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331
331
光芒勾勒出了模糊的女性轮廓,千万道光柱中，沐浴辉光之人已经到来。
狂风沿着舞台向外席卷，乐手们的西装纷纷被吹得飘飞，然而作为能够在巴黎歌剧院演出的交响乐团,所有乐手都有着良好的临场判断能力,知道该怎么应对不在剧本上的意外。
歌唱家没有停止歌唱，指挥也没有停止挥动指挥棒,每个人都仿佛没有感受到身后的狂风,依旧稳定地进行着演奏,让一切看上去都像是设计好的舞台效果。
光之羽翼坠落的位置是舞台的后方,从观众席上看去,拿到发光轮廓正好与费雯丽的身影重合，她的红发仿佛镀上了一层璀璨的光芒，引得观众在心中暗自赞叹。
光芒中的女性身影即将清晰,就在这时，光之羽翼忽然从舞台上消失，放射出的金色光芒也骤然不见，仿佛被从画面上一键擦去，干干净净,全无痕迹。
分层空间里，叶槭流站在水晶吊灯上,缓缓放下对准舞台的右手。
按照神秘学的说法，他用启的特性将不同对象拉进了他打开的空间里,这涉及到了对物质和精神的认知，但让叶槭流来说,他觉得用“图层”来描述会更清晰贴切。
他将空间拆解成了一层层图层,在费雯丽与观众所在的【现世图层】之外,拆分出了【怀特和叶利钦图层】所在的空间。
在光之羽翼出现时，叶槭流瞬间拆分出了第三个【安娜图层】，把从漫宿来到现世的安娜划分了进去，和现实世界隔了开来。
这些拆分出的空间彼此重叠，却无法互相干涉，被划分出去的叶利钦无法继续控制费雯丽，被划分出去的安娜也无法影响到现世。
问题在于，安娜是已经飞升的漫宿行者，她不会毫无摆脱当下处境的办法。
在叶槭流的视野中，色调暗淡的光之羽翼爆发出强烈的光亮，光芒仿佛穿透了羽翼所在的空间，掀起了光的风暴，甚至连他所在的空间边缘都笼罩着蒙蒙的白光，无法承受一样微微晃动起来。
按照叶槭流的估算，如果不加以控制，他还可以拖延住安娜十几秒，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他达成目的。
他需要的只是暂时拖延住安娜，这样他就可以转身去追逃走的叶利钦，阻止他对费雯丽下手。
然而叶槭流并没有那么做。
怀特·克朗注视着绽放光芒的羽翼，那光芒如同经天的流星，划出璀璨的轨迹，从银色的眼眸中掠过，点燃了熊熊燃烧的疯狂。
他们选了个糟糕的时间，狄安娜平衡了他的疯狂症状，将白天的疯狂全部堆积到了夜晚，而费雯丽的演出开始于巴黎时间的晚上。
在一切开始后，他的行动就已经不受他的理智控制，全然由已经失控的情感驾驭。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强烈的愉悦感支配着他的思维，他放开了对自我的控制，享受着让放任情感失控、全无拘束的快感——
这当然很危险，他在把自己亲自推上断头台，但为什么要拒绝？疯狂是他梦寐以求的情人，他只会反手握住她向他伸出的手。
三道半圆弧形星轨在他身周浮现，灿烂的星光沿着轨迹游弋，空间里浮现出一道道银白发光的裂纹，星屑从裂缝中迸溅，银发男人望着空中的光之羽翼，身影转瞬消失，又重新在原地浮现。
暗淡灰白的羽翼突然间拥有了色彩，炽烈夺目的光芒向外放射，照亮了怀特的眼睛，他束起的银灰发丝也和风衣一起在气流中飞扬。
他离开了【叶利钦图层】，只身进入了【安娜图层】，直面一位漫宿行者的光芒！
金色火焰沿着“尘埃的拥抱”一路向上燃烧，缠绕在他的身上，犹如黄金的藤蔓，让光芒无法靠近他分毫。
光芒勾勒出的轮廓转向他的方向，一道女性的声音在光芒中响了起来：
“与我交手没有任何意义，你应该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你是因为想要保护那个女孩而选择和我为敌吗？那你需要知道一件事，我没有伤害她的理由，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停顿了一下，光中的女性声音说：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不，我知道。”怀特·克朗打断了安娜的话语。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费雯丽和我说过你和她的关系，你是如何发现自己无路可走，为什么制造了她，又希望她能够攀升到什么样的高度……这对我来说不是未知的信息。
“只是我对你的行为感到不解，难道不是你从最开始就放弃了她，以至于她的思想和魂识全部寄宿在一具机械之躯里吗？”
从见证安娜附身到圣器上，到将圣器和她一起划分出去，整个过程中，叶槭流的心中都没有太多的惊诧。
从一开始，他就预料到了安娜可能会出现。
在商讨计划时，费雯丽和他设想过叶利钦会有什么样的行动。
身为辉光教会的祭司，叶利钦对费雯丽没有直接的敌意，他想要的只是费雯丽向他低头，乖乖回归教会的控制下，作为教会的使徒和继承人，为导师继续奉献自己。
这也注定了，叶利钦不会带着辉光骑士包围歌剧院，他只会独身前来巴黎歌剧院，聆听费雯丽的音乐会。
但他也会预见到，费雯丽不会是独自返回巴黎，她必定会有其他的帮手，至少也是一位和他同阶的半神。
如果费雯丽没有被他控制，或者心灵受到严重打击，那么想要在面对一位半神的情况下带走费雯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牵制住对方，让对方无暇顾及费雯丽。
当然，费雯丽可能会反抗，不过叶利钦不会认为自己无法控制住她。
在费雯丽逃出教会时，她只有第三等阶，就算她能够在短短半年时间再度晋升，也仅仅是第四等阶的天命之人，叶利钦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抓住她。
只是他不会不清楚费雯丽和安娜的关系，所以他也可能考虑到费雯丽在半年之内接连晋升的可能，这样的话，他就需要另外的准备。
负责指导和看顾的使徒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叶利钦最终很可能会将这件事告知辉光教会的导师安娜。
考虑到费雯丽对安娜的重要性，她很可能会进入现世，亲自来解决这个问题。
“这会是我要和她交流的。”安娜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既然你知道很多事，那么你也应该明白，就算会有一场对话，也会是我和我自己的对话，这里面没有你参与的位置。”
“这也是我的打算。”怀特·克朗含着笑说。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间突然发生了变化，混乱无序的景象瞬间被猩红柔软的肉壁取代，周围的墙壁消失在蠕动的血肉里，肉壁表面鼓起一根根粗大的血管，随着血液在其中流动，血管也时而收缩，时而鼓动。
叶槭流划分出的图层不止三个，在演出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单独划分出了一层空间，由费雯丽用“歌剧”将那层空间变成了血肉巢穴。
在过去的半天里，这个血肉巢穴一直在图层空间里肆意蔓延，已经生长得足够庞大。
和安娜对话时，叶槭流也没有停止行动，而是将【血肉巢穴的图层】和【安娜的图层】进行了合并，让安娜瞬间落入了巢穴之中！
他的目光落在安娜身后的光之羽翼上。费雯丽和他说过很多关于安娜的情报，虽然她没有安娜的全部记忆，但她脑海中的知识储备量已经不输给任何没有飞升的灯道路天命之人，所以她很清楚如果安娜出现，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灯道路的天命之人在飞升后会抛弃身体，这意味着他们不能直接在现世活动，只有通过开辟出的光之小径，才能够离开漫宿，附身在封圣过的容器上，进入现世。
如果在这时破坏附身的圣器，就能够摧毁这条通道，让附在容器上的魂识无法返回漫宿。
所以为了安全，灯道路的漫宿行者一般只会让一部分意识进入现世。
如果叶槭流在这里毁灭安娜的这部分意识，她的主意识永远不会知道现世发生了什么。
空气中跳出了一道道漆黑的闪电，细微的裂缝出现在闪电途经之处，怀特·克朗伸出右手，一柄缠绕着血丝的十字骨枪蓦地出现在他的手中。
“炎海之枪”在他手中因为渴望血液而微微震动，怀特的右手顿时一沉，血肉变得透明而灿烂，浮现出一道道裂纹，这是一件神灵遗骸的碎片，负面特性也带来了恐怖的破坏。
然而怀特半点没有将注意力分到“炎海之枪”上，他随意地用左手从“炎海之枪”抹过，这件遗物的负面特性立刻被他拆解出来，暂时分离到了无法影响到他的空间里。
金色羽翼的光芒中，安娜的身影有所晃动，她也注意到了怀特手中握着的十字骨枪带来的威胁感。
怀特却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
他的眼中荡漾着浅浅的笑意，暮紫色微光在银色眼眸中闪烁。
“我为你感到非常遗憾，”他说，“因为你看到了我。”
十字骨枪发出欢欣的尖啸，如同撕裂空间的闪电，直奔光之羽翼而去！
……
叶利钦匆匆向前飞去，水晶吊灯光线折射间，他看到了金碧辉煌的中央台阶。
这道著名的台阶就在歌剧院的入口处，所有观众从正门走进歌剧院，第一眼就会看到这座宽敞优美的大理石台阶。
叶利钦没有停留，瞬间飞过了中央台阶，直奔出口。
如果不被怀特·克朗困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叶利钦完全可以用更快的方法离开歌剧院，现在则要麻烦了一些。
不过叶利钦并不太担忧。
虽然这个世界比他想得要大很多，但不可能超出歌剧院的范围，只要他离开歌剧院，很大概率能够直接脱离这个世界。
他感应到了召唤仪式的成功，导师已经进入漫宿，怀特必然会留下来直面祂，不会有时间追上来。
这场演出邀请了许多名流权贵，但也有更多幸运买到门票的普通观众，以叶利钦的身份，完全能够提前拿到观众名单。
他事先去见了一些观众，在他们的大脑里设置了锚点，等他离开歌剧院，他就可以借助锚点跳转，迅速出现在费雯丽面前。
身后依旧能够听到婉转丝滑的女高音，叶利钦听过很多次这声音，他听着声音的主人站在他面前，嗫嚅着请求他允许她偶尔登台唱歌……
现在她还在台上唱歌，不知道这是她最后的逃跑机会。叶利钦并不觉得奇怪，在今晚发生的这一切里，费雯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她能做的就只是唱歌，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唯一做好的事。
现在这个女孩应该松了口气，为自己终于有勇气直面他而欣喜，以为自己战胜了恐惧。
就让她开心最后一小会吧……
叶利钦加快了速度，正要飞出歌剧院的大门，倏地停了下来。
他身边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道纤细的金色光线，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无数光线从虚空中出现，末端消失在虚空中，似乎被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庞大复杂到无法形容的回路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叶利钦没有动。
歌剧院的出门就在眼前，可这些细得仿佛会轻易断裂的光丝拦住了他，让他无法再前进一厘米。
模糊的预示如同烛光，照亮了叶利钦的大脑，他意识到他不可能突破这些看似纤细的光丝，甚至以他的认知程度，根本无法理解这些金色光线的存在。
它一直存在于现世之中，可在这一刻之前，叶利钦从未看到过它们。
但是为什么……叶利钦的意识中掠过一个微小的念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叶利钦猛地回过头。
灯光在大理石台阶上跳荡，如同滚落了一地的珍珠，穿着礼服的歌唱家不知何时出现在台阶顶端，红得惊心动魄的长发上，插着一枝染血的鸢尾。
观众厅里，歌声仍然隐约可闻。
歌声中，费雯丽向着空气伸出右手，无数金色光丝在她指尖浮现，亲昵地缠绕着她的手指。
她合拢手指，抓住规则具现化的金色光丝，一根根光丝被她从世界表皮下抽出，互相纠缠成形，描绘出金色长剑的轮廓。
穹顶上绘制着诸神战争的油画，金发红裙的女武神手持长剑，剑尖直指画面下方。
台阶下，叶利钦抬头望着红发红裙的身影。
费雯丽提着剑，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