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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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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姜陶陶才听见晏临则回来的声响。

    她中途太困,已经睡了好几回。

    但每次都很快醒来,强撑着要等。

    晏临则一走近,借着盈盈火光,就看见姜陶陶抱着那半只锁魂灯。

    灯芯刚灭不久,还冒着薄烟。整个灯壁都泛着被火灼过的色泽。

    他皱了下眉,半命令地道:“灯放旁边。”

    仙人是刀枪不入,姜陶陶却不一样,她脆弱得很,要是不小心被烫伤了,又得休养大半旬。

    姜陶陶咬紧了唇,将灯裹在衾被里,隔着被子抱好,放在怀中。

    用行动坚决地告诉了他——

    她不听。

    在晏临则露出明显不悦前,她抢先解释:“夫君,我真的好喜欢这盏灯。但它已经坏得只剩半只,得好好护着。”

    “仙器随便磕碰,不会有事。”

    晏临则眼皮都不抬一下,隔了半晌,才补道:“喜欢就收着吧。”

    “但这盏只有一半,寓意是不是不太好……”

    晏临则截断了她还没说完的话,语气很淡:“只剩这盏。”

    姜陶陶将剩下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眉眼间,明显酿出失落。

    低头,久久看着快把衾被烫融了的半只灯,声音更小了:“那……你能不能补好?”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能吗?

    当然能。

    这是晏家锁魂秘术,晏临则怎么可能不会。

    但跟制造锁魂灯一样,修理的工序同样至极繁琐复杂,还需要将自身魂魄潜入锁魂灯内,以魂为雕刀,一点一点勾勒出符文。

    但凡中途有一丝不专注,便全盘功亏一篑,还会遭到强烈反噬。

    他对姜陶陶做不到这一步。

    仙君心知肚明。

    换作平常,姜陶陶一定很知趣地转移开话题了。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想跟他有任何争吵。

    但这次,她出乎意料地固执,还在巴巴地问:“真的不行吗?”

    “明日去挑盏别的。”晏临则嗓音开始泛冷。

    他没耐心,也没空陪姜陶陶在这种事上胡闹。

    姜陶陶也突然出奇地倔:“我就想要这个。”

    她的想法,只有在符合晏临则意的时候才重要。

    显然现在不是。

    殿内熄了灯,无声黑暗,将重阙殿内压得寂静。

    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冷凝。

    打破这寂静的,是啪嗒啪嗒的抽噎声。

    泪珠很快就润湿了晏临则的衣袖。

    晏临则垂下眸,淡声问:“你救猫的本领,从哪儿学的?”

    “……”

    “…………”

    姜陶陶磕磕巴巴:“以前白日,就,无聊,常在侧殿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学到点皮毛。”

    晏临则摁了下眉间,“明日我把术诀教你。”

    既然有点学术法的天赋,那就让她自己学好了。

    “锁魂别”虽是秘法,但他从没用过,也并不重视。

    真是他想要保的人,在他的庇护下,绝对不会沦落到需要锁魂灯来收集残魂碎魄的地步。

    这种实则无用的术法,拿来打发掉姜陶陶也好。

    如他所想,姜陶陶也确实很好打发。

    一听,愣了半会儿,便立刻不哭了,欣喜得控制不住语调:“真、真的吗?就是整个术法都完整地教给我,不只是怎么补灯,还有怎么自己制作,还有……”

    “嗯。”

    轻慢的态度毫不掩饰。

    姜陶陶又不是真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怎么会无法察觉。

    但她现在喜出望外,已经彻彻底底被难以压抑住的雀跃冲昏了头脑,哪儿还顾得上这些。

    她承认,刚才的确太莽撞了。

    等晏临则的那一个多时辰,她就一直在想锁魂术的事。

    锁魂别既是晏氏秘术,自然有独到之处。

    姜陶陶为舜华夫人那只猫施展的术法,需要保证那只猫才死不久,且魂魄破碎之处,必须在法阵附近,免得气息逃窜。

    锁魂别不需要。

    画卷上的金印能察觉,辨认乃至追踪出气息的存在。

    她能借此顺藤摸瓜,确切地感受到一丝接近于无的残魂,就能够把人带回来。

    她已经刻好了金印,就差最后这步。

    到底能不能找到那抹残魂,是场彻底的豪赌。

    她必须要把最后一块赌筹放进去。

    最后哭,有顺水推舟向晏临则卖个惨的意思。

    但最初真是被气,被急哭的。

    她真不知道,晏临则为什么宁愿把秘术外传,也不愿意补一补这半只灯。

    做仙器对他来讲只是举手之劳。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能学到锁魂别,还要什么幺蛾子?

    别说晏临则态度差不差,就是仙君现在单方面休了她,让她滚出重阙殿都没问题。

    她瞬间不倔了,也不吵了,仿佛刚才的冷淡只是场短暂的梦。

    嗓音软若江南春水,贴心满满:“明日再说吧,夫君,你也累了,先早点睡。”

    床幔被她扯落,将榻内与榻外隔开,掩住微翻的红浪。

    姜陶陶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分不清是困倦,还是对着他那张脸动情。

    直到,“哐当”一声。

    她愣了好久才发觉,是那副画像无缘无故从屏风上掉下来了。

    姜陶陶别开脸,躲过晏临则,边敛起寝衣边低声道:“我想出去看看。”

    每次夜里,晏临则一回来,她都会把画卷好好收着的。

    不只是为了不让晏临则去看。

    更是为了,不让画中人……看见她这般饮鸩止渴的荒唐模样。

    画卷四角的金印摹纹还是完好的,没有任何外物入侵的痕迹。

    唯独无法解释的是,这幅画为什么会突然掉下来。

    也许是风太大了,也许是她今天没放好,卷轴滑落了。

    但姜陶陶不得不多想。

    她掐了好多个法诀,把自己能想到的净身诀都念了一遍,将身上所有痕迹都消除得干干净净,然后将画卷收好。

    姜陶陶抱着画,面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月事突然来了,看也没看晏临则,溜去侧殿合衣而眠了一晚。

    翌日,姜陶陶一夜好梦,不舍得醒,接近晌午才睁开眼。

    晏临则已经提前离开了。

    而她昨夜留在床边的贴身衣物,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

    看在晏临则真的把锁魂别的术诀给她的份上,姜陶陶决定不计较这些小事。

    晏临则在术诀摹本上压了颗留音珠,里面有些对晦涩术语的注释。

    姜陶陶并不意外。他说教她,又没说手把手地教,也不可能真把时日浪费在教她学锁魂术上。

    晏临则的确不太在乎她。

    她昨夜又一次确认了这一点。

    无聊时去侧殿看书,从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已经是她屡试不爽的借口。

    晏临则知晓九重天的每一件事,若他愿意,自然会轻而易举地戳破她根本没有翻过哪些古籍残本的谎言。

    但她这个拙劣的谎一撒就是五年,竟没有哪次栽过跟头。

    还是得感谢仙君对她的怠慢。

    姜陶陶捏碎留音珠,抱着摹本边听边看,一学就是一日。

    直到傍晚,才被风朵拉出去散心。

    风朵上来就问:“昨日在花亭,绛雪好像惹了舜华夫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场,会不会又是她在刁难你啊?”

    “不是。”

    姜陶陶摸了摸罪魁祸首三青鸟的羽毛,很淡定地回。

    随后才得知,绛雪坐实了冒名顶替迎典女官的罪名。

    绛雪在女使殿里挑衅姜陶陶,以下犯上,扰乱迎典准备秩序,自然会被撤掉进入迎典的资格。

    她不甘心,非要用朱雀族权势压人,强迫其中清白的女官给她腾出空。为的必须得去见舜华夫人。

    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见,不知她在迎典当日提了怎么样的蠢问题,也不知花亭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反正,事情传出来的时候,绛雪仙子已经把舜华夫人得罪得彻彻底底。

    这事说严重些,就是朱雀族仙子要害昆仑境使者。

    上回弄坏南朱塔仙蕊,尚且有人周旋保她。这次却不行了。

    人们底下议论了半日。申时过半,终于有了还算确切的消息,从刑罚司掩饰紧闭的门缝里悄悄飘了出来。

    绛雪仙子这次,怕是要去边境呆三个月了。

    那是仙力最混乱荒芜之地,连活的守门驻兵都不踏入。绛雪养得细皮嫩肉,受这种苦,不死也得脱十层皮。

    风朵一边磕葵花籽,一边简洁地评价:“还是便宜她了,至少得是半年吧。”

    虽然绛雪现在是自由身,但严格来说,她还处于上次那回受罚九九八十一日期内。受罚期,本该罪加一等。

    只是三个月,真的通融了太多太多。

    姜陶陶没接话,就陪着她吃了两粒葵花籽。

    其实她有件事没敢说,不想打扰了正在兴头上的风朵。

    绛雪一向好面子,打死都不肯在她面前落了下风。

    风朵还没把刑罚司的事情告诉她之前,绛雪就跑过来自报家门了:

    “被你摆了一道,我承认是我技不如人。但姜陶陶,你少做那些能把我流放了的春秋大梦。我敢肯定地告诉你,仙君会帮我的!”

    姜陶陶:“哦。”

    我上回就告诉过仙君,姐姐一月之内就能出关。以前常常输给你,我自认筹码不够。现在我姐要会来罩我了,仙君这么喜欢她,怎么可能怠慢我?!”

    姜陶陶:“哦。”

    迎上绛雪得意的面庞,她很真挚地露出笑靥:“还有,谢谢你。”

    定是绛雪昨日跑去找晏临则求情,提到了她姐姐的事。

    晏临则才会心神不定,懒得应付她。

    正是晏临则懒得应付她。

    才会这么干脆地给了她锁魂别的摹本。

    多好,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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