一静，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无形寒霜慢慢地从那个座位上蔓延开，周围的人类都浑然未察，只有非人存在们安静到异常的地步。
“……没有。”店长憨厚地摸摸应该是头部的位置，“小本生意，大家都是你情我愿地做生意，在下哪敢做违法乱纪之事呢。”
“那就好，用妖怪的法术揽客是你的本事，小心哪天揽到了急着赶路的客人找你算账。”星野归一咧开嘴，黑暗中露出满口白牙，“……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是是，多谢您的好意。”看起来不像是善类的店长点头哈腰地表示感谢，店里的氛围顿时一松，大家又开始讨论起话题来——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客人敢说“吃了这个咒术师/人类”的话题。
眼看店长又钻回吧台最深处去，星野归一也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面，灰原哀也慢慢放松下来，听见周围的客人们在讨论的话题。
怎么说呢，感觉来到了某个奇幻游戏的讨论区，“玩家”们都在讨论各种怪物Npc和掉落物品之类的话题。
“关西又出现了一只新的特级咒灵……”
“北海道有‘诅咒之王’手指残骸的出现踪迹。”
“八原的夏目玲子好像去世了，听说继承友人帐的是她的外孙夏目贵志。”
“去夺走友人帐吧……”
“可笑，传说中的斑大人如今挣脱封印，十二个时辰里日夜守护着贵志大人，你们想送死就去吧。”
“高价悬赏除妖师世家‘的场’一门家主静司的项上人头！有意者速速与吾联系！”
“京都的阴阳师和神官们计划近期加强对国内众多封印地的封印。这消息不知是真还是假。”
“唉，说起来我的一个亲戚被那个假和尚诅咒师给抓走了……多半是凶多吉少咯！”
“又被吃啦？”
“可不是吗，家里都第四个同族被那混蛋吃掉了！好不容易消停半年了怎么又回来了！”
反正，是非常魔幻且不真实存在的一顿饭。
灰原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用完餐的，直到牵着星野归一的手离开荞麦面店，她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才清醒过来——然而那些特殊食物似乎在她的肠胃里散发着温和的热量，缓缓地改善着她的体质。
她诧异地抬头看向叼着一根牙签、摸着肚皮走出来的红发咒术师，后者早有预料，反而朝她眨眨眼：“食材的效果不错吧？”
“……啊。”
星野归一看出了她的不安，顿时笑着安慰解释道：
“这家店其实是妖怪【灯无荞麦】。本体不可考据，但据说是从平安京时期流传到现在的妖怪传说了……战斗的话有民间传闻的加持会变得很棘手。可如果客人愿意好好地吃饭结账，还是可以吃到不少好东西的。”
“我倒不是害怕这种喜欢做生意的老妖怪，只是打起来白费力气还没什么好处，所以就算了。”
其实她还有一点事情没说。
但灰原哀突然隐约间想起以前看过的百鬼故事集片段，里面提到在【灯无荞麦】的店里吃饭时，绝对绝对不能开灯……不然客人回到家后就一定会暴毙或者意外死亡。
古往今来的暴毙客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下次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灰原哀还是不想再来这家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