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冲出去啊
士兵们四散去找柴火燃油了,申屠烈还在外面,慢慢踱步至窗边,沉声对房间里面说道:“世子殿下,如果你真的在里面就快出来,不要连累无辜之人!”
他的声音低沉,可是悠远穿透力极强,里面的三个人都听到了。
屋内那人一听这话,挣扎着就要起身。
安晴一把拽住他,暴躁的说道:
“别动,他在外面屠杀了全部行宫的人,你真的出去,我们也活不了。”
“我先抵挡一阵……”那世子还在挣扎。
“叫你别动!”安晴死死按住他,青筋直冒,极不耐烦的喊了一句,“别被人一激就弹出去,你是愤怒的小鸟嘛?”
已经有些天光,屋内的人影清晰了不少,那人惊诧的看着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小姑娘,倒也生不起气来。他知道出去必死无疑,可是此刻别无他法,只想以自己性命拖住一刻是一刻。
安晴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耐着性子解释道:“外面那么多人,你这个本尊出去了立刻被杀死,根本拖不了多少时间。”
那人轻声问:“你待如何?”
安晴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看了一眼手无缚鸡之力的晗儿和身受重伤的那个“世子”,他们在她眼里不过两个半大的小孩子,万万没有让小孩儿顶在自己前面的道理。
打定了主意,安晴笑着拉过晗儿,摘下自己手上的唯一的首饰——翠玉手镯,套在了晗儿的手上,说道:“这破地方是不能呆了,一会儿你再在屋内摸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要活下来没有本钱怎么行。”
晗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安晴,又回归沉默,她能猜到安晴要做什么,她只想做一只藏起头的鸵鸟,能藏一刻是一刻。
“好。”晗儿不由自主的说出这句话。
“谢谢妹妹。”安晴笑着拍拍她的头,又把她的手放在世子的手里。
“喂,我一场大病,很多都不记得了,你叫什么?”这句话问的挺无厘头的,可是她没办法了,反正也快死了,不知道就问吧。
那人似乎是愣了一下,答道:“在下容钰。”
“容钰是吧?好,这是我妹妹,你可要照顾好她,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现在可是记得你的名字了哟,我化成厉鬼那可是很厉害的。另外……”
安晴像是想到了什么,面向那人,一字一句说道:
“你是世子,各氏族便都是你的子民,如果你能活下去,就想办法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厮杀,护他们一世周全吧。”
安晴立住身子,端正了身子,冲着那人深深的盈了一盈。
那人身体一颤,深深的看了眼前的郡主一眼。这个姑娘,脏兮兮的,脾气似乎也不太好,可轻轻一句话,就能正正好戳中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期望。
他紧着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安晴还来不及回答,外面的士兵已经带着火把和燃油回来。他们将柴垛和油都泼向了窗户和大门,火把轻轻与之一碰,一条两尺宽的火龙便一跃而起,吞没了柴垛冲向门框,火焰爬上了门窗,一股强烈呛鼻的烟雾从门口袭来。
“容钰,我能撑一阵是一阵,你相信我,千万别出来,希望你哥哥能在天亮前赶到吧!”
安晴深吸一口气,用屋内原本用来给自己擦洗的水桶从上往下打湿了自己和被子,又把剩下的水和和花盆里的水都倒在桶里,就这么一只手用手绢捂住口鼻,一只手拎着桶就这么裹着被子冲了出去。
许多年后的编年史中记载,凌青郡主踏火而出,一身素白衣裙,未沾一点烟尘,脚踏白莲,所过之处烟火俱灭,宛若翩翩仙子,叛军见之无不跪服。
而事实是,众人见到一个十六七岁湿漉漉灰头灰脑的小姑娘,提着一桶水裹着被子冲了出来,鬓边的头发有一些还被火焰燎焦了。只见她忙不迭的把一桶水浇到了火势最旺之处,又用身上的被子扑灭了附近几处火焰,然后在众人的错愕中,狼狈又疲累的摊坐在地上。
安晴一抬眼,满眼都是夜行装扮的黑衣人,头戴面具,腰佩兵刃,光这门前便有百人之多,更不论行宫的其他地方了。
看来想逃是不可能了。安晴觉得之前带着晗儿溜走的想法很幼稚,这么多人大张旗鼓出现在行宫还见人就杀,怎么可能放过她们呢。
“来人啊,拿下!”为首者与其他人一样身着夜行衣,唯独不同的是腰间的挎刀刀鞘更精致也更大更沉重,看起来定非凡品。他回过神来,一挥手,令人上前捉拿。
“谁敢!我身中枯瘟,哪个不要命的就上前试试!”安晴拉起自己的左边的袖口,只见那创口纵横交错,因为此前的剧烈运动结痂的伤口又破裂,在白嫩的皮肤上狰狞的绽开。她面色苍白,衣服上有不少青灰色霉菌,和自己或容钰的血水和在一起,再加上手臂上皲裂如老朽一般的皮肤,粗看竟如丧尸一般枯槁。
众士兵哗然,纷纷捂住口鼻,一时竟无一人上前。
有了片刻喘息,安晴挣扎着扶着门框站了起来,用脚将柴垛踢开,用被子将余火扑灭。出来的及时,火势不大,她的心放了一些。
为首之人见到安晴的伤口一开始也是向后退了一步,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冷笑道:
“小姑娘,仗着生病想拿捏我,想的太简单了。”
“来呀,弓箭手准备!”为首之人命令已下,说时迟那时快,几名弓箭手从后方跃出,挽弓搭箭瞄准了安晴。
命悬一线,安晴奋力的站直,举起那块象征凌氏的玉质腰牌。高喊着:
“我乃是凌青郡主,是凌氏一族最后一人!我凌氏全族命丧于晏城,才保全王国安宁,保各位禁军兄弟可家人团聚,得享天伦。否则,突厥的铁骑在六年前便兵临城下,金吾早已国破家亡。而如今,你们要用自己的刀剑刺向忠臣之后吗?”
几个弓箭手露出惊疑之色,身形滞停了一瞬,有的是因为被戳破身份,有的是被平白无故的质问而将信将疑。但是,还是有一箭射出,但那箭准头有失,没有正中要害,但利箭仍然穿过肩胛骨将安晴牢牢的钉在了门上。
一股剧痛袭来,安晴快要痛到窒息,血水汩汩的流出,在那白色的里衣上晕染开来。她痛到大汗淋淋,倒抽着凉气慢慢的站好,却仍然下意识的张开手护住门口。
能拖一刻是一刻,她用另一只没有中箭的手,指向为首的黑衣人,大喊道:
“申屠将军,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愧见故人之女吗?”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气势啊,音量大人也显得厉害吧。
“啪,啪!”为首之人狂傲的笑着鼓起了掌,摘下了面具。
申屠烈豹头环眼,满脸髭须,左脸颊还有一处年久的刀痕,看起来凶狠善战,不是善茬。“凌郡主,你的勇气让我佩服,不愧是凌峰的女儿。可是你看,他们还是会听从我的号令,杀了你。”
“是吗?”安晴笑了一下,只笑一下一口血便咧了出来,她尽量平稳了气息,继续喊道:
“金吾王国连年战乱,六年来七支氏族锐减到如今的五支,民生凋敝,饿殍遍野。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利益挤轧,内斗不断吗?你们本应同气连枝,如今却自相残杀以求自保,再这么下去,先前的凌氏和木哲氏,今天的容氏便是之后的你们!”
安晴用尽全力喊出这一段话,但很可惜,一副副冷冰冰的面具冲着她,乌压压的众人无一人回应,。
申屠烈嘴角泛出了一丝丝嘲弄,斜瞟了一眼站都站不稳的安晴,嘲道:“在金吾,说了算的只有绝对的实力。你的父亲不明白这一点,你也不明白,这就是凌氏灭族的原因。你那么努力的护住这个房间,很明显,世子在里面,对吗?让开吧,如果你让开,我可以饶你不死。”
申屠烈突然抬起眼睛死盯住安晴,眼神狠辣决绝,“但是里面的人,必须得死!”
安晴很想让开,可是她不能,如果她倒下,她身后的两人怎么办呢?
“呵呵呵呵……”安晴垂着头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摆出了一副豪放爽朗的模样,其实笑的比哭还难看,眼神空洞嘴微张,齿间带血,如同无常鬼一般。
“申屠将军,如果我说,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小丫鬟安全,你信吗?”
申屠烈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明显是不信。
“如果我让开,你会杀了她,对吗?”
“那种贱命,死不足惜。你已经输了,没资格和我谈条件,让开!”申屠烈眼里只有不屑,他开始不耐烦,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已经耗去太多时间了!
“也许你是对的。”安晴认命的低下头,脸侧下了一滴眼泪,然后笑了起来,笑的惨然又决绝,她的声音因为痛而颤抖,但是却掩不了坚定:“可是,我不能退啊!”。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站直了身子,奋力的举起了那块凌氏家主象征的令牌,然后近乎疯狂的喊道:“凌氏何在?木哲族人何在?”
黑衣人停下了行动,却没有人出声。
“自不量力。”申屠烈冷眼看着这一切,从身边的侍卫手中结果弓箭,一箭射向安晴举起的手臂!
安晴中箭的手臂再也握不住那块玉牌,那块“凌”氏的玉牌沾满了凌青郡主的鲜血,就这样落在了地上,“啪”的碎成了几块。若非是那箭钉住了肩胛骨,安晴早已如死尸一般倒在地上了。
“申屠受死!“木哲晗从门内突然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斜刺而出,安晴在她身后看着,那身法是有一些功夫在身上的,至少绝对不是如自己一般的文弱之人。也许她藏了一些秘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出来了,那个那么想活下去的胆小甚至凉薄的人,站在了自己的前面。
申屠又怎会被她刺伤,他的反应如疾风,侧身避过,横劈两下就将她打到吐血,摔倒在地。
“晗儿!”安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折断的羽箭的箭头,硬是将身体从钉着的箭上拔了出来,断了的箭羽又倒刺生生勾出了一大块血肉,疼的安晴呲牙咧嘴。刚刚结上的伤口再一次崩开,伤口血肉模糊,安晴疼的已经麻木了仿佛也没有那么疼了。她捡起晗儿丢下的匕首,爬到了晗儿的身前。
“至于吗?为了一个丫鬟?”
“她不是丫鬟,她是我的妹妹,她有名字的,叫木哲晗。”凌青带着骄傲的笑容,一字一句,认真的说。
“她忠义善良,最关键是美丽如初晨的迎春,比你好看多了。”
木哲晗在血泊之中瞪大了眼睛看着安晴的背影,是吗?她真的是这么认为吗?
疼到一定程度就觉得神经不再敏感,有一种微醺的朦胧感,安晴干脆发发“酒”疯,开始贫起来。她能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消逝,不过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木哲晗看着在她身前的安晴,听她提到妹妹的时候,带着骄傲。她啐了一口血,竟也随着她笑了笑,好像真的又见到了在世时一力护她的兄长。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降矣哉,终身夷狄;战矣哉,暴骨沙砾。”
六年前的晏城,眼见突厥兵临城下,晏城满城悲戚,相互吟诵者这一首悲歌。如今木哲晗再一次轻声吟唱着,望着满眼的士兵,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只是如今已经不会再有援军了。
“到阴间再演姐妹情深吧!”申屠并不知道这歌谣的来历,只是冷笑,冷冷的下令:“杀了她们,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