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上诉
看到结果，我和老公都傻了。我们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原因很简单，基本每一条理由都支持公司说他们已经发放了工资的说法，不支持我们说少发工资的诉求。那么清晰的法律条文为什么不支持我们说少发了工资呢？我们百思不得其解，那时已经是晚上，于是打算第二天去仲裁庭找仲裁员问。
晚上的时候，我们找了找之前一直帮助我们的朋友和同事。他们也帮我看看了判决书，觉得也很莫名其妙。因此几个朋友都觉得我应该找仲裁庭问清楚，甚至可以投诉那个仲裁员。那时我们才知道很多仲裁员都是外面兼职的律师，根据老公对开庭的反馈，他们怀疑仲裁员和公司律师是认识的，甚至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公司同事们知道我仲裁结果后的聊天也是让人眼界大开。
“你这个事情就是得罪了cto啦！有同事给他去做工作汇报时，刚好他在和律师打电话，说公司不调解，让律师想各种办法拖着，拖到你身体不行，自己放弃。”
“以前s总推荐进来的那个cfo，能力那么强，还帮公司过了cmmi5，不照样被cto挤走了，换上自己的人。经济不好，政府没啥单，公司现在只能抱华为大腿！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cto带来的那帮人，工资比我们都快高一倍了。来公司都不到半年，居然还有年终奖，而且大多都超十万！但是却这样对你，他们以后会有报应的，一定会的！”
“公司换了一家外包公司了，以前招的那些外包人员都从以前的外包公司退出来入职到另一家公司了，听说是cto以家人名义入股的公司。我们公司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道看上他啥了！听说国资委巡检组有人投诉了这些事情，结果被大佬们保下来了，一点屁事都没有。你要不算了，好好养身体吧！别为这种烂人生气了！”
&34;怎么会输呢？按理说仲裁庭都偏向劳动者呀，而且以前大部分仲裁公司员工都赢了。不过那时候公司还没请专业律师。&34;
“听说还有几位同事也在仲裁，他们好像一开始搞得集体仲裁，但是后面仲裁庭说还是要一个一个打，给分开了。他们还请了律师，不过说律师不上心。还没开庭，律师就总让他们做好输的心理准备。”
“公司太不地道了，宁可花几十万请律师，也不肯按法律规定补偿员工。你还是癌症病人，都这么干，太让人寒心了。”
“我们公司的工资构成太鸡贼了！基本工资才10，是不是这个原因，公司说发了工资是不是这个原因呀！”
“你们当时怎么没有请律师呢？听说公司是花了大价钱请的这个律师，个人估计很难赢的，要不你们也请个律师算了。”
本来以为我的诉求都有清晰的法律支撑，问过的几个公益律师对有些地方知道的还不如我们，又听说仲裁庭基本上都会支持劳动者，尤其是我这种病人，就想省了律师费。不过我的案子，请律师真的就有用吗？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来到仲裁庭。询问保安，是否有投诉的地方，类似信访处的部门。保安看到我们气势汹汹的样子，有点担心，虽然回答没有，但还是指了指之前我们填仲裁申请的地方，让我们去问问他们。
还是我们之前填申请接待的工作人员，但应该早已忘记了我们。他问：“什么事情？”
“我们想投诉！”
“什么事情？”
“我们的仲裁结果有很大的问题，法律的明文规定怎么都不支持呢！”
“怎么可能，拿来我看看！”
他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然后指着一行内容说道：“你们看看清楚，不是不支持你们的诉求呀！是不支持你们举证的工资呀！你们没有证明你们主张的工资，仲裁员就采纳了公司的工资，所以不支持呀！”
“什么！”我们拿过判决书再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如他所说。我们终于看懂了。
“可是不支持为什么当庭不问呢？”我们还是很疑惑。
“你们去找书记员再问问清楚吧。我们这里没有投诉的地方，你要投诉就是去上诉！”他太忙了。
我们只能离开，想想上楼去找书记员。
书记员看到我们，就问道：“你们是来问为什么输的吧！”
我们点点头。
“仲裁庭不认可你的工资，采纳了公司的举证。工资作为所有诉求的支撑，所以所有诉求都不予支持！”
“可是我们都给了我工资的流水，工资条截图，部门领导的邮件，还不够证明吗？”
“首先你们的证据很乱，所有的都在一堆，仲裁员根本没时间一张一张去找去确认。而且你们没有公证。而且你看你的近一年工资流水，哪次达到了你主张的那个数字。”
她指着我的工资流水说道。我用来申请仲裁的工资是用我年薪减去年底预留年终奖然后除以12得出的平均值。这个工资也是公司认可的，请假扣除工资时都是用的这个数字。hr补发我12月份工资时也是用的这个数字，聊天记录里面都有提这个数字。然而近一年公司以业绩不好为由，一直在降薪，每个月都少了好几千，而且每个月的数字都不一样。
“但是也不可能用公司说的几千块呀！”
“你们证明不了自己的主张，公司的证据充足，就用他们的咯！”
“怎么可能才几千块呢！我的社保，医保和公积金都是顶格交的呀！瞎子也能看出来呀！”
“我们是讲证据的，再说你老公自己也没有反驳呀！”
我望了望老公，老公也迷惑。书记员看着我们的样子，“你们等一下。”转头在一堆文件中找出一份文件扔给我们，“你们自己看看，这是庭审记录。”
快速地翻看了下庭审记录，我才发现公司律师主张时都是设计好的套话，老公根本无法争辩。有些我觉得可以争辩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公没有争辩。
“既然你们来了，签下送达通知书吧。”书记员看到我们哑口无言的样子，想赶紧结束。
签完字，我继续看庭审记录。书记员有点不耐烦，想收回。
“这个我可以拿走吗？我想仔细看下。”
书记员犹豫了下。“你们不上诉，看完就给我吧。”她可能觉得我们认输了。
“谁说我们不上诉？”我抬起头看着她。“虽然你们没有支持，但我觉得这个仲裁就是有问题。”本来我还犹豫，目前形势不好，是否要上诉。“我还是要上诉！”
书记员有点吃惊了，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说：“那你们也签在这里签个字，庭审记录就可以给你们。”
我们在楼梯口等电梯，我突然想上厕所。到处找厕所时，又经过书记员的办公室，听到里面在说话：“都得癌症了，还在讨薪，真是！”
“那么高的工资，律师都不舍得请。东西乱七八糟的，愣头青，还想着赢？！”
回到家里，我们又仔细看了看庭审记录。有些我觉得可以反驳的地方，找老公问原因。
老公很生气地说：“你别只看这上面的描述，这个只是个大概的记录。他们当时不是这样问的。”
他认为我理解片面，我觉得他没有据理力争，结果搞得我和老公争吵起来。冷静下来，想想后来书记员的话，我和老公握手言和，也决定一定要上诉，但是请律师吧！
同事和朋友们给我介绍了不少律师，我们又筛选了一遍。第二天约了三位觉得还可以的律师。虽然他们都表示我的仲裁判决书非常马虎，毫无专业可言，甚至有放水公司嫌疑，但他们都不是太想接我的案子。再一番交谈下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深圳的律师们都不太喜欢接劳动关系的案子。
首先，深圳市政府为了保护劳动者，规定劳动关系案件不可以收取超过六千元的律师费。这个钱一般有些经验的律师都不愿意接。其次，劳动者期望太高，对律师要求高，经常要请教律师，而且经常愁眉苦脸的，律师都不是很喜欢做劳方律师，更喜欢做给钱大方，又没有太多纠缠的公司方律师。最后，做多了劳方律师，得罪公司，会被公司方封杀，以后很难接收入高的公司案件。
因此这三位律师，有两位直接说自己太忙了接不了，但说可以把我的案子转给年轻的律师。最后一位律师，虽然没有拒绝，但看起来很勉强的样子。最后我们想想继续再找找吧。
这时一位朋友又介绍了一个律师。微信沟通时，那位律师隔好久才回一句话，感觉不太重视的样子。不过律师事务所离我们家很近，就约个时间面谈下吧。
没想到一见面，我就感觉他的口音很熟悉。对老公使眼色，轻声说：“好像是你那边的人呢！”没想到他听到了，问道：“你们是江西人？”我们点点头。
继续再问，居然和我老公同姓，而且老家就离几十米，而且家里人互相都认识，关系还不错。他因此也热情了好多，每次见面都拉着老公聊家长里短的。好了，终于不用再找律师了，也应该不用担心朋友们说要小心“律师吃两头”的事情了。
他看了看仲裁员，说这个人名声不好；查了查公司律师，是个有六年经验的律师，大部分都是劳动纠纷案件的公司方律师；仔细过了下我们的庭审记录，和其他律师一样，觉得判决书有很大问题，针对我们这种每月不固定的工资，即便不支持我们的工资，一般仲裁员他们会按他们认可的方法算一个数字，然后再分别处理每一项诉求，而不是每个诉求都用同样的理由不予支持。但是他也给我们打预防针，因为仲裁全不支持的结果，一审要完全扳回来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对方律师是那么有经验的律师。
经历过仲裁失败，也见过那么几位律师，我们心里早有准备。我们不相信一审的国家法院也会和草台班子似得仲裁庭一样，我们想试试，无非就是六千块钱的事情。以前一直遵纪守法，从没想过会要打官司。既然碰上了，那就试试吧，也是人生一次难得的经历。
于是律师很快收集好各种材料，上诉了！然而时间真是长呀！一个多月才立案，然后又是调解。这时公司律师又故技重施，说想调解，希望和医疗期结束后一起谈方案。我们早就见过了她们的伎俩，直接问公司是否有调解方案。果然还是没有，只是希望我们让步。我们坚持原来的数字，却没想到我的律师马上接到调解员的电话，说我们狮子大开口，为什么要那么多钱。
律师和他解释一通，调解员估计也觉得无语吧，也知道公司并没有调解的意愿，于是推动案件继续往前走。然而直到现在，又过了快两个月了，离我们申请一审快四个月了，还是没有开庭的消息。但，无可奈何！好在早已习惯了等待，不期望太多，过好自己的日子，养好身体吧！
有天有事路过公司，想着好久没见同事了，就约了一位关系很好的同事下来聊聊。刚开始还挺开心的，然而后面还是说到了我的仲裁。听我说完，看着我一副生气的样子，她悲伤地说：“老鹰，咱们不打了好吗？不和那些烂人纠缠了，咱们好好养好身体，长命百岁！”
说完，就抱着我哭了起来。那是生病以来，第一个不是我家人的人抱着我哭。我听着也难过地哭了起来。我俩就这样在奶茶店那么哭了一阵子，感受到旁边人好奇的眼光，我们才不哭了。
没多久，她突然告诉我，她离职了。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淡淡地说，干的不开心就走呗。她和我差不多，大厂出来后入职公司。一直努力工作，终于被大家认可，成为我们部门的重要支撑，前途大好。然而也是因为合并后去了新部门，备受打压，更不用提晋升了，干的很不愉快，只是在苦苦煎熬着。后来终于想开了，即便没有找到工作，还是离开了公司。
她是不是看到我的遭遇后想通的？所以那次和我一起哭泣，是不是也想到了自己遭遇到的一些不公和自己的不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