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我不是司徒镜
寒山寺边无寒山,只有钟声鸣千年。
一片哑雪穿透光河黑暗,飞入寒鸦处,这里,是扶风城,在长河落日中与世隔绝的一处被遗忘的空间。
扶风城的城主殿堂上,城主默然无声地看着殿下众候与许多玉女投壶娱乐,整日欢声笑语,雷电闪耀是常态,倏忽让天阴云聚起了风雨。
一人乌黑如云的鬓发梳理整齐,及地的霞披颜色鲜艳得好像太阳初升时的彩霞。
他轻轻扯开披肩往后一丢,此刻一位醺染着酒气的白衣少年突然上前稳稳妥妥接住了他随意丢弃的霞披。
在这无穷无尽的寒冷中唯一有活路的扶风城里,至高无上的“王”淡漠安然。
起初这位城主还静静地站立在翠绿色的黄金板砖上,后来也懒得故作姿态,便四仰八叉地直接坐在了身后高殿的麒麟椅上,再在众人不解的眼神里翘起腿来尽显此人慵懒舒适的情绪。
他一身痞暗的黑色劲装,勾勒出他完美的高俊身材,修长的腿随意屈起。
左手拿着一本聊斋杂书,右手立起食指,指尖挂着一串钱币灵石,另一条腿则在垂在空中,薄唇微微勾起,眼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人生得极为好看,因此就算是如此不雅的行为举止,在场众人也觉得毫无违和感。
就是他本人穿着那衣衫感觉莫名有些别扭,大殿上焕然一新的明窗没有关紧,风一吹半窗之间有了缝隙,透过几屡寒风凛冽吹在他的脸上,更加增添了几分阴暗的画面。
“此局可服?是我赢了,你们该死死,该罚罚,我就不陪你们玩了。”
这人声音听着有些熟悉,音调冷淡至极,感觉格外劳累倦怠的他却还是眉眼带笑,熙熙攘攘。
然而总是有人不如他意。
“城主大人!你怎么能这样?”说话的人不服气,明明醉得不成样了,还死鸭子嘴硬地用自己五大三粗的身躯拦住要离开的那人。
“哎停!”城主催化性打断了那位气得脸色黑黝怒目横空的大老粗,接着道,“是你们自己要跟我比的,怎么?想赖账?”
“可是你赢得太多了……”场下有人嘟囔。
“对啊,就是,城主大人赢得太多了,没了钱财之后的我们该如何过这个寒阴之际?!”
“我们会死的!”
“对啊!”
“我们不服!”
“我们啊——”有人被打了。
原本站在高台看戏的城主大人被这一动静给吸引了过去。
是刚刚那个接住他披风的白衣少年出手了,少年巧力使出双刀,劈在那人手臂处,速度快得惊人,一声惨叫过后一脚将那人踩在身下,冷漠无情。
“对城主不敬,杀无赦。”小小少年手中刀片上沾着些血,白衣却依然净明,他威风凛凛站在大殿中,这肃杀的行为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好了,无畏,别闹了。”
众人愣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城主轻轻一笑的命令,随后又见他转头望向身后一人语气诧异,“叔,走吗?”
原来城主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虎背熊腰的大叔,短粗的头发隐喻了他的军奴身份,脸的中央鼻梁处有一道久远恐怖的禁忌疤痕,那道疤延长至他的颈处。
“属下遵旨。”
那个叫无畏的白衣少年看着城主跟同僚大叔缓缓离去,他也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三人快要跨出殿门的最后一步时,有人破口怒骂,“司徒镜!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这是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啊?!”
下一瞬,原本应该在门槛处三人并立的城主大人,此刻却如同幽灵忽地闪现与说话的人眼前,他捏着自己的下颚凑近闻了闻。
“真臭。”
“?”
“督府大人今日吃了些什么?嘴巴真臭。”
“你!”
“督府大人这嘴我看也用不着洗了,这黑的都能被你说成白的,什么叫忘恩负义?我何时承了你的恩?负义就更别说了,你我都没有情义,谁负谁啊?”城主叹息不已。
“你!”那人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可眼底又是看不见的满心惧意。
“你你你你什么你,老家伙,别忘了这赌约本城主是赌的什么,尔等又赌的什么,尔等若是输了不过就是没了财,可本城主若是赌输了,那可是没了小命,怎么,难道你也想没了小命?”
随着最后一句语气威胁又暗藏杀机的话说出口之后,那人扑通一声径直跪在他面前,惶恐道,“不……不敢……”
一时间众人沉默寡言,城主话已至此无人再敢反驳。
因为在这一方城池里,只以城主为天地,历代传承下来之后,就到了司徒这一脉。
城池边境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而扶风城像是被万物遗弃在风雪里的唯一神祗,让人艳羡又不可侵犯。
城主半醺着眉眼,书香气秉持着让人臣服的气压,他知道如今的扶风城可不会以他一个人为天,这些人分崩离析得太快,最终毫无转机,方才气氛还在娱乐至上,转眼间就暗藏杀机。
这整的跟唱戏似的,词曲起初缓缓而和,配着击鼓鸣金戏码中的氛围逐渐高涨,最后急转直下来个回马枪,让人回味无穷。
然而这些人眼睁睁地给城主大人张冠李戴,可不是唱戏吧?
这戏唱错了都理应受罚,这些贪婪又罔顾性命的人才是真的应该受到“惩罚”。
城主大人笑着将颤颤巍巍的进谏人扶起来,“督府可是觉得本城主该死?”
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众殿里殿外的人全部瘫软了双腿跪在地上请求收回成命,可他只是轻瞥了一眼,笑着收回目光。
“他们胆小,督府胆子比虎大,督府怎么看?”他还是嬉笑着。
“城……城主大呃——”人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城主手起刀落,一剑封喉。
这时,一直站在门槛等他的白衣少年和伤疤大叔倒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得一愣,不由自主对视一眼后,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城主杀了督府有何用?
城主:看他不爽。
满殿寂静得可怕,似乎还听得见血液从喉管中喷涌而出的滋滋声响。
良久才传出一声叹息,“督府今日身体不适,忽感癔症而亡,本城主怜悯之心不改,他以命抵去了赌约,因家中无子继承,益于财产充公,诸位可有异义?”
众人:够狠。
“谨遵城主令。”
手里的一串钱币,被捏得咯吱作响,眉眼如同殿外的乌云密布,暗沉无光。
“另外,本城主再提醒一次,我不是司徒镜,司徒镜早就死了,还请诸位铭记于心,我是顾宋。”
“你们也可以叫我——顾长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