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书房
路希安装睡直到天亮。
终于，他听见了维德穿好衣服、离开房间声音。维德临走前命人锁上了通往外界门窗。关门声响起那一刻，路希安终于松了口气。
他翻起身来。
皇帝卧室很大，装潢奢华却低调。路希安走在房间里，手指在各幅油画、各个灯具上轻轻敲击——当然不是为了欣赏。
而是为了寻找传说中位于皇帝卧室里密道。
据说这些密道早在城堡建造时便已被挖掘，知情工匠则早在城堡被建造好后便被灭口。只有每一代王（如今是皇帝）才知道这些密道开启位置与它们目地。
不过路希安对于找到这些密道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更何况即使有密道，他也不能确认它们所通向方向。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他探索着那些灯与油画，没能从中发现什么踪迹。没等他继续查看，外间却传来了开门声。
路希安连忙躺回沙发装作痴呆模样。接着，他便看见侍女们进来，皆是低着头，将他又放到了那座轮椅上。
路希安：……
她们要带他去哪里？
侍女们沉默，路希安于是便被她们推着、向着一个方向去。一路上，路希安所看见侍卫越来越威严。他们直视着前方，对路希安到来视若无睹。
终于，路希安看见了他所抵达房间。
那是维德处理政务书房。
路希安：？？？
书房照例是分会客外间，处理政务、阅读文献内间。侍女将路希安安置在内间里一座沙发上，并贴心地替他盖了一身羽绒被，然后……
维德就走了进来。
青年依旧穿着漆黑制服，阴沉眼瞟了一眼蜷在书房沙发上白发魅魔，然后便坐在了书桌前。
路希安就在他书桌左手边，随时能被看见位置。甚至只要维德想话，他起身跨出一步，便能把路希安捞起来。
侍女们一个个地退出去，于是内间里便只剩下了维德与路希安两人。眼见着维德已经开始翻书，路希安发麻头皮这才又松弛下来。
只是还有一个疑问萦绕在他心间。
维德到底是把他带来干什么？
可他等了一个早上，维德都没有对他干什么。黑发青年只是随意地翻着书页。尽管路希安就在他手边位置，可他从头到尾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即便如此，路希安离维德也实在是太近了——近到让他无法趁机观察书房地步。路希安在用心表演了半小时后，终于又开始犯困。
他脑袋一点一点，最终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不知道直到他自己睡着时，原本一直在看书维德才放下书本。
并看向睡梦中他。
睡梦间他隐隐听见外间来了人——似乎是为了昨日莱茵公爵事而来。在听见维德走向外间脚步声后，路希安睁开了双眼。
并开始观察室内。
外间对话还在继续。
“陛下，”路希安听出那是以公正闻名墨菲大公声音，这个三十余岁男子形容儒雅，无论是在贵族还是在平民之间都很有声誉，可如今，他声音里却透露着隐隐谦卑与小心，“关于莱茵公爵事……”
他累句长篇地说来说去，都是请求维德将莱茵公爵尸体送回莱茵家族之意。像是生怕引起维德不满似，他话语低沉婉转。
最终，他道：“您如今是王国皇帝，应该……”
“皇帝？如果我没记错话，求着我与我兵团留在王国、威慑魔族，可正是你们这些贵族。”路希安听见维德漫不经心声音，“摆正你自己位置，墨菲卿。”
墨菲声音当场便像是被掐进了喉咙里。终于，他低头道：“谨遵您旨意。”
两人谈话便由此结束。在谦卑地退下前，墨菲大公想，如今维德可真是……无法掌控。
他拥有极强大力量，仿佛不死般恢复能力，与一整个恐怖亡灵军团，以一人之力击退魔族、宣扬到所有人类城池“英雄王”威名。除此之外，还有他所在家族，西塞尔家族，与另外几只家族——包括著名霍尔家族与莱斯特家族全力支持。可显然，他并没有把这几家放在心上。
墨菲大公曾想过用维德家族对他进行“辖制”，可维德并不在乎家族生死。那场将他逐出王城变故仿佛彻底改变了维德心智，让他再无任何在意之物。就连这皇位，也仿佛只是他在不知将去往何方旅途中随意接下。
一个没有任何顾忌敌人是最可怕敌人。这让墨菲大公很是不安。
他要找到什么能牵制住维德东西。墨菲大公眼里闪过一道暗光。
钱、权、美色……他已经尝试过送上这些，却没有任何作用。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书房内间景象却让他眼神停了一霎。维德在离开内间时并未关上门，因此以墨菲大公角度，他能看见内间书桌，和……
沙发上，似乎正躺着……一个人？
从墨菲大公角度，他只能看见那人似乎裹着一身毯子，蜷缩在沙发上。两条纤长白皙小腿从毛毯里伸出来，隐隐泄露长发银白。
那人看起来在毛毯里，只穿着一身轻薄睡袍。
即使只有模糊轮廓，也能看出那人确是个美人。
维德在处理政事时……将一个美人用毛毯裹着，就放在旁边沙发上？
是为了什么“便捷”吗？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墨菲大公匆匆向维德告了别。在回府上前，他一路若有所思，用手指敲着自己下颌。
他似乎找到了……能够牵制维德东西。
他心里揣摩着那人身份。最近各个家族里并没有传来哪家小姐或少爷被维德相中消息，那书房中陌生美人，大约是维德从民间带回来。
既然无法从维德下手，那么便想办法从他“新宠”下手。维德不在乎他家族、不在乎旁人刺杀……可那名美人呢？
那名美人可未必无所求。而且，维德就连在书房看书时也要把“他”带在身边，想必他极为宠爱这名美人。
想到这里，墨菲大公唇边多出几分笑意。
回到大公府上后，墨菲大公将打探那名美人身份事交代给了手下幕僚。
在幕僚离开后，墨菲大公将脑袋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如今景况可太糟糕了。”他自言自语道，“从维德回来那一天开始，一切都乱了套，如果还有一个能牵制他人话……”
一个人名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路希安·西塞尔。
西塞尔家族养子，维德名义上养堂兄，也是光明教会曾经圣子。他身前，即使是最铁石心肠苦修者，也会为他笑容所低头。他刚入圣所仅修行一个月时，所掌握圣术便足以让失明多年平民老人复明。
当维德身为他守护骑士时，两人曾有着“王国双璧”美名，连带着培养出这对双星西塞尔家族也熠熠生辉。当维德因“信仰堕神”而被驱逐时，他与维德简直是光与暗两端。暗是塞西尔家族耻辱、执迷不悟维德，光则是维德堂兄，圣洁仁慈圣子路希安。
只是如今，这个名字已经因他所作所为，而被钉死在了火刑架上。放任一只半魅魔去做了十数年人类圣子，简直是整个人族奇耻大辱。光与暗天平再次巧妙地反转，贵族们曾有多么倾慕路希安，如今就有多么为自己被欺骗而感到羞耻与愤怒。其中当然也包含如布赖特一般、相信路希安而怀疑维德人，但那只是极少数。
不过无论怎么恨与爱，路希安都已经死了——死在了维德手里，这是整个王国，乃至整段历史都知道事。整个西塞尔家族立刻倒向了曾被他们所辜负维德，并将路希安名字从族谱上烧掉，这就是故事结局。
想到这里，墨菲大公竟有些微遗憾。他还记得路希安唱诗时皎洁神情，也记得他所看见、复仇维德穿着黑甲步入朝堂，将他仇人之一残忍手刃那一幕。没人知道那天圣殿里发生了什么，但路希安下场只可能比那名仇人更加凄惨。
墨菲大公打了个寒噤，停止让自己想象路希安下场。
他从信封里抽出一封装帧精致请柬——请柬来自西塞尔家族，邀请他前往一场舞会。
这场舞会由西塞尔家族发起，邀请了王城里所有贵族名流，实际意在维德。他们想要通过这场舞会对维德登基进行贺喜，并在众人面前展示家族与维德之间“已被修复”关系。无论是路希安还是维德，西塞尔家族永不灭。
即使所有知晓内情30340贵族都能感觉到，维德并不在乎他家族。
墨菲大公盯着那张请柬，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维德时。那时维德还是个阴郁傲慢男孩，宴会上有人窃窃私语，说他就是最近西塞尔公爵找回来、那名流落在外私生子。
“他性格很古怪，和小路希安一点也不像。”一名贵妇人如此轻蔑说道，“到底一个是从小养在家里，另一个则是从贫民窟里捡回来。我是说，家庭教育很重要。”
“可他才是西塞尔公爵唯一子嗣，而路希安只是西塞尔公爵早逝哥哥养子。”另一人耸耸肩道，“当然，如果他没有回来话，西塞尔家族继承人或许会是路希安，毕竟我们都知道他有多么宠爱这个孩子，即使是旁系子孙也比不上。但维德到底是他亲子。”
第一个说话贵妇人咯咯地笑了，用羽毛扇遮着嘴道：“看来两名兄弟在长大之后，会为了这伟大家族财产，有一场硬仗啊。”
“小维德觉得自己很幸运吧？他原本要当一辈子平民或佣兵，突然却有了机会去继承一笔巨大遗产。我敢说那些曾经和他一起玩儿陋巷里小子，可羡慕他好运气了……”
墨菲大公礼貌地和众人擦身而过，他需要信息，却不喜欢这样情报琐碎八卦场合。在路过走廊时他看见了那几个贵妇人所说“小维德”，黑发男孩站在墙角，与世隔绝，却在默默地注视着什么。
他循着那男孩眼神看过去，另一边站着西塞尔公爵与路希安。绿眼睛男孩挽着养父手臂撒娇，骄纵却又可爱。
墨菲公爵看向维德，他隐约间在男孩眼里看到了野心。
……或许从那时起，这两人之间相杀结局便早已注定。墨菲大公这样想着。
因此，路希安才会被残忍地杀害。而他被杀害根源，则是他不满足于自己养子身份野心。
不过他同样遗憾是，小时候维德眼中尚有对于家族野心。可如今他却像是彻底丧失了对家族任何期待。
这可真糟糕，一个人居然可以改变得这么大。
还有就是莱茵家族……不管怎么样，如今王城人们都得仰仗维德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魔族。希望莱茵家族人可不要昏了头。莱茵公爵留下那些肮脏产业如今已有几人打算接手，希望他们之间不要闹得太难看，嗯……必要时他不介意出手在这几人间维护一番秩序，并分一杯羹……
为了维护自己利益、维护王城“和平”，墨菲大公需要思考事可太多了。
像他这样“高等贵族”人生，就是这样枯燥、平凡而无味。
他洗漱回床，希望自己能在一个周之内查清那名“宠物”身份。当他闭上眼时，仿佛又看见了男孩维德眼神——怀着要夺走、继承什么野心眼神。
他反复回想着那个画面，突然间，后背有冷汗涔涔。
他突然想起来那时维德所盯着方向是什么了。
他所盯着人不是西塞尔大公，而是……
路希安！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