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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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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凤笙一阵心疼, 认真瞧着他,“我留你在身边,与谢絮有什么关系。”

    “你倾心他, ”

    谢玉京低低地说,“你们的旧事,我都知道了。”

    容凤笙有些诧异,“谁告诉你的?”她严肃道:“你不要听外面说的。那些事, 大多不实。”

    军侯与公主春日初遇,交换定情信物,听上去美好无比。

    但是, 他们二人的婚姻, 是容氏与谢氏的联姻。

    日渐没落的皇族, 与一手遮天的权臣,其中的利益牵扯, 哪有那么简单。

    见他一脸的不信, 容凤笙不禁笑嗔了一句,“遗奴你啊, ”

    她说,“当初我见他, 是因为那园林里, 有许多我养过一些时日的小兽,不少都有了感情。他闯进我的园林里,不分青红皂白便射杀了它们。我又不能让他以命相还,便要他将那张弓赔给我。”

    “连同那纸鸢,与青鸟一起,葬在菩提树下。惟愿来世,莫再投身畜生道了。你去的时候, 是不是看见了一块石碑?就是当初我和迢迢立下的。”

    “那弓箭沾染了太多的血腥之气,就此缴了,也算行善积德了吧。”

    “帝王御赐之物,他也心甘情愿给你吗?”

    “当然不是了。”

    容凤笙撑着额头,笑吟吟看他,难得见到他这副模样,长大后还是第一次。

    “所以我威胁他了。我威胁他,要是不将那张弓给我,我就告诉我父皇,还有太子殿下——他冒犯了我。”

    容凤笙冲他眨了眨眼。

    谢玉京的心跳有些快,他垂眼心想,还好她并不常常这个样子。也很少在谢絮面前流露出……不对,他可不知道,她在谢絮面前,又是什么样子。

    想到那个拥抱,刚刚好转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可你还是嫁给他。如今,又千方百计地见他……你对他,余情未了?”

    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容凤笙看着他脸上的惊讶都藏不住了,微微瞪大眼睛,余情未了?她与谢絮夫妻感情淡薄,哪来的余情未了?

    谢玉京却勾起嘴角,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遗奴你今天都有点不像你了。”

    容凤笙有些奇怪,她就说,自己愈发猜不透他的心思了。以前的遗奴在她面前,就像个透明的水晶人儿,一下子就能看出心里在想什么的。

    “总之,你不要胡思乱想。哪是因为别的什么人?在我心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容凤笙宽慰道。

    有些话,之于听者,就像一只陌生的猫到屋里来,声息全无。直到喵的一声叫,才发觉它的存在。

    谢玉京手指微蜷,有些怔地看着她。

    “初见你时,觉得你像一块白玉,却是未经雕琢的璞玉。当历经刀琢斧凿,百般淬炼,先玉成,继而人成。当初我将你留在身边,只是想看一看。”

    “看看遗奴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

    她扬眉,轻轻一笑。

    这些话,她从没对他说过。

    谢玉京睫毛一颤,盖住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

    他低声问,

    “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了。”

    容凤笙不假思索地回答。她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将他放在身边,照看这么多年呢?

    谢玉京眸色一深。

    他知道,她口中这喜欢,与喜欢繁衣,喜欢她的侍女,喜欢花花草草,喜欢那些小兽,没有什么分别。

    但他还是笑了起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少年嗓音清润,眼瞳清澈明亮,满是欢喜与信任。

    容凤笙心里愧疚更甚,她说什么,他都相信,她说要睹物思人,他就二话不说为她拿来了东西,方才面对谢絮,更是一力承担了所有。

    他待她这样好……

    她实在是内疚,于是低低地说,“对不起。”

    “遗奴,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是……我有苦衷,必须得回宫不可。”

    果然如此。

    谢玉京不动声色。

    她三缄其口,不肯将真相告知他,想必是十分隐蔽之事。

    只是,有什么事,是非要进宫不可的呢。

    容凤笙扯扯他的袖子,“好了,你父亲还在候着呢,不能再耽搁了。”看着昏迷的侍女叹了口气,“赶紧把她叫醒吧。”

    谢玉京一脸无辜道,“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方才没留神,下手重了些。”

    容凤笙一噎:“你……”却又舍不得怪他,“那我自己来吧。”

    她起身去拿他手里的梳子,却忽然被谢玉京抓住了手腕。她浑身一僵,少年却是面容平静,修长的指顺着她光滑的手腕往下,笼住她的手掌。

    微凉的触感传来,少年从她手里将梳子抽回,扶她坐正,然后盯着镜子里说,“让我来吧。”

    语气极轻柔,带着微微的蛊惑意味。

    容凤笙也不知怎么的,便乖乖坐下了。

    反应到不对,她想扭过头来,肩膀却被人牢牢固定。

    少年力气极大,带着绝对的强势与不容忤逆。容凤笙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

    怔怔瞧着镜子里。

    她发丝被挑起,苍白修长的手指勾着一绺乌黑,在渐暗的烛火中,勾出朦胧的诱惑。

    容凤笙眼皮一跳。

    谢玉京将她长发挽起,露出那片白腻的后颈,像是一片羊脂暖玉,一点一点地,浮起了鸡皮疙瘩。

    谢玉京不动声色。

    他看到她的耳尖蔓延起红色,仿佛要滴出血来。耳垂玉润小巧,诱人含吮。

    碧色的耳坠,随着她微微摆头,而摇晃不止。

    容凤笙有些不自在。

    身后的谢玉京忽地附身过来,幽凉的发擦过后颈,激起一片颤栗。他唇贴近,就像是在啄吻她的耳垂,吐息喷在她的耳廓,偏偏神色认真至极。

    “选几个喜欢的发饰。”

    容凤笙心脏跳得飞快,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副模样。

    近乎有些慌乱地,拣出一支步摇递去。

    谢玉京很快直起身子,致命的暧昧也随之远离。

    步摇轻晃,在少年眼底摇曳出一片流光。

    容凤笙还没缓过那股劲来,他又忽地弯身,执起一只描眉的笔。

    眼前忽地一暗,寒梅香气钻入鼻尖,下颌处传来肌肤相触的凉意。

    下巴被他轻轻抬起。

    容凤笙一抖,对上他的视线。

    不知为何,她有点不敢直视谢玉京的眼睛。明明,他父亲那样的气场,她都毫不心虚的,可偏偏,她就是不敢跟谢玉京对视。

    甚至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自己的裙摆。

    她想,应该是不习惯吧?

    毕竟……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头一偏就要避开,他指尖却忽地收紧,掐紧了她的下颌。容凤笙吃痛,呼吸急促起来。

    “等等。”

    他低声说。

    手下轻扫,惹得她眉尖微痒。

    这,这像什么话……容凤笙的视线没有一个聚集的点,只好往下滑,放在了他的喉结上。

    喉结。

    容凤笙心里咯噔一声。

    真是长大了。

    少年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坐立难安,薄唇微动,含笑道,“还记不记得,以前你给我篦头。”

    不得不说,谢玉京是个转移注意力的高手。容凤笙眨眨眼,瞬间被拉进了那段回忆之中。

    以前遗奴头发生得长了,遮住眼睛,她就自作主张地给他打理,谁知一剪子下去……

    被迢迢当成笑话笑了好几天。

    容凤笙轻咳一声:“你提这事做什么。”

    不过,他说起这个,再看谢玉京,就当是在看当初那个孩子了,倒是缓解了不少紧张之感。

    可想到他的父亲就在一墙之隔。

    他却在这,与她描眉……

    容凤笙紧了紧腮帮子,心想,他应当还不懂。嗯,什么闺房之乐,他应当是不懂的。

    遗奴年纪小,身边并没有女子,看上去,也不像是热衷男女之事的样子。

    他根本就没有开窍呢……

    或许只是想要与她多相处一罢了。

    终于捱到描完眉,容凤笙却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背上都微微渗出汗来。

    往镜子前一看,却有些怔。他自幼聪慧,不想这双手竟也是这样地巧。

    眉如远山,浓淡皆宜。

    她从来没有教导过这些,但教过他的夫子都说,世子自幼聪慧,生就一双巧手,长丹青,擅诗文。

    谢玉京的目光,放在了托盘中摆放的东西上。

    那是一双凤头履,做工华美。他神色淡淡的,如同那个时候蹲下身来,托起她的脚,为她穿上。

    容凤笙低眉看他,少年修长的身躯半跪在地。

    鬓边一缕发丝垂下,擦过如玉鼻尖,她便下意识地伸手给他别到了耳后。

    他偏过头,眸光追逐,可是这个可恶的罪人,只是这样轻轻勾过,便收了回去。

    指尖雪白纤细,搭在膝上。

    依旧是那端庄自矜的模样。

    像是不容亵渎的神灵。

    他眼眸垂下间,喉结一动。

    为她穿戴齐整,谢玉京忽然低低道,“若你在宫里过的不好,只要一句话,我便是杀进宫中,也要——”

    容凤笙眉心一跳。她连忙抬起食指抵住他的唇瓣,只当他是小孩子气的话。

    可一瞬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容凤笙慌忙收回手,那触感却还停留在指腹之上,挥之不去。

    就像花瓣一般,遗奴的嘴唇,未免也太软了。

    还是温热的。

    反倒是肌肤不知怎么,格外的冷。

    “你这孩子,胆子怎么越来越大,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容凤笙淡淡道,只有自己知道,她的手指正微微地蜷缩起来。

    “我早就是一个大人了。”

    谢玉京道。

    他缓缓起身,修长的身影几乎将光线遮挡完全,巍峨如玉山将倾。光影勾勒他五官俊美出尘,轮廓柔和,不带丝毫侵略性。

    唯有那双眼,居高临下看着她,有些睥睨之感。

    “你……”容凤笙抓住他衣襟,低声命令,“放我下来。”

    谢玉京一僵,反而将她抱紧了,来到一片竹林,谢玉京将她轻轻放下。

    浓翠入云,轻风漫卷。

    雪白的裙摆盖住赤裸的双足,在地上拖曳出一条雪痕,容凤笙低下头,直到今天她才知,这是一件即便在烈火之中,也不会毁坏的衣裙。

    是迢迢来地牢探望时,偷偷带来的。

    ……到头来,还是繁衣,保护了她。

    她回神,看向身前少年,皱起眉,“是你命人炸毁了祭神台?”

    少年垂目,“有何不可?”

    谢玉京奇怪的眼神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是当真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祭神台被毁,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他一点都不在乎。

    是了,这孩子打小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一个不害怕鬼神,不害怕报应的人,能指望他有什么敬畏之心呢?

    谢玉京一见她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微微冷笑起来。只是他生得清俊,便是冷笑着的模样,都带了几分柔情。

    他轻声细语道,“它差一点要了您的命。您要因为一座死物,同我置气?”

    她叹,“祭神台是死的,可人呢?”

    他轻哼一声,“他们都想让您死。”

    容凤笙默了默,柔和道,“人群里还有孩子,他们甚至不知我姓甚名谁,是善是恶。”

    少年面色漠然,根本不理解她在执着什么。

    他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他转过身去,“既然如此,您便当琼今日所为是疯了吧!既然恩情已还,今后我们两不相干,各走各路,您请自便。”

    说着无情的话,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容凤笙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你知不知道,我最担心什么……”

    一阵气血翻涌,她捂住唇,压低声音道,“我最担心的,是你啊……”

    忽地熄声。

    谢玉京倏地扭头,脚尖一掠,将人接在怀中,见她口角血丝鲜红,双眼紧闭,竟是昏迷过去。

    他嘴唇抿着,将人小心揽在怀中。

    醒过来时,眼前檀香缭绕,白纱重重。

    她躺在帐中,谢玉京坐在对面,正往胳膊上一圈圈地缠着绷带。

    “你受伤了?”

    “嗯,”他头也不抬,咬着一条绷带给自己系结,“前朝余党作祟,誓要光复大兴,剿灭反贼。我是新朝太子,首当其冲,受伤在所难免。”

    ……她这个最大的前朝余党就坐在这,听见这句,不禁很是诡异。

    ——不过,他身上的伤是自己弄的?

    是了,不使点苦肉计,怕是瞒不过谢絮的耳目。

    她强撑着起身,“我帮你包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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